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进入十一月份的小镇，即使这几年冬天来得晚，也早有了冬天的寒意。
这种时候，要是能窝在一家暖意盎然的餐厅里面，吃上一份可口的晚餐，真是一件让人感到惬意的事。
此刻便是在这般享受的李小白想，如果，小佳也在这该有多好。
“小白阿姨，你在想什么？”一只五六岁小孩的手在李小白面前晃啊晃，试图拉回李小白的注意力。
李小白回过神来，对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这个扎着两条长长麻花辫的可爱小女孩，名字叫做彤彤，姓马……不难猜出是和此刻同坐一桌的马经理有一层关系的。
“李小姐在想些什么。”马经理，即马纪云依旧一脸和气。
“没。”李小白赔了个笑脸，正打算继续埋头用餐。
一支插着小肥肠的叉子闯进她的视线。
“小白阿姨，吃个香肠吧。”马彤彤笑得很开心，小孩子嘟嘟的小脸上尽显可爱。
李小白愣了一下，只能尴尬地道：“彤彤吃，阿姨这里还有很多。”
“不嘛，”小笑脸一下子嘟了起来，马彤彤任性道：“我就要小白阿姨吃。”
马纪云想给李小白解围，“彤彤，你自己多吃一点，小心长不高喽。”
不过自己向来拗不过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小白阿姨这么瘦，爸爸你就不心疼了吗？”小孩的嘴巴吐不出正经话。
两个大人一听这话说的，面面相觑，竟都尴尬起来。
李小白脸一红，噗噗的。
马纪云假装咳嗽了几声。
“小白阿姨，吃嘛。”小朋友坚持不懈地催促。
唉，她李小白怎么就招惹上这么个小屁孩呢？李小白回想起十几天前，她就不应该答应突然有个会要开的马经理的请求，去接送他女儿。
之后，这孩子便缠上了她，要她一起吃饭，要她多呆一会儿，要她哄着睡觉，以至于……李小白一次又一次的，不得不在马经理家留宿。
如果李小白要走了，马彤彤准会使出她的绝招……哭，大哭特哭。
谁说小孩子的哭不是绝招了，两个大人都嘛招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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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如果，小佳也有这么一点小孩子任性，那该多好。李小白看着马彤彤，经常这么想。
但她知道，自己的女儿从小到大，走的是不同路线。
她的小佳从小到现在样样都出色，让她可以完全放心。可是，李小白宁愿小佳能像一个正常孩子一点，至少，能快乐一点……她也好想这么溺爱小佳一回。
因此，有一点点的，多年来都无法宣泄的渴望，李小白不小心宣泄到了马彤彤身上。
李小白在这小女孩身上寻找着女儿的影子，然后很宠溺她。
“好，小白阿姨吃，但彤彤得先答应阿姨，要把晚餐吃光光哦。”
“好！”
李小白真的把那口香肠含进嘴里。马彤彤的笑容一下子更鲜亮了，她很听李小白的话，开始努力地埋头吃饭，还时不时地抬起小脑袋，笑眯眯地看向小白。
李小白摸摸她的小脑袋，“彤彤真乖。”
马纪云看着这一幕，这下忍不住感慨：“我女儿就只听你的话，连我也拿她没辙。”
小白笑了笑。“慢慢来，没事。”
“所以有李小姐在真是好。”
??李小白愣了愣。?
