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珏的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模糊中总感觉有人在耳边轻轻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就如同年少时窝在母亲怀里,看着母亲温柔似水的眉眼,听着母亲平静沉稳的呼吸一般安宁。
“小珏,你爸年轻的时候对我是很好的,那时候我们家很穷,穷得连块糖都买不起。你总是羡慕别人有牛奶喝,经常泪眼汪汪地盯着别人捧着奶瓶,然后又转过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你爸,你爸当时真的急了,白天帮别的企业挂牌子,晚上摸黑帮别人洗车,只为满足你的小小愿望。他总是对我说有一天他会让我们母女过上好日子,不用再羡慕别人的吃穿,他会赚钱给你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因为你是他唯一的宝贝。”
傅珏仿佛听到谁的一声悠长叹息,那声叹息承载着太多的心酸与无奈。
她时常听到母亲说起往事,她也觉得母亲只有在说起往事时眼中才会燃烧起幸福的光芒,那些光芒现如今已是不复存在。
她希望自己能想起以前的点滴,却因为自己当时年幼,没有太多深刻的记忆,不料今天倒是梦见了那时候的父亲。
那时候的傅业昌每天顶着大太阳,奔走于各个工作场地,那时候的傅业昌每天晚上回家都要将自己搂在怀里,揉搓着自己的脸,满眼的疼惜。而梦中的父亲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得每一滴汗水都清晰可见,真实得每一个笑脸都如同温暖的阳光洒进傅珏的心室。
犹记得还在读小二那年,傅业昌创办了自己的第一家公司,小傅珏觉得自己的虚荣心一下子被填得满满的,成天和班上的同学炫耀自己的父亲,可是没有人相信她口中那个伟大的父亲,到最后连她自己也迷茫了,于是有一天放学,她偷偷走了一个小时的路只为去那个模糊的地点寻找父亲的公司,好不容易站在父亲面前时却遭到了父亲的责骂。
于是自己好像也忘了什么时候父亲开始经常不回家,什么时候父亲开始对自己和妈妈冷眼相待,什么时候那温暖的家庭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壳。
“小珏,我真以为即使没有爱情还是能经营好一个家庭,可是我不知道有的夫妻只能共贫贱,不能共富贵。”
傅珏有时候极度地痛恨自己,不为其它,只为自己的虚荣,她总是渴望别人知晓自己有个了不起的父亲,可别人总是反问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她的努力争辩只会让语言变得更加苍白,而越是如此她就显得越是另类,也就越不讨人喜欢。对此她一直以逃避的态度作为回应,换句话来说便是自欺欺人,她总是将自己埋在一个新的环境里,又于新的环境继续腐烂,然后又把自己挖出来寻找净土。
可就是这一场梦境却让傅珏的心变得通透起来,她隐约觉得自己像是割掉了一块腐肉,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预示着一场别样的洗礼。
一觉醒来,母亲早已不在身边,傅珏走进浴室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飞快地下了楼。
许婉正在厨房里忙活着早餐,见女儿下了楼,赶忙低着头掩饰自己乌黑的眼圈。
“妈!”傅珏环住了母亲,用小脸蹭了蹭许婉的后背,撒娇地说:“早上吃什么?”
“成天就知道吃,”许婉也不转身,依旧低头熬粥:“你的在桌上。”
“你又在给奶奶熬粥?”傅珏兀自走向餐桌,看着桌上丰盛的早餐,知道母亲今天一定又是起早了,不禁捏起了拳头。
等了许久傅珏也没听到母亲回答自己,只得一个人囫囵吞枣地吃起来,却觉得食之无味,尝了两口便背着书包出门了。
“傅珏!”
傅珏刚出门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微笑着朝对方挥挥手,大步向声源处走了过去。
“于詹阳,带我!”说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男生后车座上一坐,大有你不带我我就不走的架势。
于詹阳无奈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我们两个又不同路。”
于詹阳比傅珏大上三岁,于是傅珏小学四年级时就眼巴巴地瞅着自己的詹阳哥哥上了初中,傅珏初中一年级时就恶狠狠地瞥着于詹阳那混小子上了高中。不过于詹阳一直表示即使他身在曹营,心灵却永远属于傅老大。
“就带到十字路口那块。不远,不远,累不着你于大公子。”傅珏干脆耍赖地拽着于詹阳的书包,打死也不松手。
“得得得,我带你,快松手,要是被你奶奶看到了又要说我。”一番软磨硬泡,于詹阳只得跨上单车,往十字路口骑去。
傅珏虽坐在后座,可是小手却格外不老实,她使劲在于詹阳胳膊上掐了一下,没好气地斥责道:“怎么?因为我家的傅老太太就准备背信弃义,弃我而去吗?”说完又长吁短叹地一个人在后面小声哀怨。
于詹阳被掐得直呼痛,却因为扶着把手,也不敢伸手去摸,又听着身后女孩的口气,知道一定是受了什么委屈,便试探性地询问道:“老太太又在家闹脾气了?”
傅珏其实一提到那个无事生非的人就觉得厌恶,更不愿说到昨天那些操心的事情,下意识里就不愿回答于詹阳的话,闭着眼睛在自行车后面装晕。
于詹阳见半天都没人回话,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两人相继无语,倒显得这段路程变得格外的漫长。结果还没到十字路口,傅珏就自己蹦了下来,让没反应过来的于詹阳很是心惊,还好于詹阳的车速不快,否则傅珏自己都觉得这一蹦定摔。
“走了,今天不想和你说话。”
于詹阳看着女生摇晃的马尾,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今天放学来我家吃饭吧!”
“······”
于詹阳又继续不死心地说道:“我妈今天做咖喱鸡。”
“恩,好的!等着我。”
于詹阳瞧着傅珏侧着脸笑得犹如星尘一般闪亮的眸子,不由晃了晃神,心下觉得还是这样笑着的傅珏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