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雾霾越来越重了,所以这偌大的街上,只有木檵一人戴着口罩前行。
她的目的地是公司,别人都说她是个工作狂,就连一直要她勤奋做事的父亲都觉得她拼过头了。
没有人知道,她的内心并不爱工作,她只是喜欢工作中的忘怀。工作可以麻木她自己,不去想她曾经的不堪。
走在路上,她欣赏着政府为了美化环境而种的银杏。因为正值盛秋,所以叶子已黄得悄然落下,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这光秃的树,就是她的伴,没树叶的树就如没了灵魂的木檵。
这一幕,不得不让人想起《我是证人》中杨幂饰演的角色盲人路小星牵着导盲犬向前走着。真的好像,木檵此时也着了一身黑色的大衣,黑色的长裤,黑色的高跟鞋。貌似她的生活中只有黑,如盲人。
如若不是雾霾太重,她一定会开车,因为她真的不喜欢如此长久的“茫然”。
她一路步行到离家十里的成风,成风是中国数一数二的公司,但不能说是世界规模。
其实,当初她还在读博的时候,就有许多大型跨国集团邀请她,但是,她都拒绝了。只是因为成风是第一个向她发出邀请的。
谁能知道,她如此留恋“第一个”。
她现在所任职务是总裁的特助。总裁是她北大同学路其,路其也是成风继承人,是木檵为数不多的信任的人中的一个,更是她唯一的朋友。
虽然只是一个特助,但以领的工资来看,就知道木檵的地位是相当高的。
公司里没什么人,只有清洁阿姨。清洁阿姨看到木檵时,有些面露惊讶,但又很快地恢复了本色,叫了一声,木特助好。
木檵只点了下头,没有多余的言语。想必连清洁阿姨都知道,木檵对人清淡,不大与人交谈,所以也没和木檵多说,低下头搓地板了。
而且她害怕说错了什么,把木檵得罪了。公司里的人都知道,宁可得罪成风的公子路其也不能得罪木檵。
公司因雾霾太重将员工的周末假移到了这几天,所以公司里的员工都回家休息了,也怪不得清洁阿姨有惊讶之色。可清洁阿姨不知道的是,木檵从没给自己放过假。
总裁办公室与特助办公室都在顶楼,也就是二十二楼。所以,木檵就是成风员工口中的“二十二楼魔女”。
经过路其办公室时,木檵有些诧异。路其竟然在工作,在木檵的印象中,路其并不是一个爱工作的人。
路其突然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木檵注视自己的目光。出于礼貌,木檵与他对视了三秒,便走向了自己的办公室。
即使路其是木檵唯一的朋友,但她依然对他不冷不热。
木檵刚工作了一会儿,路其便打电话让她去总办。
木檵笔挺地站在路其办公桌前,什么也不说,就只是在等待路其要吩咐的事。
路其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出乎意外的是,路其并没有直接说工作的事,而是调侃了她一番。阿檵,你怎么又一身黑呀,昨天你是一身灰,前天你是一身白,再前天你又是一身黑。我要怎么说,你才舍得穿点其他颜色的衣服,我都审美疲劳了。
木檵沉默了一下,说道,路总,这种话你每天都说一遍,不累吗?
其实,她的世界除了黑灰白还有什么呢?
路其竟无言以对,所以,他又扯回到工作上来。与木御集团合作开娱乐公司的事,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木檵的语气冷如冰山。
那就好,等会儿,木御集团的御总要来,你去准备一下,到时候一定要拿下他们。
木檵嗯了一声就离开了。
一个小时后,路其便与木檵下楼迎接木御集团的人了。楼下风很大,吹得她及腰的长发飘了起来,美得不方一世。
没等一会儿,一辆黑色的法拉利就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副驾上走出来一个英俊的男人。这个男人长得异常的白,看起来应该有一米八七的样子。他的脸的轮廓更是完美得惊人,一张冷峻的清颜与寒风不谋而合。就连自称自己帅得天下第一的路其也不由汗颜。
准备好官方职场笑的木檵也不由一惊,世界真的有那么小吗?
