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雾霾稍有收敛。成风是一个讲效率的公司,所以雾霾稍一减轻,成风便恢复了正常的工作秩序。弄得成风的公司员工叫苦连天,唯独木檵一个人对此不抱有任何意见。
当天在遇见御知和木瑟后,木檵当即便去了公司,逼自己陷入工作之中,不去想御知他们。所以恢不恢复对她来说,不过是人多人少的区别。
中午十二点时,路其来找木檵吃饭。成风食堂的伙食是出了名的好,所以每到中午,食堂便是人山人海。路其和木檵来到高级领导的专属窗口,木檵只要了一份土豆丝和半碗米饭。路其惊讶地看着她,对她说了句,阿檵,公司的工资低到有让你省这分份钱的地步吗?
面对路其的惊讶,木檵只是云淡风轻地说了句,我没胃口,而且肉不过是一些经过加工的尸体罢了,再怎么好吃,也不过只是令人恶心的尸体,就像人一样。
路其听到木檵的话,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然后也只要了一份土豆丝。
木檵和路其找了个比较偏僻的位置,坐下后不久,便听到有一群员工在窃窃私语。
听说二十二楼魔女没人要,跑去相亲了。
真的吗?她条件还是挺优秀的呀。
这还不是最劲爆的,最让人觉得可笑的是,她把王氏集团的王川吓跑了。而且还有个男的骂她说“你也有没人要的时候呀”
她也有这么狼狈的事情啊。
这就叫恶人自有恶报。
其实声音不大,但木檵惊人的凝聚力让她听到了所有。她的心像是被扎了一针,因为这让她又想起了御知和木瑟的火红。
木檵走到那群人的面前,对他们说了句,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遍。说完便回去取了包,对路其说她先回去工作了。
路其望着木檵孤单的背影,有些呆,有些痴。给人的感觉就是,别看他平常嘻嘻哈哈的,其实不过是一种伪装。他真的很想冲上去抱住木檵,对她说一句,为什么你的眼里不曾有我?你宁愿去见那些陌生的人也不愿想想身边的人。明明,明明我以为我应是你在乎的人。
下午上班时间到了后,木檵将一堆文件放在路其面前,路其没头没脑地看着她。木檵解释道,这些是与“木御”合作的所有相关文件,负责人你另觅其人吧,我就不参与其中了。
路其不能理解木檵,毕竟,这是一块人人都想得的肥肉,按理说,没理由推托呀。路其问道,为什么?
木檵神色有些恍惚,她在想要不要告诉路其。最后,她还是选择了告知,因为她知道有一个值得珍惜的人是相当不易的。良久后,她启齿道,御知是我的初恋,也是让我的世界只有黑灰白的人。
路其彻底震惊了,他以为木檵的性格天生便是这样清凉,如今他却像只是她人生中的一个插足者,她也是深爱过的,可那个人永远都不会是他。他以为自己应该是最了解木檵的人,然而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突然觉得自己离木檵好远,彷佛不在同一个世界。路其问道,你还爱他吗?说出这句话,路其是鼓了很大的勇气的。他是害怕的,他怕木檵告诉他“依然爱着”。他害怕他对木檵的了解还没开始便已结束。
木檵沉默了。
路其见木檵久久不回答,就对她说道,我以为我应是你比较信任的朋友,现在看来是算不上了吧。你不用说了,我批准,我会找别人,但木檵,你这种逃避的方式,最后真的会成功吗?
木檵着急了起来,她已经失去了太多,被伤得太深,以至于她不敢得到。现在,连路其她也要失去了吗?失去这唯一的朋友吗?她解释道,路其,不管你信不信,但我还是要说,你是我唯一的朋友,谢谢你,我想我会认真逃的。说完她便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路其有些高兴又有些悲伤,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不过朋友而已,但他又觉得是她的朋友已是难得。
木檵十七岁便被北大录取,而路其是十八岁被录取的,所以木檵本是他的师姐。
一次偶然,他听他的朋友说大二有个女的简直奇迹了,这个女的考北大之前便跳了高三直接高考,以全SC省的第一分数740被北大录取。现在她又在准备考研的事,也就是说她要直接跳过大三大四,而且据说一定会成功。
路其当时很惊讶,对她充满了好奇心。后来,他在朋友的指引下见了这位“奇迹”一面,他对她的印象就只能用“清水”来形容。
再后来,他每次看到木檵,他的心情都会很平和。路其因此也努力了许多,使得自己和木檵能同年毕业。
不过最后,他是大学毕业,她却是一名北大的博士生。毕业后,路其请自己的父亲发出职位邀请函,路其本只是抱着侥幸心理,但不想木檵竟然答应了。
然后路其便做了木檵六年的上司。六年了,只是朋友。因为他从不肯告诉她,有一个人爱了她好多年。
木檵回到办公室后,一直在思考着路其的话,对啊!她真的逃得掉吗?她难道不是一直活在御知的阴影里吗?以后,她也要这样吗?一直逃真的对吗?
