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月的昏暗之夜,一艘小船悄悄的停靠在在这片荒芜人烟的海滩上。一个男人从船舱中探出脑袋,仔细的查探了一下外面的情况,然后从船上一跃而下。
“下来吧,这里没人。”男人向船舱里说道,声音沙哑而低沉。
船舱里递出了什么,细看之下竟是个熟睡的小女孩。男人小心翼翼的接过,似乎生怕把她吵醒。夜的黑暗掩饰了他目光中的怜爱。
又一个黑影从船上一跃而下——窈窕的曲线、轻舞的秀发,以及暗夜中莹莹如玉的肌肤——是个女子。
“这个女孩,你打算怎么处理?”女子开口,语气淡漠,不是茔却又是谁。
“送到幻星森林,送到她父亲身边。”男人抬起头,露出和茔一样的漆黑双眸,并且,他的发色也是黑色,即是说,他和茔有着同样的种族特征。
男人继续道:“和我同行吧,我来保护你。妖皇种下的印记正在摧毁你的妖骨,你会变得越来越弱,直至妖骨崩碎,失去修为。而且妖族的追杀,不会结束。”
“保护好那个女孩吧,幻星森林离这还有很远。”茔走向陆地,同时漫不经心的绕开爬向大海的小龟。“还记得那个灭国的预言吗?我父亲说,预言中的人就在北大陆。”
“北大陆很大。”男人似乎怀着某种悲哀与愧疚,无力的劝阻道。
“等找到他,我会带他来见你。”茔驻足,回首道,“毕竟,他或许是你仅有的子民。”说完,茔不再有任何回应,向着夜色深处走去,直至消失在黑夜的尽头。
海风吹来丝丝凉意,轻拂着女孩银色的发。还在睡梦中的她向男人怀里钻了钻,想要得到更多的温暖。
“小沐月,姐姐是不是很任性呢?”男人理顺被风吹乱的银发,嗓音沙哑却温柔,“就和我的妹妹一模一样。”
男人把怀中女孩抱得更紧了,于他而言,这何尝不是温暖呢?
他空出一只手,从船舷抽出一根玄青色短棒,整艘船便在“咔咔咔”的声响中快速崩塌为一堆碎木。
男人抱着女孩离开后,浪将碎木卷入海中,消失不见。而再过不久,起起落落的潮水也会将海滩上的一切痕迹彻底抹平。那么,谁会知晓他们的到来?
一片漆黑的夜空。传说蚀月升起时才有这样的夜空。然而在这一片漆黑之中,有谁能看到同样漆黑的蚀月?
灵域与黄域之交,大荒原的深处,隐匿着大大小小的混血人城镇。由此往北,靠近天脊山脉的地方,有一个最寒冷却也最富有的混血人城市。它没有正式的名字,北城是人们对它的称呼。
夜色下的北城,酒精、色*情、暴力交织成一支寒冷的序曲。这座城市里,一切都那么清楚而直白:面包和女人需要用钱来换;没有钱可以去赚,也可以去偷,去骗,去抢。这里没有法律,只有规则,而规则的好处是它可以因人而异。
白辰压低帽延,裹紧了身上薄薄的一件外衣,朝着穿城而过的凌水走去。这是凌水较为偏僻的一段,岸边皆是简陋的贫民窟,只有一座年久失修的石桥突兀的跨于水面。
怀里裹着还带着温度的面包,白辰只想快点回到自己栖身的桥洞里。那里尽管不温暖,但至少是一个不需要付出代价便可以躲避风雪的地方。
天气渐凉,水面弥漫的寒雾渲染着暮色,将石桥也遮掩得朦胧。走到离桥十几米的近处时,白辰蓦地停下脚步——有人站在桥上。
白辰把帽子扣得更紧了些,低头走向自己的庇护所。
“白辰。”暮色中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你是白辰吗?”
白辰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一震——竟还有人知道这个名字!尽管隔着夜色朦胧,那女子仍是美得鲜明。而且女子的身后,还站着一个更为高大的身影。
在北城,越美的女人越危险。白辰尽管清楚这些人是自己不能力敌的,但他还是暗暗握紧了怀中藏着的武器。虽然逃不掉,但他却没有打算不逃。
白辰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站在原地,无言望着那女子。
她踏前一步,像是担心惊走警惕的猫儿一般,说道:“你好,我是来自幻星森林的沐影。我们有事需要你的帮助,可以吗?”
