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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福祸难预归乡路(四)

却有金樽笑,难见世上潮。

安禄山离去后,秦悦容独守在院子里,她就地而坐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一句像诗又不工整,似词又不押韵的句子,如中邪了一般,时而朱唇微启笑一笑,时而清澈的眸子又空洞下来,连好看地五官亦跟着麻木,黯然失色。

她是在经受这么多打击后疯了吗?

自然没有,若是要疯,那她早便疯了,从沦落至此的第一天起便已经疯了,若说没疯,那她又为何忍受着北方秋夜渗骨地寒冷独坐院外反复念叨着那句怪话,却不肯进屋呢?

原来她是害怕屋里那个丑陋的男人,这是她此生见过最丑的人,崒干昏迷不醒的模样就如同一具僵尸一般,本就不甚茂密的头发在烛影下无风自动,令人毛骨悚然。

半人半鬼。

这是秦悦容对崒干的评价,是以她宁愿坐在寒冷的院中,也不愿意进屋守着那具干尸,她在等安禄山回来,她知道他早晚会回来,尽管她是那么不愿意见到他。

秦悦容在心底嘲笑自己的怯懦,她也曾几度鼓起勇气欲同安禄山拼个鱼死网破,哪怕自己死了,只要知晓自己底细的安禄山也死了,她的胞弟便能好好地活下去,哪怕……哪怕他永远不知道秦家所经历的一切。

可每当这时她又发现自己是那样的无能,因为她根本没有能力伤害安禄山,面对悬殊的力量对比,哪怕给她世上最锋利的刀剑,也只会被安禄山一把夺过。

这是世上最可悲的事,当你面临绝境,却发现你即使一死也不能一了百了又对所发生的一切无能为力时,便叫作绝望。

无助感油然而生,秦悦容坐在屋檐下的石阶上抱紧了自己,可即使抵住了秋夜的寒冷,也无法抵御住内心的恐惧。

“柳……柳老贼!”

屋内传来了动静,那声音有气无力,却充满了怒气,像是没喊完的悲呼这一会儿才以最微弱的声音喊了出来。

“是他醒了?”

秦悦容站起身来,此时夜色已深,万籁俱寂,除却街道上的风嗦犬吠,屋里再小的声音也能听得真切,她自知是屋里那人醒了。

尤记得安禄山的吩咐,当下她只好壮起胆子推门而入,端起桌上早已凉透了地药汤,见床上的崒干没有动静,她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原来她本想再去温一下这药,可此时却又想:“我干嘛对那肥胡儿的朋友那么好,喝死你才好。”

当即她端药走到床侧,小声问道:“你醒了么?”

崒干闻声立即睁开了眼睛,见到竟是个女人后,孱弱惊斥道:“你……你是谁?这里不是扎荤山的家么!?”

“扎荤山?”秦悦容闻言一怔,随即说道:“这里是安将军的家。”

听闻此言,崒干心下稍安,又问道:“那你是何人?”

“我……”秦悦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表述自己地身份,只好说道:“我是安将军的婢女,他临走前吩咐我,您若醒了,便伺候您把这药吃了。”

“他何时有婢女了?”崒干闻言望了望四周摆设,又瞧了瞧她手上的药碗,确定此地的确是安禄山的家无疑后,方才艰难的咽了口吐沫,点头道:“我没法动,你过来喂我。”

“是。”秦悦容见他伤成这样,不疑有他,当即上前将汤匙放到崒干嘴边,崒干本就在重伤之际,昏迷半日滴水未进,哪有空去管这汤药是热是凉,倒也配合。

便这样,一碗汤药片刻喂尽,崒干精神见长,微弱烛光下见秦悦容身材姣好,楚楚动人,不禁心中一荡,趁她收碗转身之际,忽然一把揪住其玉腕。

秦悦容吃痛转身,惊怒道:“你干什么!?”

却闻崒干嘿声道:“我与你家主人是结义兄弟,他的婢女侍候我也无妨,美人儿,来陪老子快活快活,侍候好了,待你家主人回来包你赏赐不尽!”

听闻此言,秦悦容又觉得好气又觉得好笑,气是因为果真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朋友,这个丑陋男人奄奄一息之际竟然还想着这些苟且之事,笑是因为崒干伤成这副模样,竟还用一副威胁自己的口气说话。

“我打不过那肥胡儿,还打不过你这个将死之人么!”

