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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一纸朝廷升迁旨意,却让宜悠喜忧参半。虽然穆然也在安慰,理藩院远在越京,陈家根基也在越京。但她有着前世的记忆,深知陈家能量有多大。

就拿一件小事来说,陈德仁书房摆着一件两尺长的红珊瑚摆件。此红珊瑚乃是南洋岛国进贡,一般为皇家所有。前辈子情到浓时,陈德仁曾对她炫耀,那珊瑚摆件怕是连京中几位长公主和王爷都没有。

大越长公主皆为先帝之女,年长的几位生于末世,随着先帝戎马半生,上马领兵打仗不输男儿,开国后几人各自领千户食邑。先帝大行,今上忙不迭的将几位公主升格为长公主,并再次加封食邑千户。至于那几位王爷,当年更是亲自领兵打仗,如今他们各自地位,比之长公主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是这般,珊瑚摆件依旧出现在陈德仁这一陈家嫡支次子府里。由此京中陈、王、常等家族权势之大可见一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廖将军当年曾有此言。虽宦海沉浮,但如今他还不是很好?”

宜悠满是不赞同:“这近十年,廖将军过得何种日子,夫君应当略知一二。廖将军战功显赫,在大越早已如参天大树般屹立。而我等则如树荫下的杂草,轻轻一碰便可铲除。”

穆然心有戚戚然,可他却知此刻他更得有个主心骨。

“该来的总会来,到时自有为夫在前挡着。如今咱们当做之事,便是恭贺县丞大人高升。”

宜悠本不是固执之人,这会她也明白过来。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而县丞大人便是那地头蛇,若与他处好关系,到时互相照付自可高枕无忧。

“那是自然,我准备将剩余所有帕子都带过去。”

当日李氏绣了十二方,被她送出去两方,家中女眷各留一方,如今还剩六方,分别是梅兰竹菊以及一对鸳鸯帕子。

“娘的一片心意,还是留着好。当日我自京城归来,廖将军曾赠两坛百年陈酿,依我看不若用那个。”

宜悠感激于他的心思,不过还是摇摇头:“再加上夫君这陈酿,年礼也算是妥帖。”

穆然应下,却是记住日后若是升官,定要给小媳妇找更好看的帕子补上。

日头高升,端阳将马车停在县衙门口。还没等宜悠走进正房,便听到里面人声鼎沸。

云县官吏并不多,可也着实不少,如今聚在一处,满面笑容的恭维着章氏。

“穆夫人来了。”

宜悠走进来,就见章氏拍拍右边位置:“过来坐。”

她与巧姐并排坐在上首,望着下面雍容华贵的各位夫人。满屋子除却她与巧姐,最年轻的便是章氏。妇人间言谈,多是在说家中子嗣。

“睿哥明年殿试,定能金榜题名,到时夫人也是双喜临门。”

章氏皆笑吟吟的应下:“负责咱们书院的乃是铁先生,有他在,云县这些年也出了不少俊杰。”

宜悠早已听穆然说过,官学中另有秀才在教四书五经,但山长却是铁先生。铁先生有教无类,只要听话肯学,资质差点他也肯收。当年春生却是属于另一种,他是属于名额外,自费另行编制。

“铁神仙才高八斗,得亏他肯屈尊在咱们官学。说来这官学中,资质最高的便是那沈氏,听我那孙子说他名唤春生。今年方十二,便写得一手锦绣文章。”

宜悠认出来,此刻开口的正是另外一名主簿的夫人,巧的是她夫家也姓陈。

先前她只以为是巧合,可成亲之前巧姐却无意中说过,这主簿先前是知州大人跟前的书童,由知州引荐入县衙做事。

“谁都知道他是个奸细,可咱们却奈何不得。还是我娘有法子,治得他们老老实实。”

巧姐当时这样说的,言语中带着些咬牙切齿的味道。而后慢慢接触,她也知道这位主簿却是牵制过陈县丞几年,那几年想必章氏的日子不好过,所以巧姐对其印象恶劣。

“当真有此事?”

微瘦的便是铁夫人,不同于铁先生整日躲在府内醉心研究足不出户,铁夫人是个热情的妇人。不过似乎这一家人所有智慧仿佛都集中在了铁先生身上,铁夫人倒是个直来直去的脾气。

宜悠先前还有些不受头,但接触多了她反倒觉得这般率真的性子也着实让人放心,所以慢慢亲密起来。

此刻铁夫人看向宜悠:“那不是你堂弟?”