“我只是个卑微的小乞丐。”
白辰暗道不妙:来自外边的人通常都拥有魄力,而且通常不低。而且,他们很有礼貌——在北城,这是只有不为生存疲于奔命的人才拥有的奢侈。
白辰尽量不激怒这些陌生人,暗自打量着合适的逃跑路线。
“跟我们走吧,我们会保护你。”沐影轻轻的迈开步子,“我知道你很难相信,但我们真的需要你。以后我会慢慢给你解释。”
沐影越走越近,小小的圆脸从夜色中浮现,幽蓝的发色仿佛是染上了星光。蓝白色成熟的制式服装里,却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好,我跟你走。”话音未落,白辰却已迈腿开跑。
沐影的形象的确让白辰提高了对她的好感度,但白辰却一定要逃。如果是要害自己的,逃跑还有一线生机;如果真的不会害自己,即使被追上也不会有生命之忧。
那么,如果真的如那女子所言,逃了不会可惜吗?白辰从不考虑这点,他不拿自己的命去碰运气,所以他活到了现在。
沐影愣了一下,他不是答应了吗。但她身后的男人却预料到这个情况,从桥上纵身一跃,直直冲向白辰。
此时白辰已冲到水边,一头扎向水中。蓝光羽翼在男人背后一闪而过,他再次腾空,速度更快,一把抓住了白辰的脚踝。
光翼轻颤,男人在空中折向,轻轻的落到河畔的地面上,顺手把白辰也扔了下来。轻柔的力量包裹着白辰缓缓坠地,他顺势就趴在地上,埋起头来。
白辰清楚,自己这样做竟然也没有受到惩罚,这些人不就是所求极大,就是所求极险。但无论如何,会需要自己的事……白辰悄悄调整了帽子。
“起来吧,不用藏了,我知道你是秦族人。”男人平静的说道,却使白辰不由的浑身一僵。他翻过身来,惊疑不定的仰视着这个男人。
沐影走到白辰身前,递出手。“起来吧,地上很凉。”
白辰迟疑的伸出手,被沐影一把拉起。站起身的白辰身高只到沐影的腰部,因为今年他只有八岁,并且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而显得瘦小。他摸摸怀里,然后望向水里。在那里,一条面包正缓缓的沉入水下。
“饿了吧,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沐影把他的表情看在眼里,不住的“扑哧”一笑,“现在已经入夜,我们明天再带你离开北城。”
白辰默默无言,任由沐影牵着手走过石桥,穿过贫民窟,走入明亮繁华的街市,也走向了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
他们离开后,几个裹着黑色斗篷的人来到白辰之前栖身的桥洞边。他们胸口的系针是统一的特殊徽章——银色或金色的宽大的十字剑,剑身上都印着一轮漆黑的芒日。桥洞里只有一个破布帐篷,一个石垒的灶台,此外别无它物。但这些人却仍仔细查探着,不漏过一丝白辰生活过的痕迹。
“那个孩子,必定就是预言中的人。只要机会合适,生死不论。”领队膜样的人沉声发话道,“分散行动,继续跟进。”
一声令下,这些人迅速散开,如鬼魅般融入了夜色中。
凌水酒店,其买点之一便是在房中便可看见凌水开阔的江景。宽大的落地窗,荡漾的窗帘,月色如水的阳台——白辰第一次睡在这样豪华的房间里,虽闭着双眼,却一直难以入眠。
为了保护白辰的安全,三个人睡在一间房里。标准间里只有两张床,因此沐融就拿了床铺盖睡在地板上。
白辰睡前就摘掉了帽子,露出一头短短的黑发。混血人的发色千变万化,但如此纯粹的黑色却只在秦族人身上出现。
月亮是后半夜升起来的。月光时不时透过窗帘的间隙映入房间。白辰察觉到轻微的响动,有些惊慌的睁开眼睛。他首先转首看向临铺的沐影,睡脸安详的她简直比自己还像小孩,脸上还有着淡淡的疲惫。接着他感到有一片阴影落到自己身上,于是赶忙望向窗的那边。原来是沐融不知何时坐在了窗边的椅子上,掩住了部分进入房间的光。
沐融手里拿着一截断剑,借着月光细细端详着。白辰瞳孔微缩:那是自己的武器——这是包括剑尖部分的断剑,有成人手臂长短,下半部分缠着一层护手的破布条。
“这柄剑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沐融轻抚着剑的断面问道,眼睛凝视着剑上映着的月光。
“父亲的剑。”
“父亲的剑……吗?”沐融喃喃重复道,然后起身走到白辰的床边,递出断剑,“白辰,你要握紧它,待会儿我不可能完全保护到你……有人冲着你来了。”
白辰立刻明白了现在的状况,握住了自己的武器。
沐融又叫醒了沐影。“影儿,准备战斗,保护好自己。没想到这样轻装简行还是被盯上了。”
沐影迅速穿戴整齐,一脸严肃的握住白辰的手:“跟紧我。”
沐融小心的打开房门,走廊上通宵的壁灯光照进了昏暗的房间里。走廊尽头处“嘀嗒”的机械钟响也随之而来。
“叔叔,他们在哪?”沐影悄声问道,警觉的望向走廊两端。
“不清楚,这只是我的直觉。”沐融握住未出鞘的剑,走进了走廊里。沐影咬咬牙,牵着白辰跟了上去。
是夜太安静了吗?一间间客房里传出不同的声响清晰可辨。身后208房门的吱吱作响,207房间的如雷鼾声,206房间抑制的靡靡呻吟,甚至是205房间里的笔尖摩擦……沐融谨慎的探向楼梯口,一步一步,心跳加速。
一行人走过206房间门口。里面让沐影脸红,让白辰白眼的声音,却让沐融瞳孔骤缩,心中大骇。
“后退!”沐融大手一揽,将两个孩子护到身后。沐影抱着白辰,紧张的盯着那扇精美的实木门。
木门被悄无声息的刺破,露出一截寒光如雪的剑尖。这剑尖诡异的顿了一下,简直像刻意给了沐融拔剑的时间。
那剑尖横劈而出,与时同时,沐融拔剑顺势一斩。两剑并未相击,迸发出的剑罡却狠狠的撞在一起。木门彻底被毁,木屑飞散。沐融身后两侧的墙壁被劈出两道狭窄的空洞,相隔咫尺的壁灯火光却没有一丝颤动。孰强孰弱,一剑立显。
血腥味与某种味道混杂着溢出房间。
白辰眯眼望向这房内。除去门口这持剑的黑影,还有两具白花花的躯体在黑暗中交缠着,机械的重复着某个动作,身染鲜血,透露着诡异。
“日影之剑,圣光裁决。你们圣光审判所的手,可是伸得够长。”沐融冷冷道,盯着黑影胸口的徽章,心更沉了。同时警惕起头顶,脚下,以及背后的墙壁。在审判所的剑下,混血人的建筑比纸糊的强不了多少。
“难得在北大陆有人认得这徽章。”那黑影声音和煦道,“那么你至少可以明白的,死去了——
“绞杀,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