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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阴山下已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穆然面前是一望无际的马队,而他背后马背上没有驮人,而是在马两侧挂上布袋,驮着粮食前行。

“就地扎营。”

前方传来消息,穆然松一口气。二十天前他已离开越京,这之前他曾秘见过主帅廖将军。将军对他和廖其廷委以重任,亲自送他们来大军左翼处,听命于左将军王克。

“挖一百二十个灶台。”

军中斥候骑着马,将前方主帅的命令传到大军每一处。一口灶台就是一个大坑,架上锅后煮出的食物可供两队人补给。军中全是大锅饭,行军在外没法计较滋味,吃饱就行。

先前饭食尚且充足,可最近几日,尤其是离开中军后的十日。他们深入茫茫草原,找寻北夷残部。茫茫雪原上,找寻那一股游牧民族势力无异于大海捞针。而骑兵本身携带的食物,却是一****的减少。

从一开始的三百口锅,到如今的一百二十口。所有人都只能吃个半饱,尽管如此,半饱的日子也熬不了多久。到时在这草都被覆盖的冬日雪原上,等待他们的只有饥饿而死。

默默地拿兵器挖着坑,穆然眉头却是怎么都松不开。他还没机会给小媳妇写家书,她身怀有孕,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子。

“想什么那?”

“想着云州,廖兄在想何事?”

“也想着云州,王克可是个老狐狸,多余的军粮被他的嫡系攥在手里,咱们带来的人只能每日喝稀粥。”

“主帅有命,我等也没办法。不过我瞧着,方才一路走来有两匹冻死的马,呆会趁人不注意,杀了给兄弟们吃马肉。”

“行,分那边点。虽然那肉又臭又硬,可吃马肉却是犯了军中大忌。”

穆然点头,他别的本事没有,但只有一样:心细。廖将军派他来左翼,左将军将他打发到最不显眼的后方管理军粮,这些天下来他可是十分有数。尽管云州这些人吃得不好,但前面那些嫡系日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伸出手掌比划着:“死了五匹,我往上报两匹,怎么都得分咱们半匹,搭着剩下的三匹,够弟兄们吃一顿好的。”

“行。”

廖其廷点头,眉眼间也是忍不住的焦躁。傻丫头还在等他回去提亲,想他这一生,自幼丧父丧母,虽然大伯对他好,但怎么都隔着堂兄弟们一层。尽管知道大伯无私心,但为了廖家其他人,他也得小心翼翼。

可在傻丫头那就不必,她虽然聪明,但人却极为坦诚。尤其当她露出小酒窝,闪动着慧黠的眼睛时,那副模样直挠得他心里痒痒。就是被姜家退过亲又如何,他娶媳妇娶得是人,可不是那虚无缥缈的名声。

“好好吃一顿,我总觉得今个邪门。”

穆然神色紧张起来,廖其廷虽然年轻,但其带领的兵卒却从未打过败仗。并不是说他手下精兵强将多,而是因为他对战事有着天生不同寻常的敏锐。

“那更得吃顿好的,我把后面的干粮发下去。”

军中一天歇息时喝点热汤,其余时候都是就着水囊吃干粮。干粮每几天发一次,穆然现在发放,也没人能说出什么来。

新干粮加上宰杀的马肉,廖其廷手下的嫡系好好地吃了一顿。刚准备收拾锅往前走,前方斥候却满身是血的跑了过来。

“报,前方有北夷的部落。”

说完后斥候从马上下来,后背的箭矢穿透了他的胸膛,此时他已经是没了气。

穆然走上前,剪下他的一缕头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死在北夷的兵卒,除却将领外均无法带尸身回去。剪一缕头发,也算把他的魂魄带回大越。

“准备迎敌!”

一日的歇息顿时被打断,刚吃饱的众人斗志昂扬。穆然跨在马上,望着远方的风雪,心中不详的预感越发浓烈。

如此恶劣的天气下,连事物都看不清楚。北夷人年年生活在此地,早已习惯大雪大风,而越人却完全不适应。这一战,真的能打赢?