马彤彤在这时突然又迸出一句：“爸爸，你看我们三个，像不像一家人？”
“彤彤，不要乱说话。”马纪云一听赶紧斥道。
“本来就是嘛，我又没有说错话，是不是，小白阿姨，”小女孩的目标又对准李小白，“可是，如果真的是一家人，就更好了。”
李小白没有回应，因为她已经发起了呆。
马纪云表面上是生气的，可心里却是很高兴，他高兴自己女儿这么喜欢李小白。
“李小姐，小孩子的胡话，你别放在心上。”他真的希望她能听进去。
本来在一次不成功的婚姻里有了阴霾的马纪云，已无再婚的打算，想想自己一个人抚养女儿也是可以的。但自从李小白进入了他的世界，一切不一样了，因为她的安慰，马纪云慢慢地从阴影中走出来，并且开始注意起她。
李小白和其他女人是不一样的，善良，独立，坚强。
更让马纪云安慰的是，自己的女儿这么喜欢李小白。
那他是不是该大胆一点，像个男人一点？
“爸爸，我们吃完去拍全家福好不好，家里一张全家福也没有。”马彤彤突然提议道。
“这么晚了，哪里有照相馆。”
“爸爸你真是老古董，现在大家都拍大头贴，上次苏晓芬就给我们看她和爸爸妈妈的大头贴，可好看了。”
马彤彤不等马纪云反对，眼里已经流露出期待，她跳下椅子，“我去上下洗手间我们就出发！”说完，便像小鸟一样跑开，留下一桌子的两个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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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马纪云道：“李小姐，你别放在心上，彤彤她……”
他发现了不对劲。
“李小姐？李小姐？”
“啊？”李小白回神，这才见那空位置。
“彤彤呢？”
“上洗手间去了，”马纪云，“李小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李小白歉然一笑：“想我女儿了。”
马纪云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占着人家很多天。
“对不起，我…”
“没事，比起我女儿，彤彤应该比较需要我吧。”李小白有点打击自己道。可是，她需要她女儿啊。
“你女儿真的是一个很独立的孩子。”马纪云不得不感慨。
“嗯，”所以李小白都不敢肯定在这十几天里小佳有没有想念她，“很独立。”
“从小到大，都这么独立的孩子，很可怕。”她又有点儿入神了。
“小时候就能打点家里的一切，还学着大孩子们去打工，读书从来都是拿奖学金的。
“老实说，我一点儿也不开心，因为这样子，小佳的生活起居不需要我了，学杂费也不需要我了，什么都不需要我…我好想她能需要我一回。”
说到这，李小白不由得苦笑，“其实，一直以来都是我在任性，是我需要我女儿。”
听起来的确有点可怕，儿女的过度独立也是对父母保护欲的一种折磨。马纪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李小白的女儿时，那对已经沉重得紧的眼睛。
“想你女儿啦。”
“嗯。”李小白点头，眼里露出伤感。她无时无刻不在想。
“那你今天就早些回家吧。”
“嗯？”李小白诧异地抬起头。
马纪云不好意思地赔了个笑，“很抱歉，占用你太多时间了，彤彤那边我会跟她说的。”
“经理？”
“每个女儿都是需要父母的，即使有时候看不出来。”这次换他给她加油打气。
李小白心里一阵动容，她真的好想回家抱抱小佳。
李小白“嗖”地站了起来，眼里无限感激，她对着马纪云道：“那，我先走了。”
她就要转身走人。
“李小姐。”
“嗯？”
马纪云已经习惯要提醒她，“别忘了你的包。”
“啊，”李小白叫了一声，赶紧背又被她遗忘的包，笑道：“谢谢，我先走了。”
这一次，李小白的笑容，很好看。
马纪云看着李小白离开的方向。
良久……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旁边传来：“小白阿姨回去看小佳姐姐了吗？”
马纪云回头，看到的是女儿冷淡的脸。
这才是他真正的女儿，因为父母离异受了伤的女儿。
“彤彤？”马纪云吓了一跳，他已经好久没看到马彤彤这样的表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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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到这边。
李佳妮沉默地看着玻璃窗里那温馨的画面，手伸向上前，却被一层透明的隔离挡回了回来。
直到李小白匆匆地走出餐厅，很急地离开这里，都没有发现到她。
李佳妮的心里似乎漏了什么，再也没有东西可以填满了。
这，难道不是她所期望的吗？
应该高兴才是啊。
