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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临近年关,宜悠简直忙到脚不沾地。虽然穆家人少、沈家四合院人也不多,然而每天一早醒来还是有无数事在等着她。

其中最为紧要的当数绣坊之事,在得到章氏应允后,这****亲自带着李氏去拜访薛夫人。来到门口,刚好碰到一绸穿绸缎袍子的中年人被两排壮丁前呼后拥的朝绣坊走来。

两伙人一个自东来,一个自西来,刚好打个照面。望着李氏和宜悠,锦袍中年人稍微有些怔愣:“芸娘。”

李氏挡在闺女跟前,中年人仿佛回过神来似得:“芸娘,转眼间你闺女也这么大了。”

“薛爷,别来无恙。”

来人正是十几年前的薛家大少,薛家先族长去世,他理所当然升格为新任族长。

“我听闻你已离开沈家,如今可还好。”

说话间他的眼却止不住往后边瞟去,宜悠不闪不避的走出来,直直的盯上他,正正头顶的发髻。乌发盘起,正是妇人打扮,薛爷似被烫到般收回眼神。

李氏微微点头:“一面之缘,多谢薛爷挂念。”

薛族长一愣,而后悲伤地感叹道:“一面之缘,终归是缘悭一面。”

宜悠瞅着他这般情圣作态,只觉可笑。这薛爷当真够虚伪,一场强取豪夺硬生生被他的语焉不详说成了分离的鸳鸯。

李氏与女儿并排站立:“你我虽是萍水相逢,但我还是想恭喜一声你儿孙满堂。”

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薛爷一时间说不出话。正在此时,门嘎吱一声打开,薛夫人从里面走出来:“穆夫人,想必你身边这位就是……李大姐吧?”

薛夫人这称呼是斟酌再三后定下,她也听过沈家之事,李氏已然脱离那边,若是再叫她沈夫人,难免不自在。可她还没熟到直呼芸娘,想来想去只有尊一声李大姐合适。

宜悠听着那句“李大姐”也舒服,她娘这幅容貌,出去说自己二十也成。四合院周围的人常叫她“李大娘”,当她站在一堆四五十岁的人中间时,看起来违和极了。

“薛夫人,这便是我娘。今日我带她来,是商议下铺子之事。”

“哦,快请进。”

薛夫人打开帘子,这才仿佛看到穆家来人:“族长,天寒地冻的你们几个怎么这时候来。”

薛族长沉吟着,他左边一尖嘴猴腮的青年却忍不住了:“二婶,你这是要卖掉绣坊?”

章氏动作很快,宜悠说后,当日她便将绣坊所有章程办好。该在县衙备案的备案,地契也重新换一份,而铺子的掌柜正是薛夫人。

当日收着县衙文书,薛夫人还有种轻飘飘的不可置信感。可这几日下来,她已经逐渐明白。日后这绣坊便属于官家,而作为官家掌事,她怕是同那吴琼阁的吴掌柜一般,极为有面子。

这几****一直在找机会,将此事大大方方的展示在薛家面前。他们不是图谋她的产业,到那时那些人的脸色肯定很精彩!

“眼见老婆子我也上了年岁,也渐渐管不了绣坊的事。夫君生前一心念着圣上英明,无论如何我也要继承其遗志。是以,我已将绣坊献给官府,也算夫君他们为朝廷出一份力!”

说到最后,薛夫人望着头顶的朗朗晴日,眼含热泪。

“什么!”尖嘴猴腮的薛二少大惊失色,那可是他的东西,这人一声不吭的送了官府:“你将族里的东西送人,有没有问过我爹的意思。”

薛族长站在那,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对于儿子的大吵大嚷,他持完全放任之态。

薛夫人站在门口:“什么薛家的产业,这是夫君一生积累下的商铺。只要我在一日,就有一日的处决权。你们若是不愿,自可去县衙要回,我绝不阻拦。”

薛二少眼睛一亮:“这可是婶婶说的,走,趁着还没过年咱们就去县衙,以免夜长梦多。”