主簿夫人笑吟吟的,眼中不无恶意。宜悠无奈,此次县丞大人升迁,穆然在其中出力最大。知州在大越也算数得上的官,且县丞大人连续五年考评优等,本就足够引人瞩目,此刻定不会有人对其不利。从越京到云州的目光,多数便集中在了他们夫妻身上。

“那是自然,春生自幼便好学,族中也就拿出银两送他入官学。”

见她大大方方的承认,主簿夫人有些不可置信:“可我家中小厮说,昨日她出门采购时,曾见着你们姐弟二人间的龃龉,听说似乎你们都受了点伤?”

说完她忙打嘴巴:“看我这张嘴,话到嘴边怎么都存不住,穆夫人你莫要见怪。”

若是一般人,在如此多人面前被挑破丑事,怕早就火冒三丈。但宜悠则不然,前面大半年沈家出了那么多事,她哪还有一丝面子。若她再畏畏缩缩,怕是被这些踩低捧高的给揉捏死。

她并无做错事,自然堂堂正正。

“不过是小孩子家玩闹,吵几句打一架,指不定再见面就好的穿一条裤子。”

轻描淡写的一扫,下面立刻有人点头。尤其是铁夫人,此刻她已明白过来,自己再次被人当枪使。暗道一声可恨,明明老铁在家时,千叮咛万嘱咐她小心这主簿夫人,不要随意接她的话,可她总是不由自主的忘却。

老铁跟着县丞大人,穆大人是县丞大人手下又一员大将,两家自是亲如一家。

“穆夫人这话说得对,我家那几个小子也是吵吵闹闹。孩子就是那样,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他们便会和好如初。”

见宜悠冲她笑笑,铁夫人也放心下来,她倒不是怕穆大人,而是她再笨也知道哪根大腿更粗。主簿当日能被章氏拿捏住,整个县衙主簿之职一分为二,由两位大人的书童分别兼任,这就足见主簿段数还不够看的。

主簿夫人尤为不甘心:“孩子们小打小闹,磕着碰着算不得什么。哎,可怜那春生一张脸,原先多俊俏的书生,如今竟是红肿中带着疤痕。”

宜悠见她不依不饶,心里也来了气。她惧怕的是整个陈家,而不是这一小小书童夫人。虽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可她总不能任由疯狗胡乱攀咬。

“主簿夫人说到这,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本县富贵人家,最爱于官学中为自家姑娘择婿。春生那孩子我知道,面貌是好得,人聪明读书也好,沈家家业也算不得小,夫人这份爱女之心我确是明白。”

摸摸自己的妇人髻,她由衷的庆幸自己依然成婚。未婚的大姑娘,可不能张口闭口便拉郎配对。

一直看着的章氏放下茶盏:“说到这我也说桩晦气事,昨日府中死了个丫鬟。”

旁边吴妈妈忙赶上来:“夫人昨夜便没歇好,不过是一奴婢罢了,依老奴看她是福薄,受不住府上这过分强的喜气。既然如此,夫人也莫要过分自责,好生安置其家人便是。”

宜悠心中隐隐生出一份猜测,看向巧姐,见她朝主簿夫人努努嘴,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她也坐直了身子。

“吴妈妈你说的是,四丫的弟弟便是春生,我本想赐其些银钱。可如今仔细想着,男儿成家立业,先成家后才立业。主簿家千金今年也有十四,常言道:女大三,抱金砖,两人倒是刚好般配。既然主簿夫人有此意,那我便成人之美。”

主簿夫人一下愣在那,吴妈妈连声道和:“穆大人与穆夫人姻缘也由夫人见证,夫人福气大,如今成人之美,春生与小姐定是天作之合。”

一时间恭贺声起,众人纷纷开始道喜。一屋子人,无人想过春生母子的意愿。在他们看来,有那样一个不光彩的爹,能娶官家千金便是祖坟冒青烟,他听到后还不喜极而泣?

宜悠垂眸,她对春生始终存着一分忌惮。这个弟弟虽品行不正,但他样貌白净,且着实在读书上有一套。若是让他搭上主簿,进而与陈家搅在一块,到时麻烦可就大了。

下面人声再次鼎沸,巧姐趴过来小声问道:“你怎么愁眉苦脸?”

“春生几乎要恨死我,若他有了有力的岳家?”

巧姐失笑:“我该说你什么好,你真当主簿大人时诸葛卧龙在世,能得陈家青眼相加,甚至全力栽培其女婿?”