是啊,她逃了好久了啊!她一心想要逃离,从CD逃到了BJ甚至在毕业后将父亲接到了BJ从未想过回CD也从不肯知道关于CD的任何消息。
以至于她从不知道有一个人为了她开了一个叫“木御”的公司。她也幻想过,“木御”二字,以他和她的姓冠之。但她很快又觉得自己傻,她知道“木御”的“木”不过是木瑟的“木”罢了。
她懦弱于她不想面对命运的惨淡。
她当初跳级也只不过是想要早点逃离这个让她觉得恐怖的地方。她每日都会被噩梦中御知和木瑟相拥的情景所惊醒。惊醒后,她便再也睡不着,然后她便看书。不知不觉中,高三的课程她已炉火纯青。木檵学习的天分是有的,但她更多的是靠日夜不休的学习。别人都说木檵是一个百年一见的爱学习的人,而又哪里知道,她的无奈。就像成风的员工不知道“二十二楼魔女”曾经也是个温柔的女孩儿。
木檵一个人想了很久。最后,还是路其的电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木檵来到路其办公室后,路其以为木檵至少会有点尴尬,但没想到她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路其有些惊奇,但又有些司空见惯的感觉。
路其朝她说道,现在,你想逃也逃不了,御知点名要你成为这次合作的总策划人。
木檵终于有了点反应,看起来很是震惊。她不明白御知这是为了什么,她不过一个过客罢了。木檵问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他会撤销合同,用他个人资产赔偿违约金。木檵的表情看起来很是挣扎。路其又继续说道,董事长要你去CD的分公司任职总经理,并全权负责这个合作,他说你最合适。
董事长决定了吗?
路其点了点头。
让路其出乎预料的是,木檵竟说她要辞职。路其在那一刻突然明白了,木檵从未逃脱御知留下的圈套。
木檵非常果断,给他撂下一句,明日我便递交辞呈,今日我便将工作全部交接给你。木檵没等路其同意便走了。
路其想拦住她,对她说一句,若是你不想答应,我会帮你。可他又想到,木檵这么果断,想必也是这公司没什么是她眷恋的人和物吧,当然这也包括他自己。
木檵回到办公室就开始忙着工作交接的事,不一会儿,她要辞职的事便传遍整个成风。几乎所有的员工都欢呼起来,就连清洁工阿姨也不忘蹦两下。
木檵辞职的事在成风传开后不久,便有一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年龄的女人来找她。她穿得很素雅,和成风里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形成了很明显的差别对比。木檵满脸疑惑地看着她,问道,你是?
她说道,木助,我叫夏双翼。你应该不认识我,我只是成风的一个小秘书。我只是想来问问你,你为什么要辞职呢?
木檵说道,我辞职你们应该都很高兴吧。
夏双翼摇了摇头。
木檵恢复了明日工作的表情,对她说道,我辞职是我的事,与你无关,而且现在是工作时间,你应该算是违规了吧。
夏双翼笑笑,说道,木助,我原来学过一点心理,所以从你的表情中我就可以看出,你是有原因的。你可以任意处罚我,但我不愿你这样麻痹自己。我猜你原来应该是和现在截然不同的一个人吧。
木檵冷笑,说道,你都说了你是猜,那你凭什么到这里来问我。
夏双翼说道,凭你对我说过,哭是逃避的行为,你应该勇于面对。如果没有你当日的安慰,我的孩子也许现在就在来生了。
木檵愣了一下,她竟对别人说过敢于面对。而她为什么却永远都没能敢面对呢。
夏双翼看到木檵的表情就更加确定了她的猜测,她又继续说道,你的确是因为不想面对啊,是和上回相亲的人有关系吗?据说那个人是木御集团的总裁御知?
听到御知时,木檵的表情的确是起了一点微澜。她突然有些心虚,她只好说道,不要多管闲事,辞职是我的事。如果你来只是为了告诉我你的猜测,那你可以走了。
夏双翼回道,说不说当然是你的事,但我想和你一起走,行吗?
木檵惊讶地看着她,说道,和我一起?我和你无亲无故。尚且我也不知我会去哪,你刚刚都说了你有个孩子,你该为了孩子有一个稳定的工作。跟着我你恐怕就没有现在的待遇了。
夏双翼拿起笔给她写了一串数字,对她说道,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木助,我是真心想跟着你,对我来说,你当日的话的确激励了我。我先走了,您再考虑考虑。
夏双翼走到办公室门口时,木檵突然问道,你面对了就没后悔过吗?
夏双翼回头坚定地说了声,从没,我的宝宝很可爱,她是我该珍惜的亲人。
孩子的爸爸呢?
夏双翼很平静地说道,出车祸去世了。
你就一点都不后悔?
我只知道我放弃这个孩子我才会后悔。
可是我和你不一样啊,我已经因此失去太多了。
那你就更应该尝试其他的方式了。
如果我不辞职,我会被调到CD而CD这个地方有我太多的不愿提及。
可你在北京不也没开心吗?
可是如果我回去后连我唯一的“白色”也失去了呢?
可是你现在不也正在将自己置于一无所有吗?