李佳妮不知道站了多久，才踢开车的撑杆，慢慢地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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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门没有锁，所以李佳妮是直接开门进去的。
里面的灯也是开着的，所以李佳妮不用去按按钮。
一切都很不正常，特别是沙发上多出的那个皮包，还有……
那扇敞开的房门。
李佳妮不会不懂这意味着什么。
眼里闪过一丝激动，可却只是瞬间，下一秒，她便自认冷静地往厨房走去，手上拧着一个袋子。
房间里的人听到外面的动静，立刻“嘣嘣嘣嘣”地跑了出来。
“小佳~！”已经换上米菲兔睡衣的李小白一见李佳妮，登时激动得跟什么似的，仿佛一个才十几岁的孩子，白皙脸上洋溢的光彩非比寻常。
李小白双手“大”字张开，意思很明显。
李佳妮是背对着李小白的，她正在一件一件地把需要放到冰箱里的东西放进去。
天知道她为什么喉咙有点哽。
在李小白以为等不到李佳妮回应的时候，李佳妮这才吐出一个字：“嗯。”表示她知道某人回来了。
李小白不会知道李佳妮吐出这个字时有多艰难，对于女儿的冷漠，她很受打击，这在李小白的脸上一下子就能读出来。
不过，这才叫正常嘛……李小白懂的。
“什么啊，你亲亲的妈妈回来了你就这点反应。”
李佳妮关上冰箱，转个身将袋子里剩下的东西放进柜子。
“你要我对一个离家出走的女人有什么反应。”
“什么叫离家出走啊。”李小白嘟起嘴小声嘀咕，她是心虚的，毕竟她真的有好些天没回来了。
猛地，李小白发现什么似地冲身上前，双手抓起一包零食，“啊~我最喜欢的海苔薯片~你特地买给我的吗？”
“别误会，我是买给一个朋友的。”周小新？怎么可能……李佳妮真想拍自己脑袋，怎么会扯一个这么拙的谎。
“什么嘛，这么偏心。”李小白说归说，但已经很自觉地拆开吃起来。
“世界上的人，谁不偏心。”都偏左的——除非特殊情况。
薯片“咔嚓咔擦”的清脆声停住。李小白没想到女儿会这么说……连李佳妮也没想到。
两人同时愣住。
半晌，李佳妮先调头走进厅内。
“小佳，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敢不回来了。”女儿有异常，李小白表面怯生生的，其实心里却高兴极了。
“如果有比回家更重要的事，那你就去做吧。”
小佳在吃醋？李小白更加大胆猜测。
“对了，”李佳妮转过身来，对着李小白露出少有的笑，“有一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
“什么事？”李小白乖乖地竖起耳朵。
听起来像是大事。
李佳妮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了，她就是想说出来，想放肆自己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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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哥，其实和我读同一个学校。”
如李佳妮所料，她立刻从李小白脸上读出了震惊。
薯片不小心洒了一地……
李小白像是忘了呼吸，好久，才回过神来，她喘起了大气，很害怕自己听错什么。
“小佳，你说什么……”
李佳妮的嘴角扯得更深了，眼里却一点温度也没有。
呵，她在讽刺什么？
又在笑什么？
她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吃错药了，竟然会在看到李小白这副表情时，感到一阵快意。
可紧随其后的，快意却一下子变成厌恶。
“其实我一直都跟哥哥读一所学校，小学，初中，到现在，可是我从没打算告诉你。”冷漠的声音，刺骨。
“真的？为什么？”李小白的表情是很受伤的。
“你其实可以自己发现，只是你从来都没有去过学校。”
“你没有跟我说……我该到学校啊。”
“呵，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啊。”原因就是这么简单。
“现在你知道了，打算怎么做，经常到学校门口守着吗？”这其实是李佳妮最不敢承认的害怕。
突然的一阵烦躁，“算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我睡了。”李佳妮的笑容垮台，但她还是把腰杆挺得笔直。
她觉得自己变得好邪恶。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报复吗？
可是在看到李小白的反应后，她却后悔了。
李佳妮头也不回地走进房间，撞上门，不想让自己的失控有再多的暴露。
厅里剩下突然间变得很木讷的李小白。
李小白满眼充斥着不敢相信，“小诚……”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