宜悠如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般,是啊,陈家看似光鲜,可嫡支、旁支再加上外面依附的党羽,这是何其庞大的一个集团。以这书童轻易被拿捏住的丁点本事,怕早就成了陈家弃子。一个弃子的女婿,出头的机会能有多大。

春生书读得好,其妻注定不会是乡野村妇。与其让他有个不可预见的未来,不若现在就钉死。

当即她自怀中掏出那一对银镯,虽说是准备给二丫陪葬之物,可如今还未开口,怎么说还不靠她。

“夫人,此物乃是春生娘的爱物,辗转流落到我手中。这镯子虽不贵重,可内侧刻有沈家名号。则是不如撞日,不若先换了信物。”

章氏接过去,端详下似乎颇为满意:“我看可以,待到明年府试春生高中,事情怕是有变数,还是早早定下来的好。”

呆若木鸡的主簿夫人终于恢复神智,她想着小厮口中那个猪头般的春生,家中如今唯一未曾婚配的姑娘便是她的幼女,自幼闺女便格外娇俏。虽比不得穆夫人的好颜色,但却也是个大美人。她早已得到消息,待明年殿试完便是大越许久未进行的选秀。以闺女的样貌,定能得贵人青眼。日后生下一儿半女,他们全家便受用无穷。如此好的机会,怎能折在一穷书生手中。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章氏直接打断她:“方才吴妈妈已去请铁先生,和这二人生辰八字。”

快言快语的铁夫人冒出来:“我家老铁于这一道最是精通,主簿夫人你也莫要担心,他算出来的准差不了。”

宜悠掩面唇角上扬,今日她才感受到这铁夫人之妙。明明并无恶意,却总能歪打正着。听说她当年也是代替家中长姐迷迷糊糊的嫁给铁先生,夫妻二人几十载风雨同舟,育有二子一女,感情甚笃。而她那当初嫌弃铁先生穷酸的姐姐,听说嫁到临州一大族,夫君小妾两只巴掌都数不过来。

她思索的这会,吴妈妈已经走进来,直接亮出纸。上面用正楷写着八个大字:“五行互补,天作之合。”

主簿夫人险些崩溃,她怀疑县丞夫人,顶多吃两次瓜落。可在云县她若是敢怀疑铁神仙的权威,怕是明日就会有人朝她家大门上泼一满盆狗血。

“这……毕竟我那姑娘还未及笄。”

章氏斜睨了她一眼:“你这是怎回事,方才对春生交口称赞,难道不是表明对欣赏之意?”

“那是自然。”

“你家小厮都能认出那春生,想必你对他关注久矣。如此姿态,我实在想不出第二种缘由。既然如此欣赏,我岂有不成全之理。吴妈妈,将镯子和批字一块递过去。翡翠,你且去官学予那程氏报喜。”

吴妈妈走过去,递给她镯子。主簿夫人微胖的身躯盯着镯子内侧的刻字,她一千一万可不愿意。可她更知道,一县之地主政者分官、吏、役三层。这三层间,有着比士农工商更大的天壤之别。

本来以主簿身份,当属官。可朝廷定规,一县之地定额主簿一名。当日县丞大人上任前,在京中便已将其亲信升格为主簿。朝廷记录在册,知州大人也无权更改。后来双方协商,主簿设两名,其官籍落在六房上。以六房之职,行主簿指责,各项俸禄也比照主簿。

是以这些年,虽然在外面摆着主簿的谱,实则在场人人都清楚,她夫君不过是个官不官吏不吏,且被县丞大人防备的尴尬人物罢了。身份的绝对差距,还有章氏手中拿捏得儿子证据,让她无论如何都不敢出言顶撞。

扭头她朝一旁的宜悠看去,都是这穆夫人。小小年纪一肚子坏水,如果不是她,她岂会被逼到这步境地。

宜悠收到怨毒的目光,不禁暗自叫苦。刚才吴妈妈夸赞她与穆然的亲事,当真是给她把仇恨拉到满值。不过好在此人本就与她不睦,如今再添一笔也无所谓。

想到这她扬唇一笑:“夫人且看,主簿夫人竟是喜得说不出话来。直往我这边看,怕是想着她姑娘日后那姻缘也与我这般舒心。”

“噗,哪有你这般自夸之人。”

“我说的可句句属实,吴妈妈,还不快将镯子交给主簿夫人。”

吴妈妈硬塞到她手中,沁凉的温度入手,主簿夫人恨意达到极点。

“春生有这般为她着想的堂姐,当真是好福气!有福气的很!”