你为什么这么了解我?木檵有一些惊喜地看着她。
我学过一些心理,也许你可以试着去看看心理医生。
木檵笑了笑,说道,你真的觉得我应当面对吗?面对我每日的噩梦。
夏双翼点了点头,说道,也许会别有一番好梦。
可是我只想忘记啊。
面对中忘记又何尝不可。
如果我忘不掉却记得更深呢?
夏双翼有些决然地说道,也许只有这样你才能有一个新的生活。
木檵还是有一些茫然,记了十多年的人,真的会有可能忘掉吗?
但我们都应当面对尝试,这是特助你教给我的。
我都不记得我见过你了,也许我说的只是一些不上大雅之堂的话。
可是你是唯一一个对我说过这些话的人,也许你觉得有一些不可思议,但我是真的由衷的感谢你。
木檵问道,我去CD你觉得真的合适吗?
夏双翼回道,这就要看特助自己的选择了。
那你觉得我辞职有错吗?
答案在你的未来。
你希望和我一起去吗?木檵是打心底里喜欢这个人,夏双翼给她一种很真实的感觉。而且夏双翼也是唯一一个看懂她的人,即使她不知道她自己到底是否是一无所有。
夏双翼听到木檵的问题后连忙点头,像是特别怕木檵反悔。
木檵说道,你回去吧,我会尝试的,记得认真工作。
夏双翼走后,木檵去了路其办公室,直接朝他说道,我决定去CD尝试换个环境忘掉不开心。
路其充满惊喜地看着她,一副自家妹子终于看开了的表情。惊喜持续不久,他的心中便涌入了担忧。他害怕她会一去不复返。他害怕她永远都忘不了御知,放不下御知。但他也知道,木檵不学会放下,便永远也不会快乐。路其问道,需要我和你一起吗?
木檵摇了摇头,说道,我又不是去刑场,如若我们都去了,公司该怎么办?不过,我要公司里一个叫夏双翼的秘书和我一起。
看得出来,路其有一些失望。但他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木檵的要求。
路其对他说道,下班后我们去兜风吧!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放松过了。
的确,路其立马高兴了。毕竟,这是木檵第一次邀请他一起去兜风,原来的兜风都是路其强制的。
夜晚,北京的天空中难得一见地出现了一颗星星,像是故意预示着木檵的升起。
车,尽力驰骋。
风,尽力助行。
她,尽力忘怀。
他,尽力赌博。
大概两小时后,天上的独星成了繁星。木檵竟为此惊呼了一声。
这让路其似乎有点震惊又似乎没有。毕竟木檵原在北大是便对星星发过呆,那一幕正好被路其看了下来。也是这一幕,让他知道了木檵喜欢星星。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道,你喜欢星星?
木檵点了下头。
路其的嘴角扬了起来,说道,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不过我可先说好,明天晚上回去。我知道你想说工作怎么办。但明天是星期天,你也给自己放一个周末假吧。
木檵觉得路其说得挺有道理,所以就只是说道,好吧!不过你注意点,这儿应该是郊外了。
这应该是路其第一次见木檵多言了片语。
路其开的是跑车,加之郊外车辆少,无红绿灯。所以过了半个小时,他们便到达了目的地。
木檵下了车,眼前是一个应有三十楼的酒店。酒店的名字有些奇怪,只有两个字,“看星”。木檵问道,郊外怎么会有这么高的酒店?
路其笑了笑,这个酒店是公司名下的,你看,名字是看星,是酒店专为来郊外旅游看星星所设的,说完路其便拉着木檵走了进去。
本只是一个顺手的动作,但还是被木檵出于本能地一把挣脱了。
路其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呆了几秒,然后又嬉皮笑脸地对木檵说道,对不起,一时忘了你排斥接触了。
木檵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了,路其不过是抓了她的手腕而已,她弱弱地对路其说道,对不起。
路其笑了笑,走吧,别站着了,我带你去看最美的星星。
木檵对着路其来到了三十楼也就是顶楼,三十楼只有两个门,路其用刚刚在酒店柜台拿的钥匙将左边的一扇门打开了。
进去后,木檵才发现里面全是玻璃,她一抬头便发现了不再扑朔迷离的星星。
路其很满意木檵满脸沉醉的表情。他开玩笑道,要不要我给你摘一颗?
木檵迟迟没有回答,路其转头看向木檵,才发现她已有两行清泪。路其站在原地有些慌张地问道,怎么哭了?他没有像别人一样伸手去帮她拭掉眼泪,因为他知道她排斥,就像很多次的“刚才”。
木檵伸手擦掉了自己的眼泪,对他说道,没什么,好久没看到如此美的星星了,有些激动罢了。我们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
路其没有再强调明日是星期天,他了解木檵不是一个反复无常的人,况且木檵这两行清泪绝对没这么简单。
对啊,的确不简单。
木檵的小时候是在CD市的一个小农村里度过的,那时村里的夜晚几乎每日都是繁星。木檵本是觉得这没什么不同的,但自从御知说会给她摘星后,她就爱上了星星,虽然这也许只是御知的一句甜言蜜语。
木檵也没想到一句话就让喜欢星星这么久,即使它的光芒远不比月亮。
世界这么多繁华,她却只看得见回忆中的“朴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