心中存着疑惑,他想着来之前信誓旦旦的话。他对小媳妇说过,一定会全须全好的回去。不缺胳膊不少腿,回去后他还继续做县尉。

可如今大敌当前,他真能躲在后面袖手旁观?

事实容不得穆然多去想,很快北夷人便杀到跟前。北夷全民皆兵,无论男女老幼纷纷上马,平素剁羊肉的刀,便是他们手中最好的武器。

“是左贤王的部落,逮到大鱼了,全数包抄!”

王克心中难掩激动,出身王家嫡支,他一直顺风顺水,即便不想走科举,自幼舞刀弄枪,家里也给他在朝廷的军队中找了个官职。而后多方运作,他一路高升。直到廖将军横空出世,以三十岁的高龄夺得武状元,而后百战百胜,直将他眼馋的镇国将军之位抢走。

如今那老匹夫已是垂垂老矣,此战他再立功,晋封镇国将军便指日可待。到时不仅他荣耀,王家势力也会晋一大截。到时宫中的妹妹和二皇子,便可超过那个小官家出身的皇后还有她的嫡长子,成为新一任皇帝。

“给我杀,一个不留!斩首级多者,便可加官进爵。”

最后一句话调动了所有兵卒的血性,刀剑无眼,他们随军队前来虽是无奈之举,但既然来了,每个人都想捞个功名回去。日后一家富贵荣华,他们后半生也舒坦。

“杀啊!”

一时间呼喊声四起,马蹄踩在冰雪上,扬起漫天飞雪。

廖其廷皱眉:“将军,如此兵力太过分散。”

“我们带来了上万人,难不成还攻不下这部落?”

“可正面迎敌伤亡最小。”

“这一仗必须得赢得漂亮,廖偏将你不要再多管,你且带人,向后路包抄。”拔出刀,王克豪气万千:“这是军令。”

军令如山,廖其廷只得回到队中。明知道王克公报私仇,给他最难的任务,他还是得上。

“穆兄,我们走。”

穆然朝后面的补给瞅一眼,选出了两匹带满补给的马,混在众马匹中间,他跟着往前面走去。

北夷的营地防守甚为严密,骑兵一出现,便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

“……”

对面卷头发的壮汉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三人一组,推着一充满倒刺的拒马往这边冲来。

“好家伙,这不是咱们大越的守城用的拒马?”

“许是头些年打仗时看到,他们也学了来。真难为这些人,这边可没有什么森林,想必木头都是从很远的地方运过来。”

穆然应和着廖其廷,指挥着手下人往后退:“不可硬碰硬,得想办法把这十多个大家伙毁了去。”

廖其廷当然也知道,其实法子很简单,只需要骑兵远程射击,击落马上的人,而后他们便可躲过拒马的控制。可王克方才派人时,以后方都是老弱妇孺为由,并没有给多少东西。

“先躲着,看看能不能穿过去。整个营地这般大,不可能全无漏洞。”

穆然点头,边往后退,边找寻着可以穿过去的突破口。而后面,北夷人步步紧逼,眼见着他离山越来越近。

北夷人发出野性的呼喊,虽然听不到,但穆然能觉出他们昂扬的气势。突然间他明白过来:“廖兄,这绝不仅是一万人。外面出去那般多,营地防守不可能还如此固若金汤。”

廖其廷皱眉:“左右贤王合并了,这是两个部落。军中出了细作,我们上当了。”

“细作?”

