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黄色灯光从头顶撒下,梁墨疏见把她头几乎埋进碗里,轻叹气,起身踱步至小吧台。
取下一只高脚杯,倒了红酒,转头看着窗外静谧悄然的黑夜,蹙眉沉思着该如何打开话题。
两个女生各自深陷沉思中。
陈景黎泄气得抬起头却瞥见她端着酒杯却没有喝一口,快速扫掉最后几口。
梁墨疏完全没有察觉她从餐厅离开。
“在想什么?”陈景黎已然坐在对面。
“唔?”梁墨疏闻声转头,这才察觉脖颈有些酸痛,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吃好了?”
“嗯。”自顾自倒了一杯,盯着吧面又是出神。
梁墨疏伸手压住她的手腕。
陈景黎唇瓣沾过酒水,在灯光下泛着异样光芒,一张一合却什么都说不出,往日灵动美好的双眸慢慢泛着泪光。
“发生了什么?”梁墨疏推开酒杯,握住她的手腕。
“墨墨。”惨白的面庞扯开笑。“他要定下来了。连他这样的人都要安定下来了。”她有些语无伦次。
“今天...见面了?”梁墨疏问得小心翼翼,同时顿悟,这世间除了某人还有谁有此般能力让她失去自制力地去哭、去笑?
“墨墨。你说爱情是什么?”陈景黎,目光空洞,突推开酒杯,脑袋埋在臂窝里,虚弱地伏在台上。不可抑制地矫情起来。
梁墨疏的这26年来每个阶段得到的爱或多或少,但终归由于家庭的原因,还是受伤了的。因为不健全的家庭,有些人或是封闭、自卑,或是极度缺乏安全感。她属于后者,孩提时安全感的缺失是一件糟糕的事情,成年以后的安全感可以自己给自己,但毕竟是有了一层阴影,她努力地做一个在外人看来积极乐观的女子,她不乏追求者,但那些蛰伏在黑暗处的,无法与亲密爱人倾诉的消极一面,深夜里突然醒来默默流泪的时刻,孤独得连自己都琢磨不透的时刻,她愈发迷茫自己是否有爱人的能力。
她从未涉及爱情。
梁墨疏蹙眉沉思这样陌生的词语。
陈景黎久久得不到她的回应,撑起沉甸甸的头傻笑着说,“一个女人最好的嫁妆就是一颗体贴温柔的心,一个男人最好的聘礼就是一生的包容与疼爱。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梁墨疏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咀嚼着她的心里话,越是苦涩漫上心头。
初识时她已经是兢兢业业领导一个小公司的女强人,两个人并肩作战,完全没有同龄女孩子的自在浪漫。交心时,方从醉酒的她口中听闻“崔易”这号人物,明白她原来已是个伤心人。过后,偶尔的小情绪发作,仍是醉酒,才会和她分享他们的故事。
梁墨疏从不会主动提及,揭人伤疤,世上没有感同身受的痛苦。
陈景黎从来都是潇洒快活的女子,可总也逃不过爱情这个怪圈,以及大喜大悲以后的无措。
举起酒杯又是一口痛饮,对着怔愣的梁墨疏傻笑着,眼泪却吧嗒吧嗒地摔进高脚杯,溶在酒水里。
梁墨疏清楚地看在深红色酒水里泛开的小小涟漪,难过得不像话,一阵阵酸涩冒泡。
陈景黎难以自持地哽咽道,“墨墨。我从来都渴望嫁给爱情的。可对我们这种人呐,简直春秋大梦。呵!”
梁墨疏艰难起身,绕过长桌,站定在她面前,搂过她轻微颤动的身躯,拥在怀中。她能给的,是一个安静安全有着落的避风港。
陈景黎紧紧环住她的细腰,闻着她身上清香的味道,突然安心,又是矛盾的心酸,委屈。“我知道我应该很满足了,但我还是想哭。”
梁墨疏轻抚她的脸,“今晚你可以哭一场。但是今天过后,我陪你忘掉他好不好?我们要很爱很爱自己。。。黎丫头。”
她愿意陪她有一段沉默的时光,付出同其他女孩更多的努力,忍受更多的孤独和寂寞,不抱怨,不诉苦,忘掉不可爱的人,成为更优秀的人,日后谈起,为彼此感动的日子。
梁墨疏一晚上心不在焉。不知不觉的,却放任得陈景黎红着眼一杯又一杯,直至大醉。
陈景黎全身重量瘫在她身上,两个人跌跌撞撞地往卧室走。
她的酒品尚好,摔在大床上只是哼哼几声,侧头又安静下来。
梁墨疏跪在床头,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头,将湿发散开,垫了张干毛巾。拔开她额前的碎发,到底是富贵人家的儿女,再是狼狈,深夜灯光下,仍是足够优雅。
梁墨疏看着她巴掌大的脸庞,精致的五官发神。有几个女孩子能真正洒脱到不受人间七情六欲的桎梏?愈是往深处想,就能模模糊糊预想到,她梁墨疏溃不成军的样子,便一身寒蝉。
日后,不想却一语成谶。
撑着床沿慢慢站起,久蹲之后,由于低血糖的原因,一阵眩晕,撑着床柜艰难起身。
站在小吧台前,看着一片凌乱的桌面,太阳穴突突地疼。端起盛半的酒杯,拔开隔开阳台的卷珠帘,凉风袭来。
卧在阳台懒人椅里的梁墨疏听见卧室里陈景黎轻微响声,来不及穿上棉拖便冲进去,只见她半倚在床头,“咕噜咕噜”地喝着水,分明是渴醒了。
梁墨疏悄悄呼一口气,轻声问,“渴了?”
陈景黎无辜地望着她,突然伸开双臂。
梁墨疏疑惑,却也忙不迭上前轻轻抱住他,“怎么了?难受?”
“唔。我好困!”
梁墨疏手脚并用爬上床,钻进暖烘烘的被窝,卧室空调刚刚好,一切突然变得很温馨。梁墨疏常年冰冻的双脚搭在她的上面,陈景黎早已习惯她这样的温度,缩着身子往她怀里钻。
“要不要聊天?”梁墨疏关掉床头灯,轻轻拍打她的背,闭起眼温柔开口。
“唔?…….不要。”陈景黎瓮声瓮气地拒绝。
一时间一室陷入沉寂。两个女孩各自陷入沉思。
就到梁墨疏几乎以为是她睡着了,正想轻身起身替她掖被子,陈景黎突然开口。
“我一直以为他天生冷漠不会爱人,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不会强求更多。但并不是这样的。他也会爱人原来他是有爱人的能力的,只是他不爱我。”
梁墨疏撑着身子滞住,越来越多的酸涩堵在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