今夜，到底是谁更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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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周四的凌晨六点，李佳妮睁着眼睛，直直地躺在床上。
黑暗总是一个样，所以直到闹钟响起的时候，她才发现一件事……失眠了。
一整个晚上，没合过一次眼，整个人发着呆，是那种脑袋里什么也没有的发呆。
关掉闹钟，李佳妮机械地起床。
打开门，左前方是一扇半掩的门。
李佳妮的视线只在那扇门上停留几秒，便走进洗手间。
昨天晚上，她进房前的时候，那扇门也是开着的，在房间里面，她听见了门被开启后又重重关上的声音，只不过…是另外一扇门的。
在这个公寓里，李小白什么时候开始成了一个过客。
有速度地梳洗过后，李佳妮随意地咬住一块面包，挎上书包离开了屋子。
谁说谁不是过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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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清晨的风很冷，像是一支支被冰冻过的针刺入人的每一个毛囊。
李佳妮一脸被刺得发白，她踩着车子踏板，面无表情地经过这些不见了生机的风景。
小区楼房的顶层，天的尽头，鱼肚白开始放大，太阳开始燃烧了云彩，却也是对地面上的冰冷无能为力。
接近学校，一个钟头前还空荡荡得紧的校门口，此时人山人海。这里充斥着嘈杂的声音，学生们的脚步声，车子骑过的声音，还有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
李佳妮眼神儿瞄见站在校门口的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深蓝色职业套装的女人，扎着简单的马尾辫。
其实那本来不值得注意，要不是因为那个人的穿着，却戴着一顶鸭嘴帽……在李佳妮眼里很不协调……
要不是因为那个人的穿着，李佳妮已经看了好几年了，她也不会去注意这个人。
女人时不时抬起脑袋，四处瞧瞧，也时不时摸摸自己的帽子，把它压低，再低，更低。
李佳妮回收视线，只是骑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停住车。
总是这个时候，那辆黑色的轿车会很默契地出现在学校门口，吸引住许多人的视线。
这次，李佳妮并没有直接进去。
那女人好像注意到什么，低着头，一动不动。
车里的人似乎等了有一会儿，过了一会儿后，后座的车门才缓缓开启，从里头出来一个和李佳妮有几分相像的少年。
只不过，少年的脸上，是温和的，像暖暖的阳光一样。
“哥。”李佳妮突然的一声，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只是叫完后，便扭头踏车进去。
这仿佛只是一个很正常的招呼，却让在场的两个人身子瞬间僵住。
张家诚难以置信地看着李佳妮骑车远去的方向，这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听见她再叫他一声“哥”。有谁能够知道，这能让他的心里温暖好久。
张家诚半晌才关上车门，步入校园。
那个人也僵住了，在李佳妮开口说出那个字的瞬间，心跳忽地乱了节拍，更加迅速地跳动起来，带动着全身的热血，沸腾着。
可她却浑身动弹不得，好像怕一有什么动作就会暴露自己一样。
可是她真的好想，好想抬起头来看看……
直到那车驶走了，那人进去了，李小白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露出她那双充满着迫切的眼，目光锁住那个笔挺的背影。
她的小诚？真的是她的小诚？！
李小白猛地捂住嘴，却阻止不了豆大的泪水热辣地划过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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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李佳妮回到了她往日的时光，上完课后，一个人去吃饭，然后回到自己的教室，继续与书海为伍。
关于她和张家诚的话题风波，算是平息了。毕竟议论再多，话题主角总是跟没自己事一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啥也没回个应，讲多了也就没趣，大伙儿嘴巴也就要休息了。
伊小朵和周小新两个人，也没见了人影。
听说伊小朵干回了自我封闭的老本行，即使上次话剧的惊鸿一现让她的人气飙升，但小朵总能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回应扫退千军万马的追求者，为自己创造出一片“净土”，然后……上课发呆，下课，到楼顶发呆。