穆然颇有深意的瞅了眼那一根根拒马:“我们甚至连家书都未曾写,能往外传信的就那几人,若是细作,那也就是王……”

“王将军定不会,怕是王家其他人。不过此刻,我们还是先担心下,自己会不会成细作的好。”

穆然指指廖其廷,再指指自己。而后他后知后觉的发现,左翼中几乎都是王家嫡系。若是他们统一口径,两人将百口莫辩。

“上当了,咱们回去。”

就这会云州的兵卒们军心也有些不稳,尤其是当其中一个人掉队,被北夷人的大刀拦腰斩断后,所有人都害怕起来。

“恶魔。”

“是恶鬼,恶鬼来了。”

廖其廷走在最后面,刚想说些什么稳定军心,斜面突然传来巨大的响声。两人向前看去,原本巍峨的阴山,如今似乎打了个喷嚏。冰雪自半山腰往下,以极快的速度奔下来。

“雪崩,快跑。”

都雪崩了,不管杀几个蛮族人都没有用。反正打完后,所有人都会死。

穆然极速向前奔驰着,身后跟着两匹补给的马。跟着廖其廷,他看到不远处有另一座凸起的山。

“快,往反方向跑。”

尽管廖其廷有本事,但此刻天灾当头,没几个人听他的。众人见小山的方向正是雪崩刮来的方向,纷纷没命的往相反的方向逃。只要跑远点逃出那片冰雪,他们就能活下来。

“穆兄,听我的,往山上跑,雪崩不会跑到那里。”

“好。”

穆然却是全然相信廖其廷,他自十二岁便认识此人,多年来两人同甘共苦,一块受过伤,也一块被北夷人抓住过。最危险的一次,若不是廖其廷出手相助,他肯定早就被北夷人射穿,如方才的斥候一样只剩一缕头发。

勒紧缰绳,他调转马头往小山出跑去。两人的马虽然比不上王克,但却比寻常兵卒的要好一些。全力奔跑起来,逆着风,冰雪刮得脸上生疼。雪崩涌来,偶尔有冰雪分开,擦着马蹄过去。

穆然全力的向前冲着,心中却想着在家等他的小媳妇。他还不能死,他得跟小媳妇白头偕老,看着他们的孩子一起长大。

脸上已经失去意识,终于在最凶猛的一波冰雪到来之前,他们爬上了小山山腰。耳边是刺骨的寒风,冰雪以常人达不到的速度,直接淹没地上的一切。

肉眼望去大地一片雪白,再远的几乎看不到的地方,大越的旗帜高高飘扬。

“现在要怎么办?”

廖其廷下马,蹲下摸着脚下的冰雪:“最起码有三丈厚,踏不过去。阴山贯穿河西走廊,翻过这座山,咱们绕过去。”

“行。”

穆然牵过两匹负重的马,拍拍那鼓鼓囊囊的粮食布袋。廖其廷看了满脸惊奇:“有你的,什么时候装进去的?”

“你说感觉不太好,我就下意识的先找好粮食。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都是从云州来的。”

廖其廷摇头:“怕是凶多吉少,他们不听,我们也没办法。雪这么深,下去不等挖出人,咱们自己先被埋了。”

穆然的伤感并未持续多久,他早已见惯了生死。静静的朝向雪崩的方向,默哀片刻后,他牵起马匹。半山腰着实很冷,可他身上有小媳妇缝的滩羊皮衣。里面更是一层薄棉花衬着,再加上外面棉袍,还能抗住一会。

“廖兄,你先披上这件衣裳。”

廖其廷本想拒绝,但转眼他却看到穆然那厚实的皮衣。冰天雪地中,那皮衣看着就很暖和:“有媳妇的人就是不一样。”

“咱们快些走,等会去廖兄便跟知州大人提亲。”

“恩。”

两人四匹马,一路向山顶走去。好在山并不高,即便终年积雪,两人也有法子过去。没过半日,终于到达山头,山那边的景色却让人大吃一惊。

“树林,怪不得他们要将部落安在此处。”

入目一片松树林,尽管松树上覆盖着冰雪,但还是不能阻挡两人的好心情。树林里可不少吃的,即便马上的食物吃光,两人也饿不死。

站在山顶,望着落日下壮阔的雪山,两人终于放下心中包袱。

同样是一片落日,宜悠与巧姐坐在云州府衙的凉亭中,商量着怎么与章氏说。

“我去磨一磨就是,娘最疼我,定不会看着我伤心难过。”

“总不能让你一人去说,算了,我与你一道说去。”

巧姐其实有些怕,长这么大她还真没单独出过院门。刚才答应宜悠是因为一时头脑发热,这会她越想越觉得这事好。自己可以闯一闯,又能给廖其廷一个惊喜,可无奈娘那关着实太难过。

“那多谢你啦。”

宜悠戳戳她的酒窝,两人一道来到正房:“夫人,其实我今日前来还有一事。”

“哦,要去越京?”