她以为自己早已放下,可谁想,见到他,她依然想泪如雨下。
也许是潜意识养成已久的逃避,她把合同直接递给了路其,便逃向大街了,与御总的车恰恰相反。
路其不明所以,朝木檵大吼道,阿檵,你要干嘛?可回答他的就只有冷冽的风声。
御总与他的秘书向路其走去,问道,路总,发生了什么事吗?许是御总不愿多看别人一眼,所以没看见有一个只穿着黑色的女孩儿。
路其干笑笑,没,没什么事。路其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已经没了底。
御总哦了一声,不知道怎的,胸口闷了一下。接着,御总身边的女子向路其做了个自我介绍。路总,您好。我是御总的秘书木瑟。路其礼貌的笑了笑,并握了一下手。
而此时的木檵则是一个人躲在公司大门的转角处哭泣。御知、木瑟,他们还在一起,真好,他们看起来还是那么般配。
木檵,你又哭什么呢?你应该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他们的白头到老不正是你所期盼的吗。
对呀,她给他发的最后一条信息不就是“祝你幸福”吗?正是这四个字,意味着他们真正结束了。
十一年过去了,木檵以为自己早已适应了只有黑灰白的世界。可今日,她才明白她依旧不能适应。不知哭了多久,也不知是没泪了,还是泪被风吹干了,没有了泪的痕迹。她只知道对面橱窗的自己眼眶已经红完。
木檵撑着墙壁站了起来,而御知的车也在这时驶过去。木檵看到了他,而他一眼也没看到那个一身黑的女孩儿。
木檵打开手机,点开了通讯录上只有路其一人的微信。发了句,生意谈成功了吗?
路其回了个哭泣的表情,后面的话却是值得人惊喜的。成功了,御总看了策划案便签下了,不愧是你写的,没讲解也行。你出什么事了吗?留下我一个人迎着冷风。
木檵没有回他,只是觉得放心了。她不想因为自己让公司遭受一大笔损失。
木檵一路走回了家,还闯了几个红灯,如果不是车少,估计她就要葬身于马路了。
她打开家门,不难预料,只有白色,没有其他的颜色。和她一样孤独,显得她有同伴。
她躺在床上,显得有些无力。
十五岁那年,大约是二月。他说,他喜欢她。
三月,他们有实无名。
四月,他们付诸以初恋。
五月,他们有了老地方。
六月,他给了她一个不一样的生日。
七月,他们一起过七夕。
八月,他承诺了她。
九月,他接她上学,送她回家。
十月,她的初吻给了他。
十一月,他成了妻管严。
十二月,他陪她跨过了二零零五年。
二零零五年一月,他们早恋的事终究瞒不过父母,他告诉她,别怕,有我。
二月,父母放弃了教训她。
三月,她断了彼此因异地保持的联系。
四月,他们已经一起走了一年。
五月,他依旧联系不到她。
六月,他们彼此结束了初恋。她只说“祝他幸福”。
曾经的那一幕,那四个字,让木檵一下惊醒。他们结束了,没有然后了。
在她的认知里,他一切安好,她却以苍白独自笑傲。
如果真的要问什么是孤独,现在的木檵便是。
木檵躺在床上睡着了,约莫是下午两点钟的样子,她才被手机铃声吵醒。她愣了一下,她已经很久没睡得这么沉了,这是因为看见他一切安好吗?
以前,她总是被噩梦惊醒。醒来后,就一个人望着白色的天花板。
木檵接了电话,是她的母亲柳如打来的。柳如的语气很是慌张,说是木檵的父亲木尧晕倒在“不再一人”咖啡店了。
听到父亲晕倒了,木檵很着急,也不顾什么形象,直接披头散发地开着她白色的奥迪去“不再一人”咖啡店了。
因为车少,所以木檵闯了很多红灯。结果,到那儿后才发现等着她的不是晕倒的父亲和慌张的母亲,而是笑呵呵的父母。
木檵走了过去,看到父母对面的男子,她才明白这是一场相亲。明白后,她立马转身就走,但被拦着她的父母那哀求的眼神留了下来。
木父木母将她拉去了位上,木母对着那男子说了句,你们聊,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我们去别的位上喝咖啡。看来他们还是担忧木檵半路逃跑。
那男子介绍道,我叫王川,你呢?连相亲对象名字都不知道,看来估计也是被长辈逼来的。他喜欢不化妆的女人,所以他对木檵的印象很好。
木檵。她依旧是冰冷的语气。
王川见木檵对他没有一点热情的样子,反倒却是冷淡,立刻就沉不住气了,刚见面他就要使出自己的杀手锏。
他向木檵说道,我是王氏集团的经理兼继承人,不知木小姐对这个职位是否满意?