这的确很难让人相信，伊小朵的成绩不错。
而周小新呢？真的是完全没了踪影，而且竟然一点音讯也没有。
以往的清净，现在竟然给李佳妮带来了忽略不得的不适应。纵使她没有表现出来，表情依旧淡漠得紧，但是眼前的书已经有点儿看不下去了。
日子，就这么过了一个礼拜多。
而李小白，每天都会到学校报到，也已经一个礼拜多了，不是来找李佳妮的，却总是让李佳妮碰见她在某个地方鬼鬼祟祟。
而那个地方，总是很恰巧的，都会有另一个人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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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李佳妮手里捧着刚复印好的资料，在通往办公室的走廊上再一次遇见张家诚。
张家诚也是办公室的常客。
两人停顿，对视，无语，一个表情淡漠，一个面露微笑，然后，陌路过客一般走在同一条路上。
“老师，你找我？”张家诚踏入办公室。
李佳妮把资料放在班导的桌案上，“老师，资料都印好了。”
他们说的老师，当然不会是同一个。
“不是，是有人找你，”回应张家诚的，是他的班主任，只见他镜片后的眼珠往四处扫描了一圈，“咦？人呢？怎么不见了。”
李佳妮不知为何地往玻璃窗外看去，恰巧让她看见一双充满感动的眼。
那眼里噙着泪水，视线对的，是办公室里的张家诚……怜爱，心疼，就像是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这种时候，周围其余的一切往往都是虚无的，包括李佳妮。
因为那双眼里现在只容得下一个人。
可是那双眼睛却在几秒之后逃走了，带着仓皇的脚步声。动静再大，里头的人也没去注意，因为下了课的学校，噪音程度总是不亚于早晨的菜市场。
“佳妮，谢谢了。”班主任回应李佳妮，很多老师都习惯了用微笑让好学生帮他们干些鸡毛蒜皮的连他们都懒得去干的事。
可是李佳妮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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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十几年不见，他的小诚长大了，而且还这么优秀，这么出色……每每想起这些，李小白的表情都是幸福的。
所以，李小白开始心不在焉了，回家是这样，上班也一样。
李佳妮会看见李小白水煮蛋还没剥壳就要吃，看见她一脸笑容的一个人发呆，看见她终于会顺手把房间的门关上……李佳妮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也是因为幸福，李小白愿意天天到学校报到，只要能看到小诚几眼，她之后的一整天都会是干劲十足的。
这就连心甘情愿到学校接李小白的马纪云和每天都吵着要小白阿姨陪的马彤彤都察觉出异样，甚至，被她的好心情渲染了。
而小孩子一旦高兴了，很容易得意忘形。马彤彤对李小白的占有欲更强烈了。
“今天小白阿姨不回家，陪彤彤睡觉好不好？”小脸蛋凑上来，眼睛水汪汪地放射出让人不舍拒绝的可爱。
“彤彤，爸爸陪你睡好不好。”马纪云哄着女儿。
可自己的女儿却不咋地给面子，一脸不满道：“不要！爸爸又不会讲好听的故事，而且脚丫子好臭。”
马经理脸一红。这怎么都说出来了。
李小白想要说什么，可马彤彤不给她机会，“小白阿姨这几天都回家，都不陪彤彤了，所以小白阿姨今天一定要留下来，彤彤要和小白阿姨，彤彤要和小白阿姨睡啦~”这么嚷着，一下子竟哭了起来，还边哭边喊：“彤彤要和小白阿姨睡哇~”
安静的餐厅被这么一闹，便不再安宁。周围的人纷纷皱起眉头往这头瞧了过来。
“彤彤别哭了。”马纪云总是对女儿的哭很没辙。
没错，自从上次回家后，李小白便天天回家了，这本也是很正常很应该的事，马纪云怎么能请求人家不回家而留下来照顾自己的女儿呢？
朝这儿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可小孩子才不管这么多。
马彤彤死命地嚎啕着。
办法想来就只有一个。李小白赶紧把马彤彤抱在怀里，哄道：“好好，只要彤彤不哭，小白阿姨今晚就陪彤彤好不好？”
不能用骗，因为这小孩骗不起。
“真的？！”哭声骤然而止。谁说小孩子的哭声不是武器的。
李小白低头看着怀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小脸蛋，真有点哭笑不得了，抽了张纸巾就帮马彤彤擦脸。
“当然是真的。”
“这样子，没关系吗？”马纪云问。
“没关系，”李小白微微一笑，“反正她不需要我。”
“她？”是谁？李小姐的女儿吗？马纪云困惑了。前几天说得那般沉重的话，李小姐今天竟然说得这般轻巧。
她也不需要她了吗？
“她”，是哪个她，“她”，又是哪个她？