两人皆是一惊,宜悠想着凉亭边上那些妈妈,也随即释然。整个知州府被章氏搞正一只铁桶,他们又没有可以避讳,她自然能听到。

“这是其一,还有一事与官学有关。”

“你还当真想承认,你去我不管,巧姐不行。”

“娘。”巧姐如麻花般的吊在章氏身上,满眼里全是哀求:“我先去看望兄长。”

“夫人先听我说完另外一事,再确定要不要生气。”

“哦?”

“这事还真是无心插柳,前几****命木匠为长生和穆宇最两张小书桌,没想到他却做出另一种格外好的。”

当即宜悠将那书桌描绘一遍:“便是如此,大越官学甚多,而童生入学时身量尚未长成,用太高的书桌,读书习字多有不便。若是换做此种,便可极大的解决此事。”

章氏无论何时都保留着最基本的冷静,很快她就想到,这事可以做到很大。若是推广到整个大越,教化更多人读书习字,定是好事一件。

“如此,你且将那木匠送过来,我问询一二。”

见她语调放缓,宜悠也稍稍安心:“另一事,便是我想与巧姐一道入越京,而后跟随商队去寻穆大哥和廖监军。”

这回章氏没有立刻反对:“你可知此去越京多远?”

“自然知晓,乘马车约莫四五日。”

“那你可知北地天气如何,巧姐自幼没受过苦,你如今身怀有孕。你们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家里人想想。”

宜悠心有触动,确实她十分思念穆然。可如今她若是一去,那亲近之人定为她日夜担忧。尤其是李氏,她如今身子骨不好,正在好生调养着。常爷曾与她说过,用这方子最重要的便是身心舒畅。

“夫人且容我再想想。”

巧姐却着急起来:“宜悠你怎么就改了主意,咱们跟着常家商队,还能出什么事。娘,爹不常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就当我去北地观赏一番。”

章氏白眼都没赏她一个,宜悠心中的天平左右摇摆。留在这,她担心穆然;若是去了那边,娘必然也要担忧她。若是能带娘一道去,那自然就没什么后顾之忧,可这显然不现实。

垂下眼睑她慢慢想着,最终抬起头时她神色已是异常坚定:“夫人,我必是要。巧姐有一句话说得对,这次乃是跟着常爷商队,定不会有太大危险。”

“就是。”

巧姐头点得跟个拨浪鼓似得,一旁的章氏有些心烦,一下压下闺女。

“我确是决不允许。”

眼见她态度如此坚决,宜悠也没有再多说。临出门时,她安慰着巧姐:“我自会说服我娘。”

回到常府后,宜悠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意思:“娘,我着实放心不下,想去看看。”

李氏的反应却比章氏还要激烈:“你去那边作甚,你不知那边的人都想来咱们云州。”

常逸之坐在一旁,手里拈着一大块粘糖,笑呵呵的看着他们娘俩,并不拘帮着哪一边。

“娘,我跟着五州斋的人去。”

“五州斋最近没有商队去那边,你给我死了这份心。”

宜悠目光转向常逸之:“常叔,你也曾去过幽云十六州,那边当真如此?”

“差不多。”

宜悠心直往下掉:“娘,既然当真那般可怕,那我更得去陪着穆大哥。若是只有我一人还好,如今我腹中有孩子,我想让他在一天天长大的同时,能偶尔看到他爹爹。”

李氏撇嘴:“莫要讲你那些歪理,孩子命重要,还是看到他爹爹重要?”

