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融洽地交谈了一阵子，云华对夕锦说了些近日发生的趣事，两个人笑作一团，便是张老夫人也看着她俩高兴，和蔼地笑眯眯的。
夕锦这次把紫萝和小喜都带来了，唯独没有带小巧。虽然已经四处小心，可夕锦仍是担心自己不小心让她知道了什么，尽可能堵绝她传递消息的机会比较好。
何况，人在张府，不得不小心谨慎，上回在屋子外偷看的人，还有一个不晓得是谁呢。
站在张老夫人左边侍奉的丫鬟，照例是绿绢，大概是收获季之后，就要嫁给管家的长子了。右边站了个看上去眼生的，个子比绿绢要小，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应是最近合了张老夫人眼缘提拔上来的。瞧着低眉顺目得很，表情是一丝都不变的。
大夫人也能带一个丫头，竟然是前阵子才进府的钱霜落。夕锦略有几分惊讶，没想到大夫人的心腹春梅竟然被挤了下去，这钱霜落果然道行高深……幸好当初没有留下。
张虞也带了人来，正是之前陪夕锦上学的双胞胎，听琼枢说这两位将来都是传奇人物，为此夕锦一直觉得很惶恐。
张虞和张敏远关系紧张的事，夕锦一向是知道的。隐约听说和她的母亲有关，但具体如何就不清楚了。就算是在中秋这样全家团圆的日子，张虞和张敏远之间电闪雷鸣的感觉也没有消失，哪怕他俩看上去都很温和的样子。
张老夫人懒得管他们兄弟内斗，反正斗了这么多年也没惹出什么大事，都还算是知分寸的孩子，也就是偶尔想起来叹口气罢了。
于是，至少表面上这一家子还是很和睦的。
云华看着这一桌子的人皱了皱眉头，突然放低了声音，凑到夕锦耳边小声道：“你瞧着，我担保祖母再吃两个月饼之内，底下一定有人要生事。如果什么也没发生，我张云华的姓氏就倒过来写。”
“姐姐，真倒过来写大伯会气死的吧？”夕锦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云华很无所谓地摇了摇手里的扇子，回答：“放心，我很有把握的。这种时候，罗姨娘家的那两个要是一直这般听话，我就是倒了姓氏也值得。”
夕锦住在张府的三个月里，倒的确听说过不少次云华和云萝、云碧的争执，不过是些小打小闹，无伤大雅。
夕锦听了琼枢的劝，一心和云华打好关系，云萝云碧能避着走就避着走。本来嫡女自己贴过去讨好庶女，就是自降身价的事，不值得做。
不过，今日这般场合，闹起来只怕不是什么小事了。
夕锦皱了皱眉头，云华这般笃定，莫不是有前科在？
果不其然，张老夫人刚咽下手里最后一小口月饼，桌子的末端就传来一声惊呼。
“呀！有蛇！”
云碧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尖叫着四处乱跳。云萝也立刻跟着狂呼了起来，站在椅子上，脸色吓得煞白。
夕锦被这突然的尖锐叫声吓了一跳，一口月饼差点噎在喉咙里，好在咳嗽了两声还是出来了。
云华满脸看好戏的声色，用手肘捅了捅夕锦，咬着耳朵道：“去年她们喊的是蜈蚣来着，前年好像是青蛙，真是一点新意都无。罗姨娘的肚子生不出男孩，脑子也转得不快，比起邵姨娘来，差得远了。”
琼枢嚼月饼嚼得起劲，听到这里却不忘插上一句：“明年会是蚯蚓。”
夕锦颇为无语，看着后面两个堂妹妹的脸上梨花带雨，泪珠子在眼眶中一个劲儿地打转儿。
云萝云碧都是罗姨娘的女儿，云萝稍微年长些，今年九岁，明年可以入学了。云碧就小了，不过六岁，只比张程宁大上几个月。
其他人显然亦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张敏远的眉毛深深地压了下去，斥道：“成何体统！从椅子上下来！”
相貌好的人生气起来也是格外恐怖，张敏远就长了一张颇为正气的脸，两只眼睛一瞪就能震得人说不出话来。
若是平日，还真看不出是个夜夜流连花楼的主。
云华讨厌两个庶妹，见她们吃瘪有些高兴：“她们只不过是想博得祖母的怜悯，坐到前面来而已。第一回让她们得逞的时候，可把我气坏了。但一次两次就算了，这都第几次了，竟然还学不聪明，真希望她们明年有点新手段。”
夕锦还没来得及回答，却见对面一个小身影一跃而下，豪气十足地大喊一声：“我来！”
邵氏本来幸灾乐祸的脸上颜色尽失，张开嘴大约是想喊什么，打算站起来追过去，却瞥到张老夫人满是怒气的面容，只得僵在那里，坐立不安。