秦悦容气极间,伸手往他伤处重重一戳,崒干猝不及防,当即惨呼一声,松开手来,秦悦容却已逃之夭夭,奔到屋外。

崒干方从战场撤下,久未得交欢之乐,回来便遭遇苦刑,眼下又被一小小婢女忤逆,一腔怒火无从发泄,当即骂道:“你这贱人不识好歹!待你主人回来看我让他怎么罚你!”

便站在屋外的秦悦容,听到这话,顿生无比憎恶,屋内的崒干却骂的更加难听起来:“你这汉家婊子!老子要干你是你的荣幸,不然待你家主人回来,我还是要干你!我还会同他一道狠狠玩弄你!”

“畜生!”秦悦容闻言立即想起了先前安禄山在屋内用强一事,一时间无名火起,恶向胆边生。

“我进去宰了这个畜生,等那肥胡儿回来,我即使打他不过,大不了一死,也不再受这等屈辱了……弟弟,是阿姊不争气,倘若那肥胡儿迁怒你,我们也好一家团聚!”

念及此处,秦悦容走向厨房,此时厨房刀具皆为木制,她便在柴堆中寻出最粗的一根木头来,双手持棒紧咬朱唇朝那卧室走去。

“你在做什么?”

“啪。”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令半道上的秦悦容动作一顿,随即她手中握着木棒竟也被吓地脱手掉落在了地上。

原来院门不知何时被人打开了,黑暗里一高大身影摇摇晃晃走了进来,他手里禁握着一柄宝刀,夜色中只有一对绿眸来回闪动,状若幽冥,那人还未近身,秦悦容便嗅到一股刺鼻酒气。

她知道是安禄山回来了!

“你在做什么?”

安禄山又问了一次,这一次秦悦容只能缓缓转过身来,二人近在咫尺,四目相交,秦悦容却被安禄山的模样一吓,但见安禄山此刻满脸通红,虽站在原地未动,嘴巴却呼出骇人的粗气夹带着浓浓的酒腥味。这令人恶心的气息扑面而至,熏得秦悦容咳嗽道:“将军,您醉了?”

“谁说我醉了!?”

“我问你,你在这儿做什么?”

望着看似已摇摇欲坠,那一对绿油油的眼珠却依然紧盯着自己的安禄山,秦悦容垂首不语。

便在这时,屋内又传来了崒干的骂声:“臭婊子!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就躲在院子里!待你家主人回来了,看我不令他好好整治你!我定让他把你扒光了送到老子怀里来!”

话音一落,安禄山望了一眼地上的木棒,又望了一眼秦悦容,似是明白了什么,当下对秦悦容吩咐道:“你今晚去柴房睡,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屋!”

“是。”秦悦容闻言如获大赦,连忙移步向厨房走去。

安禄山则捡起地上那根木棒,神情复杂地望了一眼崒干所在的卧室,而后他将那木棒生生折为两段,举手便将其中一段狠狠扔向屋门。

只闻“咣当”一声,那木棒被砸入门内,掉落在屋内地上,当即屋内的崒干漫骂更加凶悍起来:“贱人!你还敢偷袭老子!?”

“你闹够了没有!”

这时安禄山一声爆喝走进屋中,崒干看清来人登时一怔,但随即便嚷道:“扎荤山,你去哪儿了!?你养的那个贱人呢!?”

安禄山见到她这幅模样,气极反笑道:“崒干!瞧你这副鬼样子,你还嫌晌午的事情不够窝囊是么?”

说罢,他倏然将手中宝刀抽出,寒光映烛火,屋内气氛为之一滞,崒干也嗅出了他身上的酒气,当即警觉道:“扎荤山,你提刀作甚!?”

“怕了?你还知道怕?”安禄山见状摇头一笑,复又将那宝刀回鞘,直直扔向床上,恰巧砸中崒干伤退,他登时一声惨呼,叫道:“扎荤山!你疯了!?”

“这刀本该是你的,便让你再好好观赏一下,后日我便要带它一道赴京去了。”

“我的?”崒干望着身旁那柄做工精致的宝刀,大觉眼熟,迟疑道:“这不是国公那柄……”

他话未说完,安禄山便道:“正是,国公本命我将此刀赐予你,可因你做的那件蠢事,眼下它归我了。”

“我……”崒干闻言一时哑然,随后又惊觉道:“你适才说你要去哪儿?”

