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我感慨万分的时候，珀费斯走了过来。
我感到很奇怪，其他亡灵都在跟自己的亲人们诉说衷肠，为什么珀费斯去跑过来找我呢？不过，我还是主动上前打了招呼：“珀费斯老师，你的家人呢？”
珀费斯的灵魂中显出一种苦涩的情绪：“我的父母、兄弟、孩子，全都不在了。我的曾孙曾经来过两次，不过，最近十年他没有来。也许，也许他已经把我忘记了，也许……也许他也……”
我忍不住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但是，我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他。
片刻后，我决定转移话题：“珀费斯老师，你刚才的那番话讲得真好啊！”
珀费斯的灵魂出现一阵惊讶的情绪，而后，他弯下腰，行了一个标准的法师礼。
“莱德法师，刚才我有些班门弄斧了。”
我急忙还礼：“珀费斯老师，你实在是太客气了。”
珀费斯的灵魂中显现出一种欢快的情绪：“莱德法师，你知道吗？我们各大学院里关于亡灵法术的教科书，全都用的是你编写的那本。虽然我不是亡灵法师，但是，我也粗略翻看了那本教科书，我只感到受益匪浅。而且，从教科书的内容来看，你一定是一位学问高深，同时又平易近人的高阶法师。今天我终于见到了你，果然如我所料。”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过奖了，过奖了。”
正在我们彼此说着客套话的时候，凯勒拉着守墓人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呼喊着：“道尔！道尔！是你吗？”
站在我身边的道尔一听到凯勒的喊声，急忙飞奔过去：“凯勒，还有……比格特……”
守墓人抬起头看了道尔一眼，没有说话。但是，他的双眼却死死地盯着道尔身上的六阶法袍。终于，他吞咽了一口口水，而后伸出颤抖的双手，抚摸那件法袍……
“道尔……”过了许久，守墓人才开口说话：“我好后悔啊……”
这个情景让我呆在当场。过了好一会，我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位名叫比格特的守墓人，与凯勒和道尔竟然是同学！
这时，珀费斯向我说了一声抱歉，便走向道尔他们。他没有说话，只是上下打量着道尔。过了许久，他才开口说道：“道尔、比格特、凯勒，你们三个都是我的学生。四十六年前，我最看重的就是比格特，他的天赋最高，是你们这一届里第一个晋升为四阶法师的学生。凯勒的天赋超微差点，但也快要晋升为三阶法师了。只有你，道尔，当我最后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一名二阶法师，而且，距离晋升三阶法师还有着不短的距离。但是，我和比格特、凯勒三个人仅仅是一念之差，就……现在看来，还是你最聪明，没有参与到那场可耻的闹剧中去。”
道尔的脸红了红，轻声说道：“珀费斯老师，当初的我，也不是个聪明人。我之所以没有参加，只是因为我生病了。我当时病得很严重，根本下不了床。”
一旁的凯勒突然怪叫起来：“原来你真的是生病了！天哪，当初我们听说你生病了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你是事先得到了风声，害怕了，才假装生病提前跑回家的。我和比格特还编了一首歌曲嘲笑你呢……”
道尔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知道怎样应对。
这时候，比格特开口说话，话语里透出一股酸酸的味道：“道尔真是有神灵保佑啊，在即将死亡的前夕生了一场大病，躲过一劫。唉，如果当初我也生病了，那该多好啊……”
刚才还十分乐观的凯勒也随声附和道：“是啊，如果我们没有遇到那件事情，现在早就……唉，我们真是不幸啊……”
听到他们的话，道尔完全手足无措，只好傻傻地站在原地。
珀费斯摇摇头，开始教训自己的两个学生：“你们怎么还是不明白道理呢？你们已经在这里呆了四十六年，怎么还是没有深刻地反省自己呢？你们以为，道尔与你们命运不同，仅仅是他比你们幸运？那么，我问你们，什么是‘幸运’，什么又是‘不幸’？假如就如你们刚才假设，当年你们也生病了，逃过一劫，但是，这会改变你们最终的结局吗？你们两个，我十分清楚，都非常聪明，当初你们对名利的渴望可不是一般的狂热。即使你们因为生病，没有参与那件事情，躲过一劫，但是，你们肯定仍然不甘心，一定会再去寻找类似的机会，再去犯类似的错误。所以，你们，以及我本人，得到今天这样的下场，并不能埋怨别人，要怪，只能怪我们自己！人生的幸与不幸，并不在于一时一地的得与失，而在于你们的心胸。”
珀费斯说着，又指着三名学生对我说道：“他们三个人当中，比格特最有天赋，第一个当上四阶法师；凯勒最聪明，鬼点子特别多；道尔最木讷，也最懂得谦让。平时，比格特和凯勒经常联合起来捉弄道尔，道尔却从来都不生气；当得知他们的死讯后，他反而哀痛不已，不顾一切地跑去俄索斯报仇……说句老实话，当初我并没有看好道尔，所以也没怎么用心教他，否则他也不会进步那么慢。可是到了最后，道尔的成就是这三个孩子当中最高的。我想，再过几十年，他的成就就会超过我。”
“莱德，刚才有些话我没有说出来。其实，以现在的我看来，一个心性好的孩子才能走得更远。人生就像一场长跑，天赋好的人、聪明的人，总是能够在一开始的时候占据优势，跑在最前面；但是，只有心性好的人，才能够跑到终点。”
说完，珀费斯朝自己身上的破破烂烂的长袍和没有丝毫血肉的骨手看了一眼，不住地摇头叹气。
气氛一时间十分尴尬。
但是，道尔很快便找到新的话题，活跃了气氛：“你们刚才说你们写了一首歌曲？是什么歌曲？你们还记得吗？凯勒，你能不能唱给我听听？”
凯勒立即尴尬地用骨手摸摸自己近乎光秃秃的脑袋：“这个……不太好吧……”
道尔眼珠一转，立即转向比格特：“比格特，你来唱吧！”
比格特立即惊恐地后退一步，原本在道尔的法袍上来回摩挲的双手也缩到了身后：“道……道尔法师……你是六阶法师……我……我不敢冒犯……”
道尔哈哈一笑，三两下把自己身上的法袍脱下来，丢到一边：“这下子，我就不是六阶法师了！现在，你们可以给我唱了吧？”
凯勒愣了一下；比格特则用发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被道尔扔到一边的六阶法袍，许久，眼神才恢复正常。
突然，比格特双手一拍！
“好！道尔，咱们就像上学的时候那样！凯勒，你来拍手伴奏，我来唱！嘿嘿，这首歌曲可是我精心创作的。来吧凯勒，咱们今天一定要把道尔唱哭！”
凯勒大笑起来。而后，他一边用骨手做出拍手的动作，一边用上颌骨敲打着下颌骨，发出咔咔的声音。比格特清清嗓子，大声唱起来：
《道尔是个胆小鬼》
道尔是个胆小鬼 胆小鬼
怕风怕雨怕打雷 怕打雷
半夜起来遇妖怪 遇妖怪
四个脑袋三条腿 三条腿
老师听了哈哈笑 哈哈笑
带着道尔去抓鬼 去抓鬼
一下碰倒衣服架 衣服架
帽子掉了一大堆 一大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