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透明的落地窗前,江迈负手而立,看着夕阳缓缓沉沦。
崔扬站在他身后欲言又止的样子,半晌只轻轻叹了一口气。
“说吧扬子!”江迈听到了那细微的叹息声。
“迈哥,明天我想……我不能陪您去马庄了,我有点事,请您允许。”
“嗯,是看那女孩?”江迈回头注视着他。
崔扬轻抿着嘴唇没有回答,看到江迈挥了挥手,崔扬退了出去。
江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发黄的相片,中间被撕开少了一半,相片上只有一个青涩且面带慌张的大男孩和一个咧着嘴大笑的女孩相互依偎的样子。
他摁下免提:“小郑,你进来一下。”
清晨,崔扬进了街角的花店,出来的时候捧了一大捧滚动着晨露的百合花,他闻了闻花瓣的香味,露出了少有的笑容,上了车子,把花轻轻竖放在副驾驶上,启动车子,穿过繁华闹区,七拐八拐进了一片嘈杂的居民宅,停好车子他捧起百合,整了整衣领,在一个低矮的侧门前驻足,轻轻敲了三下。
许久没有人来开门,他又敲了几下,还是没有人。
他站在门前等候,环顾四周,这里的环境简陋的如同撕裂的破布条,俨然一副普通而杂乱的市井生活,抬头望去楼上阳台上挂着各色的内衣外套还有一串串火红的辣椒。崔扬望着手中的百合花如此格格不入,一如这个她等候的女子,像美丽高傲的雪莲花开在了泥泞的沼泽地里。
半个小时以后,崔扬看到她远远走来,慵懒松散的短发把她衬托的清爽可人,白色宽大的男式衬衫被她挽了一个松垮的结,领口随意的开着,利落又性感,她走路很慢似乎腿上有陈旧的伤痛。
崔扬看到她手上提着一大堆东西,一个大跨步上前,女子还没反应过来手上的重量就骤然变轻。
“我自己拿吧!”
“不要和我争!”崔扬语气里透着强忍着的急躁。
“你怎么又来了,我说过了……”
“我不来能放心吗?你看你现在腿伤还没好就提这么重的东西,还有你买的都是什么,方便面,冷冻水饺,速食……”崔扬扒拉着袋子里的东西。
“不用你管!”崔扬话还没说完,女子一把抢过袋子,忍着痛疾步挪到门前开门。
崔扬不再说话,叹了口气默默跟在她的身后,由于门极低崔扬不得不弯下脖颈。
女子把东西随手往沙发上一扔,抱着胳膊倚在桌子上盯着崔扬。
房间很小,但十分精致,处处透着一个女子的心灵手巧,唯一一处粗犷奔放的就是其中一面墙上横七竖八贴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图案。
“这些精致之处不像你的风格……”
崔扬一转头看到女子正盯着自己,他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他环顾四周找到一个空着的花瓶,把百合花拆开一支支放进去。
“你对你女朋友也这样细心?”女子看着他这一连串动作熟练麻利。
“我给你说过我没女朋友。”崔扬有点不高兴。
“你女朋友一定喜欢你这样为她插百合花,可惜我不喜欢!”
“我说了,我没女朋友!”崔扬语气急促透着不可遏制的怒气。
女子背转过身,许久的沉默后,她轻轻吸了口气。
“你走吧,以后不要来了,我想开始我的新生活,不想和你们有任何瓜葛!”
“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时而如此的固执无情,时而却又热情奔放,我真的看不透……”
“我自己都看不透自己,更何况你!崔扬,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我真的有难言之隐,我这样全都是为了……”
女子不再说话 。
“你是为了他是不是,鬼都知道你那么爱他,可是他都做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我要你重新开始你的生活,你难道不明白我的心思?”
“这几年我怎会不知道你对我的心思,在我最孤独最难熬的岁月里是你给了我信心,可是像你说的,我确实是一个固执的女人,我爱一个人可以爱到用自己的灵魂去交换他的灵魂,哪怕他的灵魂是罪恶的……”女子慢慢滑落坐在了地板上,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襟。
她记得很久以前的一次分别,她哭得没心没肺,她当时就想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以后再难过都不会哭泣。
可是从那以后她竟然还是哭了很多次。
崔扬蹲下来,拿出手帕为她擦干泪水。
她把头深深埋进膝盖,无语凝咽着。
崔扬轻轻拍打了一下她的肩膀,站起来,拢了拢风衣。
“我走了,记住不要吃这些垃圾食品了,缺什么告诉我,我还会来的。”
崔扬刚要开门,女子哽咽着叫住了她。
“崔扬……帮我好好照顾他!”