宜悠全当没听到她的咬牙切齿:“主簿夫人谬赞,虽然已脱离沈家,可血脉中的亲戚还在。我为人长姐,自是得好生教导弟妹。如今他们不懂事,过几年便知,我这全是为他好。为此,便是我被某些不明真相之人误解,那也是在所不辞。”

说道最后她昂首挺胸,大义凛然。

铁夫人拍掌:“穆夫人虽然年纪小,但却是通透的。我家那俩小子,小时候皮的很,每次老铁拿藤条赶着他们念书,两人恨到得咬牙切齿。如今他们考中秀才,在官衙教书,个顶个的孝顺。”

一番关于教子的讨论热火朝天的展开,主簿夫人便成了那偏听偏信、不明真相的无知妇人。

眼见章氏的水加到第二杯,还不见有开口停止的意思,她终于不甘心的解下荷包,拿出其中一块玉。

“今日先这般说,待到回府我还要与老爷商议。若是有个万一,那也实属无奈。”

章氏收好玉佩,合上茶盏:“婚姻大事做爹娘的自然要好生斟酌,可我却更是信铁先生,毕竟他所测姻缘风水之事,还未曾有过失误。”

众人纷纷点头,主簿夫人回到座位上,直接捏的那银镯子变了形。夫人这话,竟是说若她退亲,那便是信不过铁先生。方才虽有铁先生测的八字,可如今她再出此言,却是将此事砸瓷实了。

当真是麻烦,都怪那穆夫人。不过是一村姑,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无法无天。今日之事可是知州夫人尹氏吩咐,待会回去她便上报一番。她就不信,偌大陈家难不成还治不了这一只爬虫。

秋后的蚂蚱,就暂且先让她蹦跶几天。

眼见时辰已不早,众人自然各自告辞。宜悠被巧姐拉着,留到最后。

“方才我未听清,你那好春生弟弟,究竟是如何惹得你。说起来这几个月你都笑语晏晏的,我竟是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你发如此大的火。”

“昨日他抓起冰棱子,往长生太阳穴和眼里戳。正好我跟穆大哥学了几手,顺手将他打败了。”

巧姐瞪大眼,单单两句话她就还原出一副刀光剑影的画面。漫天飞雪中,宜悠从天而降,拳打沈春生,脚踢程氏。飞雪初散,她站在天地间,如山海经中的巫族大神。

“想什么呢,我这花拳绣腿,也就是赶巧了。”

巧姐却眼睛一亮:“我想明白了,我要学武。”

章氏拆下头上笨重的首饰,出来后便听到闺女这句话:“你……又在胡乱想些什么?”

“娘、娘”巧姐抱住她的胳膊,半是撒娇的说道:“女儿总算明白当日我错在哪,如果女儿有足够的功夫,便可拳打姜成文,脚踢王表妹,也不用再无端受那惊吓。女儿有娘在,背后靠山已是足够强大,这些年琴棋书画学过,经史子集也念过,如今唯一欠缺的便是一身好武艺。日后若再有人欺负女儿,那我便一掌将其打翻在地。如此文武双全,这辈子便再无后顾之忧。”

宜悠和章氏面面相觑:“这……”

明知她是歪理,可却真的无从辩驳。宜悠更知,这世上妇人若遇上那残暴的夫婿,时不时挨打毫无还手之力。当然也有文人无病呻吟,说心灵上的伤害,远比肉体创伤要厉要疼痛千万倍。可那些人多是养尊处优之辈,何曾尝过皮肉之苦。

前世尝过甩针舞的她觉得,比起肉体上的折磨,几句难听的话压根就算不得什么。

言归正传,若是一妇人有自保之力,那她岂不是要安心许多。即便用不到,常走动走动也可强身。

“宜悠,你来说。”

虽知她已成亲,但章氏心中却还是拿她小辈看,私下向来都是如先前那般直呼其名。

宜悠耸耸肩,她已经被巧姐说服,如何再去做这说客。搜肠刮肚,她干巴巴的说道:“巧姐,习武之人常四肢粗壮,且皮肤容易晒黑。”

章氏心觉不对,想要阻拦已是来不及。巧姐跳起来伸出胳膊:“当真,我一直觉得这般弱不禁风不好,若是再稍胖一点,肯定会更好看。至于晒黑,娘,我打小便是怎么晒都不黑,是吧?”