宜悠蔫了,其实最想看到穆然的是她。若是放在前世,她一定不会相信,自己会如此深刻地爱上一个人。一日见不到他,就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可如今她却是信了,她确实不能没有穆然。虽然两人成亲的时日不长,但他已经烙印在了她的内心最深处。

“娘,真的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李氏坚决的摇头:“若是你想去,孩子生下来我给你带着,你自己一个人去,莫要带着孩子去受苦。”

巴完最后一粒米,宜悠沉默的回了房。打发碧桃去吩咐木匠到知州府报到后,她静静的躺在炕上出神。手摸上小腹,那里的凸起还不明显。

嘟起嘴,将心比心,若是她站在李氏和章氏的立场,也定不希望自己的闺女去犯那份险。所以对于别人的不支持她理解,但理解并不代表她心里舒坦。

翻出穆然的画像,她终于沉沉睡去。

这一夜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王克好不容易逃出来,清点着生还的兵卒。五百一十八人,他的心都在滴血。不同于裴子昱的杂牌军,这些兵卒可是他半生的心血。

如今一场雪崩,全都毁了。

让他更加绝望的是,北夷人竟然多数抗过了这场风雪。而此刻他们重整旗鼓,朝着他杀过来。

“撤退。”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过去他能组建起万人嫡系,回越京后仍旧可能。骑在马上朝来时路线奔驰,半夜后他终于甩掉了北夷人。

气喘吁吁地坐在篝火旁,他打开一封空白折子。此次战役损伤如此大,他难辞其咎。若是想避开圣怒,必须得尽力隐瞒真相。

“二叔,你还记得那拒马?”

偏将也姓王,是王克的侄子,叔侄俩平素说话很是随意:“我也好生奇怪,北夷人怎会有此物。”

“说来此事还与我王家有关,前些年王家势微,继续大笔钱财东山再起,便私下与北夷做起了皮草生意。皮草是真,可那买卖中不仅有皮草。”

“什么?”王克有些不敢相信:“当年的传言是真的?”

“二叔不必自欺欺人,确实没假。此次失败虽是因为雪崩,但若朝廷知晓我王家私自传授北夷攻城器械,那怕是有九个脑袋也没法砍。”

王克忠君体国,但他更忠于王家。因为他知道,没有王家就没有他如今的一切。

“此事必须得瞒过去。”

“当然,北夷人向来行踪飘忽,其余人怕是也难找到其王廷,不过我们确是要防患于未然。二叔,拒马不是我们传出去的,而是廖其廷和穆然。甚至他们二人,已经与北夷人同流合污。”

王克瞬间明白过来:“透露给北夷人消息的,是你!”

“确实是我,我也并非有意,一时酒醉,不知不觉就着了人家的道。”

王克滴血的心找到了突破口:“那可是一万人,整整一万的王家嫡系!”

王偏将跪下来:“二叔,比起他们咱们王家更重要。侄子自知罪孽深重,可若是坐实了廖其廷的罪名,咱们王家就能更上一层楼。”

王克也冷静下来,廖其廷开始那老匹夫的亲侄子,出征前也是他极力保举,才将此人安插进来。雪崩离他最近,如今他定然已经身亡。即便侥幸存活,也没人证明他的清白。

当即他召集所有幸存的兵卒,满脸沉重的说出了这一事实。

“王将军,事情不能这么算了,我们兄弟可全都埋在雪窝子里了!”

群情激奋,王克抹去一把热泪:“都是我对不住各位兄弟。”

“这怪不得王将军,若是没有廖其廷和穆然泄露行踪,我们也不会追逐北夷人至此,更不会有此灾祸。”

顺应民意,王克当场早拟奏折。率领残部到达安全地带,他连夜派人,星夜兼程的前往越京报信。

这一夜宜悠自躺下起便开始做噩梦,她梦到穆然躺在雪中,浑身都是鲜血,瞪大眼睛伸出手,似乎在期待他们的孩子。

“穆大哥。”

一下坐起来,她心神不宁的翻着账册。临近中午边上的李氏终于看不下去,拉她到了装好的糕点铺子旁。

“明日就要开张,你也用点心。”