“万岁！”马彤彤在李小白的怀里高呼一声。
“小白阿姨又可以留下来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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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很久，电话里都是“嘟——嘟——”的声音。
小佳睡了？李小白看了下马经理家墙上的时钟。这个时候的确是晚了，小佳应该是在睡了没错。
“小白阿姨，你在哪里~”房内传来小孩子的呼唤，李小白这才放下话筒，不再多想。
“来了！”——
其实没有回家的，不止李小白。
还有李佳妮。
没有人在家，有谁会接电话。
那人，又在哪？
风很冷，吹在堤坝上。
吹在人的身上，冰冷刺骨。
李佳妮全身蜷缩地坐在堤上，两眼失神地望着前方。
没有回家的原因，总的归结起来，两个字：郁闷。
不回家，也因为那个女人会回家。
那个女人是不是会发现本该在家的人却不在家。
那，女人的反应，会是怎么样？
李佳妮心里头乱极了，她知道自己最近干蠢事的频率变得好高，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控制不了就算了，干脆让脑子清空，就什么也不想了。
就仿佛今夜无辰的黑色天空。
话说回来，又该是人抛弃了家，还是家抛弃了人呢？
一辆脚踏车悄悄地骑了过来，停在那辆脚踏车旁。
脚踏车主人看向河边的堤坝上，那抹身影一动不动的。
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可偏偏他从来都不喜欢问这种问题，这无疑是在揭人伤疤，所以他比较喜欢她会主动告诉他。
即使这几率不大。
李佳妮已经睡着了。这么冷的天她也能睡着，而且还睡得这么沉。当伊简歌将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时，她什么也没发现。
这只能证明一件事……伊简歌坐在她身侧，看着她的睡脸。
这只米菲兔的确是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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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李佳妮是因为生物钟醒过来的。
醒来时，远方夜空刚好要被一种叫做“阳光”的东西撕裂，风也收敛起它的冰冷。
疲惫地眯起眼，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她还在思考自己怎么会在小河边。
现在，她是真的醒了……
感到背上的异样，李佳妮伸手一探，竟然扯下一件不属于自己的衣服。
谁的衣服？怎么会在她的身上？有疑问。
李佳妮看出那是一件诚志高中的校服。
视线扫了一遍四周，即使天色未明，路灯已坏，她也能分辨出，此时这里除了她之外，一个人也没有。
就像许多刚睡醒过来，神经传输需要提速的朋友一样，李佳妮只是脑袋空空地又看了眼手里的衣服几秒，便木楞地站起了身。
迎面吹来的晨风，有种让人透心凉的感觉。脑袋经这么一刷洗后，终于有了点清醒。李佳妮没有欣赏日出的心情，转身跨上台阶，朝爱车走过去。
这儿可真是荒凉地带，一辆正经车经过的影儿都没有。别说因为现在是大清早，就是太阳高照的大中午，能看见一辆老阿伯驶着拖拉车从这儿经过也很不容易。
条件是得先有人在这里守株待兔，而且拖拉机进城，那也能成一种奇观。
李佳妮本打算把衣服塞进车前的篮子里，却看见扶手上挂着一个袋子。
嗯？
怎么睡一觉，多出这么多东西。
李佳妮拆开袋子看，里面是一块面包和一袋牛奶，摸上去，牛奶还热乎乎的。
李佳妮再次将视线投向四周，可是结果和刚才一样。
将袋子挂回去，衣服塞进篮子里，李佳妮手探向自己校服上衣的口袋，摸出的是自己想要的车钥匙，还有在她意料之外的一张纸条。
打开纸条，上面是几个工整的字：
衣服下次还我。
没有落款，因为他知道她会认出是他。伊简歌的字李佳妮不是第一次见到。
下次？
意思就是还会碰面？
最好是不会再碰面。李佳妮立刻这么想。
可是，那她为什么会到这儿来呢？
李佳妮来过这河边几次，几乎每次都是姓伊的带她来的。
李佳妮皱一下眉头，便将这令她纳闷的问题归结为一道无解，假设不成立的数学题，不再去理会它。
把纸条塞回口袋，解开车锁，李佳妮牵起爱车走上来时的路。
其实，一道风景，如果仅仅只是一道风景，那倒没什么。
只是因为不小心路过了一个孤独的生灵，才会让人感到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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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李佳妮坐在下课时间的教室里，自己的座位上，看着书本，眼睛却总会时不时地撇开，视线的焦点，就停在门口。