“赴京。”

“赴京?”崒干诧异道:“长安?”

“正是。”

“为何?”

安禄山嘿声一笑,自怀中取出张守硅所赐的举荐信,对崒干扬了扬道:“升官,发财。”

……

秦悦容蜷缩在柴堆旁,这一整日心力交瘁,她属实累了,眼皮沉甸甸的,起初她尚能听到外面传来安禄山与崒干的吵闹声,后来二人声音渐轻,便听不见了,她也缓缓合上了眼睛。

不知睡了多久,忽觉有人走进柴房,她自沦落幽州后,一向睡不踏实,但凡有动静,便会觉醒,这时她只觉身体一轻,便被一人抱了起来,她忙去揽那人脖颈,道:“将军。”

安禄山见她竟然醒了,应道:“这儿太凉,你受不了,我带你去厢房。”

绕是秦悦容恨安禄山入骨,听到这话后也不由得心下一暖,可这感动转瞬即散,她暗自心想:“我若病了,谁来满足这禽兽的兽欲呢?”

安禄山这宅子统共就三间屋,一间主卧,一间厨房,一间厢房,他横抱着秦悦容不过几步入屋,这屋比那卧室小上一些,说是厢房实际上不过是一处闲置小屋,屋内亦无任何摆设,只有一张临时打好的地铺。

安禄山将她放在铺上,躺在她身旁道:“我有喜事要告诉你。”

安禄山的喜事对秦悦容而言自然恰恰相反,当即她漫不经心问道:“将军何喜之有?”

安禄山转过头来盯着她道:“我要带你回家。”

“回家?”秦悦容一怔,诧异道:“将军此话何意?”

“长安啊,你前夜不还和我说了很多那儿的事情,想必你很想回去吧?”

“长安!”

谁知此话一出,秦悦容面色忽变,惊恐道:“我不回去。”

安禄山见状,不由得皱了眉头,问道:“为何?”

“我……我弟弟还在这儿,将军,你答应过贱妾,只要贱妾衷心服侍您,您便让我去探望弟弟的,你……”

安禄山不耐道:“我是答应过你没错,但此事与去长安有何干系,你弟弟呆在幽州,我自会派人对那户人家妥善关照,快则一两月,慢则三四月功夫我们便会回来。”

不料听闻此言,秦悦容语气却更见坚决道:“不!我不回去!”

安禄山见状面色一寒,道:“你有得选吗?”

面对深不可测的安禄山,秦悦容登时哑然,适才因受崒干侮辱提起来的几分勇气,此刻也早已消失殆尽,良久后她才试探道:“将军,那您能将我弟弟接回来么,我向您保证我会好好照顾他,绝不给您添一点麻烦。”

“你这是在和我谈条件?”

安禄山冷笑一声,道:“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本将眼下心情好,不与你一般计较,莫以为本将愚蠢可欺,我将你弟弟接来,岂不是祝你逃亡,你我一载之约,想必你还没忘吧?”

“贱妾是戴罪之身,原本应在勾栏坊中为奴,若要重返京都,将军就不怕遇见我秦家故交,识破我的身份,牵连将军?”

秦悦容思来想去,倒真让他想出一条令人忌惮之处。

可谁知安禄山听了,竟笑道:“换做旁人,兴许会怕,可本将绝不会怕,不仅不怕,我便是将你的脸上刻上秦悦容三字,也无人能奈我何。”

“我也不瞒你,本将乃幽州节度使张国公之义子,凡是与我幽州有关之人,与我幽州有关之事,无不归我义父管辖,你是他赐予我的,何人敢说三道四?”

听闻安禄山亮明身份,久不知其底细的秦悦容却是大吃一惊,同时心下暗念:“是了,秦悦容你怎么这么傻,这肥胡儿分明品级不高,却有本事在勾栏坊里要人,身后定有天大靠山。”

此刻秦悦容自知再无借口拒随,当下佯装没有听到一般闭眼假寐。

安禄山见状只以为她是睡着了,呢喃道:“罢了,你不去也得去。”

随即亦和衣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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