宜悠瞅瞅她那纤细的胳膊,再听着她耳中的话。她直觉得这番话若是让云州府各家痛苦节食,只为身姿窈窕的新妇听到,指不定活剐了她的心都有。实在是太拉仇恨了!

章氏无奈,巧姐却一刻不停的摇着她的手臂:“娘,你答应女儿好不好。”

娇软的言语让人升不起拒绝的念头,好在章氏心智坚定:“姑娘家,哪有去学喊打喊杀。”

“娘不是也习过弓马骑射?”

“当日我不也曾教过你。”

“那不算,闻道有先后,如今我通了那一窍。”

眼见劝说不过亲娘,巧姐干脆来晃宜悠:“好妹妹,你最好了,帮我劝劝我娘。你都学得,咱们二人一块学,互相有个伴也算不得孤单。”

宜悠吃软不吃硬,巧姐只两声她便溃不成军:“夫人,习武乃是苦事,不若先让她试试?”

“哎,到底你们俩才是一国的。也罢,有你哭爹喊娘嫌苦嫌累的时候。”

巧姐吐吐舌头:“我才不会。”

母女俩又闹一阵,宜悠终于拿出她带来的贺礼:“这是剩余的几方帕子,刚好凑成两套。此物留在我手中也属浪费,跟着夫人也算物尽其用。”

送礼是一门学问,得让送礼者觉得你心甘情愿,还要说得人高兴。宜悠多番琢磨,觉得做到这看似难的两点,其实很简单。那边是,尽量把所赠之物往别人心意上靠拢,说得时候,也据实尽量往这方面拉。

章氏倒不是为她那几句话,她翻着帕子,打心眼里高兴。夫婿一朝高升,带给她的不止是晋封诰命的荣光,更多的则是各方面的琐事。今上有位皇子和公主年后将要成亲,一州之长也要有所表示。如今这四君子和鸳鸯的双面蜀绣帕,刚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这东西着实漂亮,我那也有样摆设,最是镇宅子风水,过会你一并带回去。”

若是王昌宜悠定觉受之有愧,但如今却不然,她大大方方的接过。

“我今日来还有一事,那绣坊的薛夫人已经答应,将产业献给官府。”

“当真?”

章氏可真是喜出望外,如今她最怕的便是这流言蜚语。有她爹在,捕风捉影的事自是无甚大影响。但若是事实证据确凿,陈家那边定会如蚊子见了血般,死盯着直到把他吸干。

“我应下她,产业归官府后,还做绣坊营生。他们母女,也可继续居于那处产业。”

做什么对章氏来说并不重要,她不缺那份银钱。甚至做绣坊有人打理,也省了她一桩心事。

“那自是随她,我等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

宜悠松一口气,她知这是惯例。比如前世五谷斋被查封后,虽然常爷虽获罪,但其名下产业不过是换个把掌柜,依旧做着旧营生。

“还有一事,我欲盘下一半店面隔开,与娘家娘亲做些小营生。”

章氏随意的挥挥手:“这些都随你。”

到这一步,计划了大半年的商铺终于到手,宜悠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轻松。那绣坊占地极大,即便是一半,也抵得上街上一些小的商铺。且它与四合院皆在永平坊,走路不多时便到。这般李氏完全可以在家中做好包子,然后带到那边现蒸现卖。

章氏看她轻松的模样,有些好笑:“你这孩子,缺商铺直接询问我便是,何必绕这么大一圈子,平白费好些功夫。”

宜悠听得出她只是打趣,她知道章氏对她好。可再好她也不是巧姐,不能无限制的去麻烦章氏。这些时日她从县衙得的好处已经够多,如今已然衣食无忧,她更想靠自己。只有一步步的做下去,总有一天她才会有章氏那般的手腕和阅历。

“夫人已将吴琼阁让与穆家,这便是天大的恩情,我怎好意思再多贪。”

正是这幅知分寸的模样,让章氏格外起了赞赏之心。想着娘家来信那件事,她斟酌再三,决定还是说出来。

“大过年的,本想大家都清净会,可如今却是不成。”

巧姐早已跑出去,兴高采烈的寻着下人做那紧身的学武服,还有找县丞打一趁手的兵器。如今正房内下人尽数退下,只剩宜悠与章氏二人。见她神色严肃,宜悠也不由的紧张起来。

“夫人所言何事?”

“此事如今还未定下,我想着还是先知会你一声。等开春圣上开笔,我等也要搬往云州府衙。这云县府衙的下一任主人,朝堂上暗中争执颇大。”

“争执?难道不是县丞大人先前所命主簿?”