薛夫人撑开双臂直接把薛二少甩出去:“我是说不阻拦,可我没说要违背夫君遗志。”

“你……你这疯女人耍我。”

薛二少整个陷入癫狂,作为家中次子,他不若将来注定要继承家业的大哥有威严,也比不得老三那般小的受宠。自晓事起他便自怨自怜,如今好不容易升起希望,他会有自己的产业,将来他也是大掌柜,也可以与大哥平起平坐。

他兴奋了好几年,却在今天完全变为绝望。

“瞧瞧你都说了些什么,薛家究竟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虽然愤怒,但薛夫人心里还是高兴。老二这种癫狂,让她想起了当初听说夫死子丧后的自己,那种失去一切天塌下来的感觉,她这辈子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她终其一生都不会忘记,服兵役的本该是薛家嫡长孙,却让这些狼心狗肺的人勾搭上知州,抢先一步报上自己儿子名姓。绣坊莫说不是他们的,便是真属于薛家,她也会一把火烧了不让他们占一星半点的便宜。

“你个贱人,我杀了你……”

宜悠站在李氏身后,凉薄的开口:“光天化日之下喊打喊杀,真当我大越是北方那未开化的蛮夷?”

薛族长沉默的这一会,便是在权衡利弊。他已知道,现任知州大人很快要入京,新知州则是先前与他交恶的县丞大人。先前他曾商议,这绣坊便做一个由头,不论这对母女交不交,县丞大人瓜落是吃定了。

没想到,她竟有如此魄力,把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交到别人手里。如今木已成舟,他身上背着薛家那么多人,不能再一条道走到黑。

“老二,怎么对你婶子说话!”

薛族长大怒,走上前说道:“弟妹也莫要生气,他只是心疼而已。”

薛夫人却丝毫不想再维持那面子情:“这可当真可笑,这绣坊已经是他的了还是怎么着。天天游手好闲,手再伸这么长,当心我拿刀剁了你爪子。”

宜悠听着这威胁只觉愉悦,薛夫人当真是比起李氏也丝毫不差。想起李氏她扭头看去,果然她站在门边,看向薛夫人的眼中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热切。

她就知道,这两人定会投契,看来这趟真是来对了。

“老二他已经成亲,也算是大人,你怎能随随便便口出此言。”

“大人?族长你可知什么是大人,这不看年纪,而是看他能不能顶起事。顶天立地,能照拂一家老小才算得上成人。像他这般离开族里,失了每月月钱后,连顿饭都赚不出来的懒汉,怕是一辈子也成不了人。”

薛二少刚被压下去的怒气又起来:“你少来那些歪门邪道。”

“什么是歪门邪道?我听夫人说得很对。”

旁边五谷斋门敞开,走出来的正是常逸之。依旧是万年不换的青衫,冰雪中他如傲骨寒松般站立。

“你又是谁?”

“不才乃是这五谷斋掌柜,同为邻居忍不住说句公道话罢了。大越律法虽保护宗族财产,但也颇为灵活。薛族长应当也知,在薛夫人作古前,绣坊仍由她掌控。若她不想放手,即便过继嗣子也不得沾手事物。此一举,便是怕那富有家产之人被虎狼亲戚争夺家财,最终晚景凄凉。”

薛族长读书本就不多,如今只能干巴巴的反驳:“一族之人定当守望相助,我这一片好心总是被人误会。”

薛夫人冷哼:“守望相助也未尝不可,日后还请族长多多帮衬。”

帮衬?绣坊都没了,难不成他还要损失个儿子?薛族长浑身上下如吞了苍蝇般,刚准备带人走,他却看到里面挂着的女童衣裳,顿时他计上心来。

这女人如此摆了他一道,害得他多方布置化为乌有不说,还得平白落下妻儿埋怨。若不真做点什么,今日回去他脸面往哪儿搁。

“一族之人自是得好生帮忙,娘昨日还问起过璐姐。她上了年纪,最是希望儿孙承欢膝下共聚天伦。我看璐姐如今也到了懂事的年纪,是该多学点什么。让她呆在娘身边,多听听多看看,日后也能找个好婆家。”

