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石镇某一处破败民宅。
屋子很黑,没有上灯也没有点蜡,加上屋外又是个雨夜天气,所以即使皮肤再白的手掌伸出来也伸手不见五指。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小娃娃蜷缩在屋子的一个避风避雨的角落里,身上胡乱盖着些杂草,舔了舔干瘪到裂开的嘴唇,用全身上下唯一带着明亮光彩的眼睛看着自己左手。
对,他是用看的,而且看得很清楚,因为他天生眼睛就会夜视。
那他现在在干嘛呢?
他已经很多天没正经的吃过东西了,三哥这几天喂他吃的不是干草根就是老树皮,虽然不至于饿死,但这些天这般浮肿体虚下来,他跟快饿殍的人有什么区别。所以,小男孩决定,今天要吃掉自己的左手!
这样自己又吃到肉活了下去,还能留一只右手来干活。两全其美!
可问题是——自己连张嘴咬左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小男孩一次又一次憋红了脸,一次又一次尝试把左手伸到自己的嘴边。使了老大的劲儿才勉勉强强能让舌头的舌尖碰触到手掌中指的指端。
加油!加油!舌尖已经碰到中指了!小男孩开心的想道。
不对!小男孩随即又想到——使了半天劲儿才只能舌尖碰到中指,这TM有什么让人值得开心的!!!
小男孩无奈地把左手放下,红着黑不溜秋的脸蛋喘着大口大口气,刚才使了太多劲儿。他闭上眼睛靠在身后的墙上……看来又只能等三哥回来了。
门外是三月暖春的天气,小男孩感到庆幸,自己和三哥又躲过了一个难熬的冬天。今年的冬天幸好他们找到了这个破旧的民宅,不然就真成了路边两具无人认领的尸体了。
正在此时破屋门被人从外面推了进来,先是一股寒气逼人的冷风吹卷而来,冻的小男孩一阵哆嗦。而后一个七八岁左右披头散发圆滚滚的小男孩从外面大步跑了进来,没头没脑的边跑边叫喊:“小囡囡,小囡囡,瞧三哥给你拾揣了什么好东西回来了,保管你看了后‘七孔流血’……”
话没说完,小胖墩已经抹黑来到了小男孩的前方,似乎对屋子里的陈列很熟悉,手上不知从哪摸出一张小方凳,摆好方凳后龇牙咧嘴的从肚皮上紧紧包缠的怀兜里掏出一整只烧烤好的烧鸡,不用看单凭味道就能知道这只烧鸡有多香,香得人的口水都流下来了。
小胖墩一边大口大口的舔吸着手指上的烧鸡肥油,一边哆哆哆地对小男孩念叨道:“囡囡你是不知道,刚刚……就刚刚,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的一阵冰雹子,把东街的那家烧鸡店的后厨墙砸了一个洞,刚好我腰这么大的洞啊!看来老天都在帮咱们,所以我一看墙里没人注意,一下子钻进入就顺了一只烧鸡回来了。这回好了,我们可以吃肉了……”说完见小男孩半天没回复,只听见他憋气般大口大口的喘气声,不由紧张到胡思乱想道:“囡囡……你?刚才在解决生理问题么?!!!”
小男孩差点一口气没顺过来噎死过去,翻了一个白眼道:“我……我没事……”
小胖墩狐疑的再三问道:“真没事?咱俩兄弟又不是别人,你说出来我不会笑你的。再说你也老大不小了……”
“三!哥!”小男孩这回是恨不得咬小胖墩的手臂了,还想再继续骂几声谁知一块香喷喷的鸡肉就准确无误的塞进他嘴里了。只听见小胖墩老气横秋道:“小囡囡,哥哥刚刚这可是为你好,怕你没力气吃鸡才故意激你一激的。你已经很久没吃过肉了,不能一下子吃太多,来,先把这块吃进去……记得多嚼几遍……”
“三……哥……”小男孩苦逼着脸,很久没有出现过的眼泪溢满了眼睛,边咀嚼便用哽咽的声音道:“囡囡就知道这世界上三哥你对我最好了。三哥你也吃,快吃。”
“没事,三哥刚才……在路上来的时候吃过了,阿囡,你先吃。”小胖墩咽了一口口水说道。
小男孩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三哥我又不是不知道你,这里就我们两个你演什么戏啊,再不吃我就都吃光了!”说着竟然有力气伸手去撕香喷喷的鸡腿。
小胖墩一看吓得不行,口不择言道:“哎你小子,给你哥哥我留点啊,我也很多天没开过荤了!”说着赶紧去撕另一只鸡腿。
——“嘭!”破屋本就“脆弱”的房顶忽然坍塌下来,吓得小胖墩一个激灵把手上的鸡腿甩了出去。然后先是一个黑衣男子跳了进来,再是三个戴着银色面具的黑衣人跟着跳了下来。
破屋本就不大,小胖墩甩飞的鸡腿刚好掉落在四人附近,小男孩能夜视,正正好瞧见四人手上都拿着长剑,见自家三哥虎头虎脑还没知觉的想跑去捡鸡腿,当下便伸出瘦骨嶙峋的小手想去拉住,无奈气力太小,一下子便被小胖墩挣脱开了,甚至小胖墩本人还没有发觉自己曾被人拉过一下。
“我!……”
长剑矫若流星,先进来的男子还未等后进的三人落地,已然先发制人——在不过眼皮跳动间的刹那已命中其中一人的咽喉!后者完全没反应过来已被一剑索命!