木檵装作眼冒金花的样子,说道,对于一个小小的特助来说,当然满意。
显然,王川很满意木檵的回答,然后又继续用物质吸引她。我是清华毕业的,不知木小姐师承何处?
木檵长叹了一口气,惭愧惭愧,我只是北大的一名博士生。
王川喝的咖啡差没一口喷出来。他想了想,又装镇定道,那你岂不都三十多了?
王先生谬赞了,我是在二十一岁取得的博士学位,现已工作六年,也就是说我现在是二十七岁。
你,你就是当年那个“奇迹”?现在的王川已经惊得站了起来。因为在那是能只花四年的时间就在北大从大学读到了博士,是很少见的,所以堪称奇迹。
可以这么说,但奇迹还是算不上的。
那你是哪家公司的?
成风。
你是成风的“二十二楼魔女”?
木檵笑了一下,原来我的名声都这么远了啊!
听到木檵的回答,王川就只对她说了句,我想我要找的是一个贤惠的老婆,而不是一个严苛的工作狂魔女。所以,祝木小姐早日找到适合的人,我先走了,不见。
木檵在心中嗤笑一声,早知道这么容易就不费那么多口水了。
木父木母见状,立即走向了她,问道,发生了什么事?王川怎么走了?
木檵放下咖啡,缓缓说道,他听说了我是个工作狂。爸妈,下次不要再让我来相亲取辱了,我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回去。
然,木父木母又拦住了她,说道,还有一位,等会儿再走吧,那位可比王川强多了。
木檵想了想,还是坐了下来,她想趁此机会打消父母给她相亲的念头。
她等了半个小时后,背后突然想起一丝熟悉的声音,这就是你要相亲的小姐吗?木檵转过头去,便看见御知和木瑟的身影。御知换了一身便服,不再是早上的西装革履,更显得他光彩耀人。而木瑟则是穿了一身鲜艳的火红。这火红好像是在告诉木檵应当自惭形秽。
木檵忍住自己早已浸湿眼的泪,她用了十一年竖起了外盾终是不够牢固。现在她唯一的想法就是逃。她宁愿逃掉,也不要面对。
御知和木瑟都一眼认出了她,御知看起来很开心,因为他找了她那么久。看着她跑,御知有些生气,就这么不想看见他?
御知朝木檵大喊道,木枍,你也有没有人要的时候呀!这句话引得咖啡店里人哄然大笑。
木檵听到这句话,顿了一下,却还是走了。她觉得御知有些可笑,十六岁时你不就不要我了吗!呵,没人要。木父木母看着自己的女儿跑了,连忙追赶了上去。木父回头看了一眼御知,然后他便毫不犹豫地走到了御知面前。对着他说了句,你就是当年那个人吧!当众侮辱枍儿,你还是和当年一样。希望你不要再纠缠枍儿,你不配。木父说完便去追木母了,一眼都没有看御知身后的木瑟。
木父木母跑到停车场时,木檵已经离开了。木母想掏出手机给木檵打个电话,木父却突然朝她说了句,老柳,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柳如瞪了木尧一眼,说道,做错了什么,枍儿这样子下去,她岂不是要一个人一辈子。木母没有见过御知,所以不知道今日和木檵相亲的人就是木檵初中早恋的人。
他们都走后,御知便立马给他奶奶打了个电话,询问今日相亲的女孩儿的名字。
木檵,御知奶奶的语气相当之热情,估计是和木父木母一样,期待着孩子早点结婚。
御知冷笑一声,木檵,木枍,原来你改了名字。
想到这儿,他又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后,他对那人说道,严书,帮我查一个叫木檵的人。明天将关于她所以的信息都给我,说完便挂了。
木瑟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陪着他笑。她有高兴,因为她好久都没有看到御知笑了。她也有绝望,她陪在御知身边那么久,却还是抵不过他和木枍在一起的一年多的时间。
站在你身后那么久,以为你总有一次会发现,而你却终是不曾回一次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