宜悠懒洋洋的摇摇头:“娘,我这模样怎么去做点心,该教的我已经教了几个丫鬟。有他们在,用不着咱们多操心。”

“我没空管这些,你自己来。”

拗不过李氏,宜悠只得自己扑上去。虽然只是个小小的点心铺子,但事情却着实很多。一件件的下来,一天天的终于混了过去。

转眼过了十来天,穆然依旧没有家书寄来。与此同时,新县丞和新县监终于到来,由主簿带领着在县衙安置下后,两人便开始大展拳脚。

宜悠着实不想理会两人,第一日家宴时她见过常安之,虽然他表现的与常逸之很亲近,但眼睛提溜提溜的,还是显得心术不正。

基本确定此人不可深交后,她便遵照章氏的嘱咐,让云县所有官员及夫人配合。两人要账册给账册,想要了解云县情况,他们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众人均有经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却是一清二楚。

“穆夫人,我家大人有请。”

常安之的小厮来到,宜悠无奈的咽下最后一口茶,坐上轿子前往县衙。

如今她总算明白了章氏话中那忍耐的意思,常安之确实不会动她一根手指头,甚至他对她很好。可就是太好了,他那热辣的目光,让她本能的拒绝。以她的目光,此人怕是连陈德仁都不如。

熟门熟路的走到县衙正房,那里早已沏好热茶。宜悠没喝,而是抹着茶杯盖。

“穆夫人来了,多番打扰,常某当真过意不去。”

宜悠笑笑:“大人不必如此。”

“穆夫人随意些便是,尝尝我这君山银针,冬日梅花雪水煮此茶,味道最是香淳。”

宜悠假意尝了一口:“大人今日唤我前来,可有何事?”

“并无甚大事,近日翻卷宗,刚巧看到云林村沈家。敢问穆夫人,如今是姓李,还是姓沈。”

宜悠脸色冷了下来,卷宗上写得明明白白,他这般贴到她跟前问,用满是淫邪的目光看着她,这用意再明显不过。

“卷宗上已经写明。”

“哦?可我又瞧见你一有趣之事,沈家竟还出过逃犯。容我直言,朝廷如今正与北夷交战,逃犯却是以叛国罪论处。叛国罪,当株连九族。”

“大人这是想诛沈家九族?虽然我已不是沈家人,但却还是要劝一句,法外容乎人情。大越每年都有逃犯,可没见哪家真的被诛九族。”

“没诛杀不代表不能诛杀,宜悠,九族可是论血缘算。”

宜悠心里一咯噔:“大人还是叫我穆夫人的好。”

“都一样,你我这般亲近,叫穆夫人岂不生疏。宜悠,大越并不如前朝严苛,穆县尉如此久不在家,难道你不觉得深闺难耐?”

宜悠站起来,直接甩他一巴掌:“大人这般轻佻,是将我堪称那什么人?既然无事,那我便告辞。”

常安之捂住脸,刚想生气,却看到那双杏眼中似乎在冒火。美,当真是美。他在越京见过不少美人,还没一个如面前此人这般,美的生动。她时而娴雅、时而活泼,容貌间又无可挑剔,举止不若常家那些经过礼仪禁锢的妇人般循规蹈矩,随意中带着一股慵懒。

就是这幅模样,勾得他夜夜春梦。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他才不会放过。

“沈家之事,若有人提,长生绝对逃不掉。”

常安之指指里面:“只要一个时辰,我定会为你隐瞒此事。”

宜悠摸摸自己的腹部:“如今我还怀有身孕。”

“我不在乎,有了身孕你一样美。”

“我在乎,我恶心。滚,你想说便去说。我倒要让京城的人都瞧瞧,常家人是副什么德性!”