“的!……”
长剑细如薄丝,其余两人还未站稳,黑衣男子的长剑带着温热的鲜血又一次出击!婉如打火石摩擦发出的火花般躲开其中一人反应过来的长剑,侧身一剑正中后者胸口——一箭穿心!
“鸡!……”
长剑重若泰山,消灭两个敌手后的黑衣汉子身影矫如鬼祟,虚虚实实间一剑“力劈华山”,直接挑飞最后一银面人手中长剑,振得对方虎口发麻,在对方骇然的眼光中刺中对方的咽喉!
“腿!……”
小胖墩扑倒自己的鸡腿上,见鸡腿毫发无损正心里正满心欢喜的抬头,一柄剑尖滴着鲜血剑身发着寒光的长剑恰好出现在他面前,哪怕多一寸他便是早已横尸于此!
“你是谁。”长剑的主人淡淡问道。
小胖墩登时被吓得尿了裤子,脸色黑得苍白,嘴唇还带着肥油,上嘴唇和下嘴唇还哆哆嗦嗦打着颤。别说说话了,他应该已经忘了自己还有“开口说话”这项功能了吧。
“别杀我哥!”小男孩猛然哭了出来,还拼命得把手伸到喉咙里似乎要去抠什么,大嚎道:“我们不吃鸡了……我们把鸡都还给你……求求你别杀我三哥!……求求你……”但似乎什么都抠不出来,只抠出了一些苦胆苦汁水。
“不要!”小胖墩似乎刚回过神,猛得一把伸手抓住长剑剑身——抓得死死地,小肉手马上被割破皮淌出血来!但似乎疼痛在他眼里已经不算什么了,只见他大吼道:“囡囡快跑,他不是来抢我们鸡的,他是杀手,是杀了爹爹阿娘大哥二哥的凶手!你快跑!三哥帮你拦着他!”见身后的小男孩还在后知后觉,小胖墩更是大声吼叫道:“快滚啊你!”
小男孩惊恐地睁着双眼,机械式的用手抓着墙角边沿想让自己站起来,但试了几次都因为体力不支重重地坐了下来。他实在是饿太久了,他只能用包含不属于他这年龄的绝望和迷茫的眼神看向黑衣汉子。
黑衣汉子冷漠地像一个旁观者,看着这俩兄弟像看一堆沙石一样。但最后透过黑暗他就这么跟放弃生机的小男孩对视着,仿佛他能看到小男孩也知道小男孩能看到他一般,他的眼神中跳跃过一丝温柔。
“唰”的一下他收剑回鞘,小胖墩一下子失去依靠猛的扑了个大马趴。在小男孩逐渐惊喜的眼光中黑衣汉子帅帅地回过身丢下一瓶小药瓶和一句“这是伤药”便跨出了破屋的大门。
“嘶……”黑衣汉子刚出大门小胖墩便一个鱼打滚跳了起来,嘴上大叫着“疼死爷爷了疼死爷爷了”扑向了小药瓶。
还没拿起药瓶小胖墩惊恐的瞧见刚出去的黑衣汉子又折回来了,吓得丢下小药瓶屁滚尿流的连爬带跑的缩到屋子的一个角落里。
黑衣汉子无奈的笑了笑,俯身从身上掏出三块黄灿灿的金币放在大门门槛上,依旧装逼的淡淡道:“这够你们两三年的吃穿了,去学武也好去读书也好,从新开始生活吧。”说着意味深长地瞅了抱头窝在角落里的小胖墩道:“不是每一个黑衣人都是杀父仇人。”
黑衣汉子走后好一会儿小胖墩才敢小心起身,他沿着屋子墙壁绕了一圈才走到门槛边,飞速的捡起那三块金币小胖墩放到嘴边就是一咬!“哎哟”一声惨叫之后,小胖墩兴奋得手舞足蹈道:“这是真的!囡囡,这真的是金币,真金的金币!”
可惜,角落里的小男孩没有给他回复。小胖墩疑惑的回过头,带着不安的担忧问了一句:“囡囡,你怎么了?”
好一会儿,小男孩才回答道:“三哥,我想拜他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