薛夫人有一瞬间的怔楞,寻常人家婆母抱孙辈过去已成习俗。偏生到她这,一双儿女皆继承了夫君的样貌,而夫君又与当年生她的姨娘多有相似。是以,薛老太太从未生气过抱孙子之心。

如今真让璐姐去了,可不是进了龙潭虎穴。

“老夫人年事已高,经不得闹。”

薛族长摇头:“即便娘照应不过来,不还有你大嫂。她最是喜欢小辈,定能让璐姐过得妥帖。”

一旁的薛二少也反应过来:“是啊,我娘最是宝贝姐儿,璐姐过去,我也会好生照看她。”

薛夫人先前敢冷言冷语,是因为铺子之事她处处占着理。可如今薛家面上一片好意,她若是再开口拒绝,保不齐被编排些什么难听的。

正当她一筹莫展时,睡饱了的璐姐下来:“娘,你不要我了?”

“当然不会。”

旁边的薛族长看到此举,只觉一阵爽快。早知这泼妇软肋,他前几年这般做,指不定如今绣坊已经落入他之手。可惜,不过木已成舟,他也不好再多做计较。

李氏却是想起了先前的自己,那时二丫硬被程氏拉过去,她没日没夜痛得心如刀绞。皱起眉,她拉拉宜悠的袖子。宜悠摇摇头,千百年来无数内宅妇人都无法解决的难题,她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硬憋出一个好法子。

母女俩的反应全被常逸之看在眼里,蹙眉的李氏另有一番精致之美,看得他更为意动。这几个月接触下来,沈家米面粮油全由五谷斋包圆,每次李氏来都是他亲自接待。可任凭他如何殷勤,她只是满心感激,从不越雷池一步。

他能看出来,李氏是真的不开窍,而不是欲拒还迎。正是这份与年龄有差的呆滞,配上那美艳的容貌,更是让他心旌摇动。

“璐姐来,跟二哥去见奶奶。”

璐姐一爪子糊在薛二少脸上,稍微有些长的指甲,直接抓的他两道红印:“你个坏人,上次你儿子还欺负我。他打不过我,又还你来了!”

薛二少忙放开他,捂着火辣辣的脸。薛族长挡在儿子身前,笑眯眯的说道:“璐姐,奶奶那边有蜜饯、年糕、瓜子,好多好吃的,还有好些人陪你玩,咱们回去好不好。”

薛夫人将女儿挡在身后,刚想出言,旁边的常逸之已经开口:“薛族长,有一事我忘记告知。”

“哦?”虽然厌烦,薛族长还是保持风度。

“璐姐与我为邻,平日吃惯了好东西。再入薛府,她怕是会不适应。”

“究竟是什么好东西,常爷可莫要说空话。”

薛夫人也想过来:“南方千里处琼州的香蕉,北方幽州草原上的鲜牛乳,这些薛府可有?璐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每日要用一杯香蕉牛奶。还有她认床,这些年只睡夫君在世时给她打好的那张。那床镶嵌在二楼房内无法搬出,薛府可否命人比着重新做一张;还有……”

薛夫人如数家珍的说出一应物件,直把薛族长说得一愣一愣。

“这香蕉是何物?”

璐姐匆匆跑进房内:“就是这个,常叔叔送给我的,可好吃了。”

“弓蕉,这是价比白银的弓蕉!”