然后，等回过神来，她会收回视线，皱起眉头，好像是在问自己：怎么了。
来不及将注意力移回书上，心里已经闯入一种闷闷的难受。
班里的同学依旧，大家用逐渐理性的心态玩闹着人生，灿烂着青春，褪去童真。
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是哪里出了错，让她无法在专注精神。
窗外，冷风吹不落树叶，因为枝干已枯……
时间过得很快，一下子又是午餐时间。
以往，总会有几个班里的同学过来邀李佳妮一同吃饭，直到后来伊小朵和周小新的出现。
即使李佳妮再不愿意，但大家似乎已经把他们三个人当成了一体。
一个很混搭的组合。
现在，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那两个身影却还没出现。
李佳妮不是不懂怎么发泄心里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她只是忘了，因为以为不再需要的。
所以，现在她只能闷着，一个人闷着。
手探进抽屉，摸到那已经冰冷的东西。
是今天早上热热的早餐。
李佳妮停顿了一下，将手抽了出来。
换做平时，她肯定一个是胃口很大的人呢。可是现在，她只想到操场花园里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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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不论是因为品学兼优，还是因为人长得帅气，抑或是家里多金，照理论上讲，张家诚身边总要有几个跟班才对。
但他从没有过。
张家诚是一个喜静的人没错，但却不会让人觉得孤僻，那种稳重与平静，反而让更多人喜欢他，甚至是钦佩。
此刻，张家诚刚才办公室里出来，正准备前往餐厅楼。
一路上，张家诚已经不知道用清风般的微笑跟多少个人打招呼。
无论是清风，还是旭日，总之，他给人的感觉总是很舒服。
在得知张家诚和李佳妮是兄妹关系后，不少人感觉，张家诚的性子更适合一个温柔和气的妹妹，而李佳妮的脾气更像一个个性十足的哥哥。
其实，他们一点也不懂，这本来应该是一个温和的哥哥呵护一个可爱的妹妹，只不过，这画面好久都没上演过了。
走出教室楼，通往餐厅楼的路上，还要经过一段设计得精巧的艺术花园。
南一高中的校长是一个热爱园艺的人，空闲之余担了花匠之职，在这一小片地方种下各种植物，然后打点得精致漂亮。
也因此，这里自然而然地成了许多学生闲时解闷的好地方。
张家诚正要从小木桥上走过，突然的有什么动静，让他停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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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小诚？！”只听身后一声尖叫般的呼唤，许多人不禁都朝那声源看了过去。
张家诚脸上露出愕然，他好像听出了什么，发现了什么，正是由于这发现，他往后转身的动作…很轻，很慢。
就像是害怕小鸟被他吓飞了一般的……
直到，他看见一个深蓝色的身影。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人的模样，那身影已经跑了过来，下一秒将他抱得紧紧的。
两个身影踉跄几步方稳住，下一刻，这便像是园中最美的一幅画。
周围的人在震惊之后，开始唏嘘。
那个熟悉的味道…他已经知道她的模样了，正如他已经知道她是谁。
张家诚吃惊的表情没法平复，如同他此刻平复不了的心，就如同他微微开启的嘴，吐出了那一个字，却没有声音。
……妈……
李小白再也忍不住了，每天在他背后的观望再也无法满足一个母亲那种对于失而复得的渴望。
她终于让小诚看见了她，也让自己抱住了他。
其实，她是想把他抱在怀里的，但她发现，他长得好高。
她的儿子长得好高了，她的小诚长得好高了。
这怎能不让李小白当场喜极而泣。
李小白贪婪地抱紧自己的孩子……
可，下一步，她该怎么办？
当冲动所带来的喜悦被理智和胆怯盖过后，李小白又该怎么办……
张家诚还没闻够那专属于母亲的味道，抱着他的力道突然没了，那抹深蓝色的身影一转，没给他一句合理的解释便匆匆跑远。
张家诚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挽留什么，却已来不及。
是该追上去吗……张家诚停下动作，眼里泛起痛苦。
与其揭开每个人的伤疤，这样短暂的满足不是更好。
周围的人，议论的声音变大了，就像是恨不得张家诚听到后能有所反应，以更加证实他们的猜测。
“天哪，那女的是谁啊~”
“没看过。”
“好疯狂的追求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