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不觉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留下一座孤院在此,若不是知情的,谁能知道其中尚且有人在此。
刘娥屋内,小丫鬟见姑娘还未醒来,又熬了红糖姜茶与她服下,坐在床边竟有些迷迷糊糊睡着了。
亦不知何时,刘娥恍似在梦中听人叫唤,才微微睁了眼睛,蠕动了双手,悄悄掀开了绫背,不慎动了小丫鬟也随之醒来。
“姑娘可醒了?”小丫鬟忙起了身子,分明有些惊慌,知道自己失职,怕的是传扬出去挨打受罚。
“你不必惊慌,我原也算不上什么主子,哪里犯得着姐姐伺候我呢。”刘娥身子仍有些虚弱,说着话也喘着几口微气,见她有些不安,才抚平了她的情绪,自己却又有些头痛,昏昏沉沉的,只问道:“如今我这是怎么了?”
“姑娘中午喝多了些酒,故而才睡到如今。”那丫鬟怕刘娥多心,有些事情易疑心王府,故将酒中有毒一事隐瞒了去。
刘娥有些吃力地点了点头。
小丫鬟也不知如何回答,有些支支吾吾的,双手抖动了一下,听见外面那炉子上的火炉里“呼呼”作响,发出了沸腾的声音,则取了药碗,盛了一碗红糖姜茶来端与刘娥解酒,道:“姑娘把这姜茶喝了罢,是解酒祛毒的。”
“祛毒?”
小丫鬟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改口道:“是解酒的,姑娘快些用了罢,凉了失了药性了。”
刘娥听她说话前后有些矛盾,知她有些事情在瞒着自己,便找了由头推道:“不必了,现下已经好些了,你先放着罢。”
“这……”丫鬟犹豫了一下,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刘娥有些疑惑地看着它。
丫鬟也不知该如何劝她饮了此药,突然想起了秀芳,便道:“只是这姜茶是秀芳姐姐临行前特地嘱咐我看着姑娘喝下去的。”
刘娥轻轻“哦”了一声,接过了药碗,只因尚有些烫,只是用勺子搅了搅,看见院子里极静,心里有些疑虑,问:“院子里的人呢?”
“姑娘们庭前献舞去了。”
“那领舞之人又是谁?”刘娥又有些好奇。
“听说是流姬姑娘。”小丫鬟哪里知道何事是否该讲,脱口便如实相禀。
刘娥听说“流姬”两字,好容易才缓过神来,想起前日事宜,又想起今日书信,再至午膳时间殷勤劝酒,种种无奈让她倍感人情如纸。此时也不知怎的,竟然消了怨恨,将旧仇新怨都置于脑后,反倒更加随遇:“也好,也好。”心中只想着她既如此无情,从前姐妹情分都断了。
月光愈发白了,透过纸窗射进屋内,正巧打在脸上,白茫茫。又有《点绛唇》勘破刘娥心思,其中云:
明月中秋,凄凄昏惨霜渐舞。愁心未许,将那人情透。
弄巧人归,竟是从前怨。今皆化,道言重生,从此亦非常。
“今日可是中秋又一年了?”刘娥照着月光问道。
“是啊,中秋月圆,可是好日子呢。咱家王爷能中秋册王,日后必定也后福无穷。”丫鬟说起王爷,脸上顿露欣喜之色。
“好日子……”刘娥细细想着这几个字,算来也有五个年头未度中秋了,神思有些倦怠,与那丫头道:“你先下去罢!”
“这……”丫鬟迟疑了一阵,道:“姑娘病体未愈,出了纰漏叫我如何担待?”
“无妨,你先去罢!”
丫鬟见她执意要撵她出去,也不好再留,只怕多说又惹得她动怒,添些病症,只得回了前头伺候。
过了些时候,刘娥见那丫鬟走了些时候,扶病体起了身子,寻了衣裳穿起,又从包袱里取出了一件素色绣墨竹披风披上。出了门,见那庭院地上显然有些白霜,桂树影在月下婆娑,望天上,明月时隐时现,月中似有嫦娥身影,独自一人便在庭院里来回踱步着。
不知又从何处,隐约听见一阵萧声,刘娥寻着声音不觉竟出了院子。
任步走着,越走越到了荒僻无人的地方,不觉中,竟快到了后门处。可未曾想到那片竹林里尚有一条小路,曲曲折折,都被那落叶所掩,若非白日留意,夜间有如此大好月色,还真难寻得这条幽径。
趁着月光,才勉强走着这条小道,不知是踩踏落叶,还是秋风摇竹,林间“沙沙”作响,何况此路高低不平,坑坑洼洼,刘娥身上本就衣衫单薄,更加觉得身上有些透骨寒冷。
好容易穿过了竹林,那箫声蓦地戛然而止,这让刘娥更加感到有些阴森。可细看四周景物,却眼前一亮:眼前那分明一处湖水,湖占地约有十余亩,湖水在秋风下发出“哗哗”响声,击打岸来:明月照在湖上,似真似幻,用手欲拨起水中之月,立刻却又散开;起身再看那湖中心处,却有一座凉亭高踞上头,原来是有一条木道连接着湖东西两侧,那亭子,似是不偏不倚,正在湖中心一处,靠着北岸,又似有似无有着一叶扁舟在水中摇晃,想来此湖虽不甚有好的景色相称,却也称得上是人间一处仙境了。
刘娥想起幼年听母亲说过,一般京畿①的高官之族,都有如此隐秘的后湖,为的是怕朝廷沦陷,后湖亦可作藏身之所,想来此湖也是王府的后湖了。随湖一周而行,不觉已行到了湖东一处,隐隐约约竟能听到前面菊苑的丝竹之声,细细听着,正是《贵妃醉酒曲》渐渐奏至高潮。想来《贵妃醉酒舞》原是刘娥所作,听到此声,哪还再有不会舞的道理?
静静听了小段附曲,一时有感,随那因风送来的乐声起了舞来。说及此舞,也是刘娥从前仓促之下而作,在此时此刻夜静无人之所,已然出了新的舞感,较之原先舞姿,虽有不同,每个舞姿之间却更加灵动起来。
风息,衣裙可随风而摆,风起,犹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若说此舞较原先所作之舞一比,更是惊煞许多。那月亮虽在天上,却见此舞,不知有几分羞涩,裹进了云层之中,只是或许想来,此舞倒更适合独舞而非群舞。
刘娥渐渐舞至佳境,竟将自己先前的都抛开,行动里也可依稀见得脸上含那微微笑容,此貌更胜了天上人间女子,若是男儿之身,无一不拜在她的石榴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