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山献(音yǎn)清佳。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戏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这首《望海潮》,乃北宋词人柳永所做。西湖自唐时白居易治理,五代吴越王经营,到得宋代已是十分秀丽。不但湖光山色美不胜收,明净湖面上更有采莲、垂钓、笙歌叫人神往。不知引得多少才子佳人前来吟诗做赋,柳永便是其中一个。
天下美地,苏杭二州。俗人木樱,不通音律,不作画诗,她来此地,纯粹为了吃。当然,木樱俗人在吃上也没有什么功夫,只是突然听说西湖醋鱼好吃,就颠儿颠儿地过来了。杭州本便是个商贾云集繁华多姿的地方,店铺林立,贩卖声声。师兄妹二人寻了间客栈,要下两个上房,木华黎喜静,独坐屋中。木樱自下楼,盘算着把街头小吃扫荡扫荡。
忽然有人招呼:“女女,这里,这里。”却是大爪,晃动着其大无比的手爪,喜不自禁。旁边自然是他的老兄弟大嘴,还有,锦绣公子大骚。大嘴从摊子上捉起支金钗,插在头上,扭过身来,咧开阔嘴,捏个扫把指,翻了一眼大骚:“公子,你看妾身美不美?”大爪捏住他的下巴道:“一边凉快去。你是哪根蒜,漂亮小美妞在这里。”大嘴打开他的手:“你家蒜是一根一根的吗?那是蒜的儿子。”大爪道:“睁眼说瞎话,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给我养一个大爪的儿子出来看看。蒜苗是蒜的兄弟。”大嘴哈哈笑道:“兄弟,你终于承认你是我兄弟了吗?某家略使小计,荣登老大宝座。”大爪哼道:“不学无术,有你这样的大哥,不够丢脸,还是我做大哥,比较方便。你总吃人嘴软,办事不利,我拿人手短,爪大犹在,威力不减,况一寸短,一寸险。”木樱叫道:“够了,你们俩一时半刻不吵吵就闷成猪头三?再吵,我就走。”两个老混人立刻把脑袋耷拉下来,半声不语。
木樱问道:“拉我过来做什么?”大嘴急忙抢道:“女女,这是我们老三大骚顾盼,美目流兮,顾盼生情。”再看那顾盼,拿出书生憨气:“小生顾盼,今日复见小姐,心中不胜欢喜,还请见赐芳名,异日必当执礼……”木樱白眼乱翻,天花乱坠,半晌回道:“你刚才文绉绉的一大通,说了些什么?”大爪在旁翻译道:“俺叫顾盼,今天瞪逛到你,俺欢天喜地喜上眉梢眉开眼笑眼歪嘴斜嘴不由心心花怒放……”大嘴一脚把他踹开:“老瞪逛想说,哎,他想说什么来着?”老瞪逛?这回换顾盼白眼乱翻,天花乱坠了。
四人从酒楼里出来,天色尚早,木樱既过了嘴瘾,无甚大事,便晃荡着寻点什么乐趣。耳听有人唱道:“二八妙龄小女娘,日日夜夜想情郎。今儿遇上咱色狼,哭哭啼啼进洞房。”却是醉眼迷瞪一纨绔子弟,嘻嘻笑着拉住一美貌贫苦民女,行那挑逗之事。一路人侧目而视,心中生厌,脸上色恶。纨绔子弟嘿嘿笑道:“我唱得好不好?”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嗯?莫非你是她的情郎?!想英雄救美,也得看看太爷是谁。”
场中砰地一声大震,多一人站在当场:“刚才谁在召唤太爷我?”纨绔子弟的三个跟班,一个四下张望,一个去扶主子,一个插腰戟指:“不长眼的东西,我家公子乃是这杭州城朱百万的掌上明珠!你竟敢将掌上明珠坐在屁股底下,好大的狗胆!你……你是什么人。”那人尚未答话,却见大嘴绿豆眼一亮,一把抓住明珠后颈,提在半空。那明珠与他等量身高,又兼大好年华,反竟挣扎不得。只见大爪把五指关节捏得喀啦喀啦响,狠声道:“踏破金鞋无觅处,今日得来全不费工夫。”看那锤头,要是他一拳打下去,只怕石头也要塌个洞。又见木樱以手掩鼻:“好臭,好臭,其臭如铜。”更见方才那人躬身一礼,长声曰:“神仙姐姐,在下有礼了。”
这明珠见这多人争相发言,竟将自己视若无物,若不再抢句话来说,只怕就没有发言机会了,咳了一声道:“太爷我今天兴致不错,太人不计小人过,我看你身手也还过得去,不如随在太爷我名下……”那人回头瞪了他一眼:“狗,岂敢叫太爷名号。”复又转过头来道:“神仙姐姐,这种狗东西,不劳姐姐玉指,待在下将他打发了。”一直憋屈的大氏双雄,这时齐声叫道:“有我在这里,你个狗东西递什么爪子。”那人面上一暗,迎头见到大嘴背后的金鞭,复又瞄了瞄大爪的两只手,哦声道:“原来是化日双鞭大氏双雄。”
大爪笑向大嘴道:“嘿嘿,咱们四十年未出江湖,居然还有人眼熟。”大嘴道:“那是当然。想我当年,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一边凉快去。”木樱讨厌他们又扯起来没完,出声喝道。对那人说道:“眼生得很,不知你如何称呼。”那人恭声道:“在下万里独行花无缺——陆无双。”木樱点点头。陆无双?大氏双雄对望了一眼,他奶奶个熊。
木樱道:“这位是顾盼,顾公子。这位是陆无双,陆公子。二位公子皆是雅人,不知有何好计,薄惩奸徒。”她知道大氏双雄就会刮财,一上手打人是假,捞钱是真,满脑子铜臭。若这明珠再得生天,肯定变本加厉,将今日所受损失加倍捞回。
顾盼饱读诗书,墨水满腹,是故整人计谋,半点也没有。那陆无双反而微微一笑:“神仙姐姐,有僭了。”一把扯下明珠的腰上荷包,扔给美貌民女:“这点惊吓费,拿回家去吧。”美貌民女急忙谢礼不提,却说三仆见陆无双公然抢劫,虽然他刚才瞪公子那一眼甚是凶狠,料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家伙,再说,今日有失,且不论饭碗能不能保得住,以后再做打手,都没有人愿用了。此心既生,撸袖上来粗声道:“混蛋东西,还不快给我家公子磕三个响头,叫三声太爷……”另一个“爷”字尚未吐出,面门上已着了一拳,登时晕了过去。剩下二仆,待欲行动,嘭嘭二声,捂着满嘴碎牙蹲地哭爹娘去也。
陆无双道:“这朱百万开了珠宝店,又开了个绸缎庄,神仙姐姐若是喜欢,尽可到那里拣选。”大氏双雄四眼泛光,今天发财喽!木樱却道:“这样子不好吧。不如送到当铺。”陆无双略一沉思,笑道:“神仙姐姐果然冰雪聪慧,便是官府,也无处说理。”因驱了朱氏明珠,并手下三仆,赶往最近当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