崔扬听完心中一颤,苦涩的滋味前所未有的袭上心间,他头也未回地走出那让他快要窒息的房间。
景研从片场回到岛市的第三天,石笑笑就告诉她一本时尚杂志找她拍封面,她不得不放弃和小沙骆难得在一起的宝贵时间,和石笑笑赶往杂志社。
到了门口才发现是高驿所在的尚颜杂志社,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高驿了,上一次见还是她生小沙骆那天,高驿和一个外国模特在一起。高驿在巴黎的时候景研在MSN上对他所说的话很恼火,但是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了,还有什么事情不能释怀,况且他们曾经可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果然给景研拍照的摄影师是高驿,去的时候高驿还在摄影棚给其他模特拍照,他从门缝里看到做完造型的景研坐在那里等他,不禁失了神,咔嚓咔嚓几下不知道自己拍的是什么,他定了定心神,把思绪拉回到现实……
景研在外边等了很久都不见摄影师出来,一杯杯的咖啡喝下去都要喝吐了,石笑笑有点着急了,起身就要拉景研走,杂志社的一个小姑娘跑过来赔礼说好话。
不一会高驿出来了,一边翻看着刚才的照片,一边叫助理帮他倒杯咖啡。
一切都在他的眼中,一切都排除在他的眼外。
石笑笑气鼓鼓的斜睨着高驿,高驿没有看他直接走到景研身边很熟悉又很客气地说:“来了,那我们开始吧!”景研笑着点了点头。
“你怎么这样啊,连声对不起都不说,我们都在这等了你这么久了,你知道我们景研一个小时要多少钱啊……”
砰!门关上了,把石笑笑那喋喋不休的唾沫挡在了门外。
两人看着对方片刻,景研捂着嘴扑哧笑了,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你故意的!”
高驿喝了口咖啡笑着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
他要惩罚这个女人,那么不在乎他感受的女人,她不知道这些日子他有多担心她,还有那个天下人皆知她不知道的秘密。
拍摄一如既往的顺利,景研总能领会他的每个手势和意图,两人似乎又回到了以往的默契。
几套衣服下来,景研虽然很累但是很开心,和高驿那么久的沉默和责怪全部烟消云散。
最后一套终于拍完了。
景研拎着长长的裙摆蹬着高跟鞋,脚下却一个不小心被台阶绊了一下,身体不可控制的前倾,高驿慌忙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她柔软的胳膊,他离她那么近,那么近,都可以看到她纤长的睫毛,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闻得到她淡淡的清香,他只要一个使劲就会把这个小魔女拥入怀抱。
最终,他却轻轻松开了手,轻描淡写地说:“丫头,小心点!”
“丫头”多么熟悉的称谓,好久没有听到高驿呼唤自己了,以前在学校的时候,高驿就会这样一直丫头长丫头短的叫,听在心里暖暖的,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这样唤自己了……
景研刚要开门,高驿低声说:“小沙骆还好吗?”
景研点点头。
“那他对你好吗?”
景研一顿,幸福的微笑瞬间涌上面庞,在眉间眼角舒展开来,她说:“幸福的不得了!”
野鹤山庄,马背上一身黑色骑马装的江迈显得更加英姿飒爽,靴底还沾着泥土和香草,显然是刚刚骑马归来。他翻下马背把马交给驯养员,小郑接过他手中的头盔跟在他身后。
“事情查的怎么样了?”江迈一边拧开水龙头洗手一边问。
“迈哥,那个女孩叫玲珑,是一名替身演员,但是奇怪的是她的家庭背景一直都查不到……”
江迈一颤,拧紧水龙头,径直进了更衣室,他不需要再了解了,一切都在他的猜测之中。
高尔夫球场上,太阳高照,江迈一个利落的挥杆,球精准的落入球洞。
崔扬跟在身后,江迈一言不发专心打球,几秆打下来汗珠已经顺着脖颈滑落下来,崔扬递上湿凉的毛巾,江迈接过来擦干汗水,低眉间眼神上挑着看了一眼崔扬。
“扬子,你跟在我身边几年了?”江迈回转身体瞄准球洞。
“八年了!”
江迈脱下被汗水打湿的T恤,健康光滑的肌肤暴露在阳光下,后背上那道长而狰狞的疤痕刺痛了崔扬的眼睛。
这道刀疤他怎么会忘记。
“我们怎么认识的你还记得吗?”
“八年前我只有17岁,跟一群地痞流氓在社会上瞎混,整天打架斗殴,有一次他们把酒吧老板娘的头打破了,流了很多血,我当时很害怕就偷偷找人报了警,结果后来这件事情被流氓老大发现了,他们要断了我的脚趾,恰巧你和……你们骑摩托车正好路过把那几个人打的落荒而逃,你后背上也因此留下了这道伤疤。”
崔扬说着心里涌上了愧疚之情,江迈从此收留了他,让他学着做生意,学着做人,经过这些年的历练自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越来越成熟了。他把江迈当自己敬重的大哥,可是这几年里他所发现的一些事情,让他开始动摇。
江迈把衣服往肩膀上随意一搭,一个人离去,那道长长的疤痕也渐行渐远。
今天的江迈话里有话,难道他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