宜悠说完直接甩开他的手,推门朝外面走去。她不怕常安之强留,他还做不出那么没脸的事。退一步讲,即便他做得出,她也带着足够的人手。

望着她怒气冲冲的模样,常安之确是更加痴迷。托着腮想半天,终于他想到了春生。

“不为你,为了你这个弟弟,你也得就范吧。”

握紧拳头,他踌躇满志。

这边宜悠却是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常府,一来她便钻进了前院书房。

“常叔。”

“这是怎么了,那边难为你?”见她来,常逸之忙将手中的纸倒扣起来。

“还是沈福海那事,方才县丞大人欲要拿它逼我就范。”

常逸之大惊,不过想到在常家时,院中不少丫鬟也被安之收过房,他也就明白过来。宜悠模样着实太好了,即便他再喜欢芸娘,也不得不承认,她闺女是青出于蓝。

这等容貌,若是没有足够的资本去保护,大多会落个红颜薄命的下场。芸娘如此,若不是遇到他,以她那油尽灯枯的身子骨,也活不了几年。如今宜悠虽然嫁得好一些,但以穆然如今的地位,显然还有些护不住他。

“此事我会联系京城,廖家不是说过会抹平?”

“恩,我就怕个万一。我是出嫁女,娘也没事,但长生却是很难摆脱。”

宜悠站在桌子边上,脸上全是忧心。低着头,她突然看到了常爷倒扣纸上露出的四个字:“逆贼廖其廷、穆然……,常叔,这是怎么回事?”

趁着常逸之惊讶的功夫,她夺过信纸。进官学一段时日,她多认不少字,如今这封信很容易便读下来。

“怎么会这样,穆大哥和廖监军,他们俩不可能私通北夷。”

“是前线送上来的折子,有王家在那,如今折子已经到了圣上那。朝廷中各执一词,不过现下大军开拔一个多月,依旧无丝毫捷报,情形对廖将军很不利。”

宜悠没空去管朝堂上那些刀光剑影,她只知道,穆大哥被人诬陷是私通北夷的反贼,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宜悠想起这些日来的噩梦,穆然躺在雪地里,满身是血,瞪大眼睛朝她这边看着。

“不行,常叔,我得去找他。大军也快没粮食了,我跟着你送粮的队伍一道去。”

常逸之皱眉:“芸娘怕是不答应。”

“我娘她一定会答应的,若穆大哥真被坐实了,我和孩子的命都保不住。常叔,拜托你,我一定要去。”

常逸之沉吟半晌:“也罢,反正留在这你也要被县丞骚扰,不如你出去躲一段时日。”

“谢谢常叔,我这便去收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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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鱼终有翻身日,阳沟亦会覆舟船。血债是需要血偿还!浴血军团终究有一天,我会将你踩在脚下!为了恢复昔日的荣耀,为了重振民族的辉煌,看少年王风范战诺亚,斗兽灵,联盟精灵一族,一步一步踏上自己的王图霸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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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世她辅佐心爱的人,登上帝位,但是却遭遇心爱之人背叛,挖心挖眼,重生到了5年前,父母尚在她也还没出嫁踩渣男,打渣女,开挂人生就此崛起,报仇雪恨,却不小心惹上了一个绝美王爷,声称“本王,要色有色,要钱有钱!最主要还懂得宠女人”追的她步步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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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曾经幻想过你最爱的那个人会是和你走进婚姻殿堂的人吗?好朋友是不适合做情侣的,如果适合,不是应该开始就在一起了吗?慢慢我们会发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我们所经历的事情,得自己慢慢去接受,没有人会身同感受。比起友情、爱情带给我们的伤痛,家庭带给我们的伤痛,周而复始,永不停息,需要我们用一辈子时间去消化。我们走走停停,迷失了最初的自己,我们又得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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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文讲述在单身家庭中的女高中生柳智慧在青春期的成长故事。从小跟着母亲和哥哥长大的智慧学习很好,得到了去海外学习语言的机会,但身为混混的哥哥和并不富裕的家境都成为了智慧想要去海外进修路上的障碍。究竟智慧能否顺利出国?支离破碎的一家人的关系能否得到改善?【由电影《不一样的哭泣》改编而来的中篇小说,内容被叶子改善和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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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喵嗷,狮子喵来袭,你怕了吗。一只混入狮子狗中间的狮子喵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