这是穆然同她说的,主簿任久了,若功绩说得过去,大多会直接擢升为县丞。

章氏一笑:“你怎么不猜是穆然?”

宜悠摇头:“穆大哥未曾读过几本圣贤书,虽他为人处事上无瑕疵,可处理往来文书却着实不成。想来想去,还是主簿大人合适。”

“前些年却是如此,可现如今却不然。大越三年一科举,单三甲进士便有百余名。大越州郡虽多,连年积累下来,如今六部中人员冗余。如此,自是要往地方上调派。”

章氏顿了顿:“或许别的州县还残留旧俗,但云县却不然。你应该知我云州,离越京只有一州之隔。且云泉山另一端便是海,海上世代倭寇横行。云州驻军,便是为监控倭寇所设。此等脏腑般重地,朝廷自不会轻视。”

“原来如此,就不知新任县丞是何人?”

“如今还未定下,不过如今云州监军乃廖将军之侄,夫君也对廖将军有崇敬之情。知州监军联手,将此地把控在廖将军手下,这自是权贵们不乐意见到。云县毗邻云泉山,县内沃野千里,是云州重地。依我看来,此次县丞定要从那几家权贵中产生。”

宜悠只感觉一片阴云迅速笼罩在心头,大越将县丞县令两官合为一体,县丞就是本县一手遮天的父母官。穆然虽是县尉,可其行动却要受县丞辖制。

“这可如何是好?”

“你也莫要过分惧怕,我等在此经营近二十年,岂是一道御旨可改。”

的确如此,既然章氏可以斗倒陈德仁,一个小小的县丞,还在知州手下讨生活,她还担心什么?

“那一切便全仰仗夫人。”

章氏胸有成竹,不过她却不想把话说的那般满:“最后自是能挺过,可开始一段时日,你们怕是要吃些苦头。”

巧姐安排完一切,自外面跑进来:“吃苦,娘,看来还是要习武,日后遇到旁人也能少吃些苦头。”

章氏斜她一眼,还是忍不住笑出声:“这丫头,竟是会胡说。”

“我哪有,方才我分明听得真切。宜悠你放心,那些权贵家出身的,因为自小养尊处优享尽世间安乐,最是贪生怕死。你穆大哥那般英武,到时往他面前一站,气场全开定能吓住他,如此你也不用过分惧怕。”

宜悠却真知道,在那沼泽遍布的西南苗寨,一般去的县丞,都会被当地部落首领控制。若是听话那便相安无事,若不听话,很快他便会因水土不服而不治身亡。

身处云州虽不能如此明目张胆,但她却深知武力威慑的作用。

朝巧姐点点头,她将此事记在心底。眼见吴妈妈要传午膳,她忙辞去留饭,独自向府门外走去。

门外石狮子旁积雪并未消融,老远她便看到一高大身影。

“穆大哥。”

“宜悠,我刚与县丞大人商议完事,顺道在此等你归家。”

守门的两衙役眼观鼻鼻观心,他们可知道,穆大人已经在门房候了半个时辰,期间连热茶都换了一壶。上次来时他还只是给穆夫人掸去靴子上的雪,如今没两天就这般枯坐等待。

美艳的穆夫人果然是头母老虎,咱们还是离远点的好。

两人的碎碎念自是没影响到宜悠,她走进了,感觉到穆然身上还未消散的热气。自书房一路走出来,这会他棉袍定会凉透。如今,朝门房望去,她小声念道:

“夫君日后莫要再久候,有端阳驾车,我自不会有事。”

被识破后穆然也不恼:“穆宇已去沈家与长生习字,我一人在家也无事,便在这站一会。”

跟在宜悠身后的两位妈妈将那摆件搬上马车,两人坐进去开始往回走。一路上,宜悠也将章氏所言新任县丞之事一一知晓。

穆然凝眉:“确实稍微有些麻烦,不过不大。”

这句话奇迹般的平复了宜悠焦躁的心,穆然若拍着胸脯说无事,她才当真要忧心。可如今他这般说,想必已经是心中有把握。

“你说,我们怎么就总躲不过陈家。”

穆然轻轻拍着她的背:“你也不用太过放在心上,总归会有办法。”

宜悠也很快从沉闷中走出来,开始像他说起主簿夫人之事。穆然听着,时不时搭上两句,马车静静的行驶着,一问一答间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她心思也慢慢愉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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