夕锦定睛看了一眼，冲过去的那个可不正是庶子张程宁。张敏远三女两子，他却不大管的，整天就在外面飘着。张程宁今年才五岁，是邵氏生的，是邵氏唯一的儿子，难免宠惯了，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年纪最小，脾气最大。
夕锦曾听说过，张程宁以前敢顶撞嫡长兄张程鹏，完全不明尊卑。后来当然是被大夫人知道了，一状告到张老夫人哪儿，把张老夫人气得七窍生烟，奈何邵氏如何求情，还是罚张程宁跪了三天的祠堂。
后来张程宁见了张程鹏是乖顺了，可是见了其他人照样是一副小霸王模样，尤其是对云华格外厌恶。
云华自然也对张程宁不喜，讨厌程度甚至远超对云萝和云碧。
张老夫人冷眼旁观着，张敏远怒火冲天。张虞倒是淡定，泰然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其他妾侍都定在那里不敢动，谁都知道现在谁动谁死。邵氏看着张程宁毫无自觉地蹦到了后面，一口牙都快咬碎了，心中对罗氏的愚笨更恨几分。
只见张程宁相当兴奋地冲到后面，若无旁人地在草丛中搜索了一番，竟然真的揪出一条小指粗的小蛇来！
张程宁拽着小蛇的尾巴晃来晃来，看得邵氏心惊胆颤，几度想要站起来。
那蛇身上没什么花斑，灰不溜秋的，应是没有毒性的。张老夫人铁了心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个教训，憋了一下没有去管。
张程宁故意把小蛇举到云萝和云碧眼前，两个女孩吓得抱作一团尖叫起来。张程宁见效果如此之好，笑得越来越大声了，眼睛还不忘往云华那里瞥，眼珠子转溜溜的，好像在打什么主意。
云华被他的表情膈应地不行，一脸嫌恶地骂了一句：“真恶心。”
夕锦看着那景象也觉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往云华那里靠了靠。
张程宁又把满是泥巴的小蛇往云萝云碧面前凑，这下两个小姑娘脸上真的半点血色都无了，一边叫一边就往桌子的前面跑了过来！
琼枢用心灵传声提醒道：“小心点，一会儿你直接向云华那里扑过去。”
“什么？”夕锦一时没反应过来。
云萝云碧瞎跑的举动正中张程宁下怀，张老夫人忍不下去了，正打算出言制止，却见张程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蛇向云华和夕锦扔了过去！
云华早就料到他要来这么一下，拉着夕锦就打算躲开。
一柄利剑的速度却比有准备的云华还快，白光一闪，小蛇已经被从中间劈成了两半，血还没来得及喷出来，就掉在地上，残躯一个劲儿的扭动着，一副不甘心死去的样子，叫人食欲全无。
夕锦脸色煞白，顺着长剑看去，是双胞胎中的一人，方才正是他在危急时刻翻身而起，从对面越到了这一边，劈开那条蛇。
那对双胞胎好歹陪了夕锦好些日子，多少也知道名字。哥哥叫管关鸣，弟弟叫管关响，两人长得一模一样，只能靠站的位置是左是右来分辨哥哥弟弟。
夕锦哆哆嗦嗦地鞠了一躬：“多谢。”
不知是哥哥还是弟弟的人点了点头，沉默不语地又站回了张虞身边。
云华本没料到这么一出，看着地上还在运动的蛇体，一时没忍住，呕吐了出来。张老夫人勃然大怒：“还有没有家规了！全部给我到大堂去！”
张敏远见夕锦和云华狼狈的样子，愧疚不已，也被气得七窍生烟，狠狠地一拍桌子：“把家法一起拿来！”
“夕锦，你有没有伤到？”张虞亦被吓到，站了起来。
夕锦摇了摇头，扶着吐得弯不起腰的云华稍微离那蛇远了点。
叮咚。
耳边突然传来声音，时间一下被禁止了。
琼枢又变作小孩子的模样，站在了夕锦身边。琼枢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别怪本大爷不帮你，这是固定剧情，没得改的。”
夕锦看了眼地上的蛇，画面变成黑白之后，蛇的血肉都糊在了一起，格外诡异，让人胃里的东西一阵一阵地上泛。
“两个选项，”琼枢道，“一、请宽恕程宁吧；二、不说话。”
“二。”夕锦看着身边的云华，完全没有为张程宁求情的意思了。
琼枢满意：“不错，有本大爷的风范了。你要是选一，和云华的好感度肯定得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