璐姐拿出来,宜悠也认了出来。却说常爷不愧为做生意的奇才,仅仅用了两个月,他便垄断了云县多数商铺的米面粮油供给。而且他自有一套手腕,能让其它店家心服口服。

至于这弓蕉,与那牛乳一般,就是五谷斋开张那日常爷所提之事。仅仅不足半年,他便将此实现。远载着弓蕉的船只,自琼州海峡出发,漂洋过海停于云州港口,运来千里之外的水果。此物软糯香甜,一经问世便遭云州以及邻近州郡富裕人家哄抢。也有商队曾南下采购,可他们运回来的果子均已霉烂。唯有五州斋所出,黄澄澄的颜色格外好看。

“正是弓蕉,因其口感香甜,所以我便改名为香蕉。”

常逸之笑得谦虚,薛族长却是黑了脸。每日吃一个银元宝,他供得起,但这份钱不能白仍在璐姐身上。

“咱们商户家的姐儿,哪用得着那般娇贵,难不成一点吃穿用度竟比亲情和孝道更为重要。”

薛夫人冷哼一声:“族长这是要我等尽几辈子的孝,十年前他们爷俩入伍时,族内便说两人权当为长辈尽孝。他们爷俩死后,你们更是说就当还清生养之恩。当日此事乃铁先生作证,难不成要我将他喊来,我们再说一遍?”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咱们商户家的姐儿又怎么娇贵不得,皇后娘娘都曾说过:姑娘家是家中娇客。族长这话,商户人家的姐儿不是人,或者不是姑娘家?”

薛族长还想硬撑,常逸之再次说道:“薛夫人不是提起过,要将璐姐送至蒙学,趁着小识俩字。”

薛夫人一拍脑袋:“还真是,我一气给忘了。那日吴妈妈来时,曾说过若璐姐想入学,可在官学旁听。族长你看,璐姐没几日便要入官学,还是不去打扰老夫人的好。”

官学俩字敲响了薛族长脑中的警钟,看来这泼妇与县衙的关系已经很深。若他过分逼迫,难免她会鱼死网破。他们娘俩无牵无挂,可他还有薛家一大家子。

“还是入学重要,薛家忠于朝廷,这绣坊进献上去也是应该。”

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带上前呼后拥的族人,垂头丧气的朝西走去。出师不利,往后薛家如何他还得多考虑。

宜悠望着薛家远去的人群,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前世五谷斋被抄家,官府派的新任掌柜曾予她进献奇珍。那人头脑极为机灵,且曾与春生是同窗。他这机灵劲没用在读书上,反而于经商一道颇有天赋。

云州姓薛的多了去,初时她没注意。直到见到本人,她才想起来。不会错,那边是日后响彻云州的大掌柜薛金,人送外号“日进斗金”,简称“金爷”。

若不出意外,明年腊月常爷的生意便会达到顶峰,富甲云州,到时他也会有抄家之祸。离现在还有一年,陈德仁的性子不会对一个刚认识的少年委以重任。那唯一的可能便是,此人早早的便在他手下做事,且做得极为优秀。

“外面冷,大家也都快进来。穆夫人,你这是在想什么?”

刚斗败薛家,薛夫人别提有多痛快,此刻她也恢复了快人快语。

“那是谁?”宜悠指向最后稍矮的少年。

“你竟没听说过他?也对,你们母女平日也不多出来。他叫薛金,是薛家族长的长孙,自幼算得一手好账。密密麻麻的账本,别人得一点点的拨算筹或是敲算盘,他一页页的看过去,最后便能给出准确数目。

族长觉得他聪慧,花大价钱送他入官学。可惜,除却算术,经史子集他一窍不通。那几年他没少闹笑话,不过听说最近他已在薛家账房熬出头。怎么,莫非你与他相识?”

宜悠点头又摇头:“相识说不上,只是在云州府衙见过,看着有些面熟罢了。”

跟进来的常逸之问道:“云州府衙?”

“恩,就是知州府,那次我远远的见他自书房走出来。”

常逸之心里打个突,这薛金曾与他有过交谈,虽然年纪相差大,但两人与经商一道的见解却出奇的相似。他本欲引为忘年交,可如今被稍加提醒,他却觉得此事处处透着古怪。

未及弱冠的年轻人,谈话间怎会那般沉稳。还有那巧合的诸多爱好,他喜好逗八哥,薛金也喜欢遛鸟;他爱饮第二遍水的信阳毛尖,他也将第一壶茶水冲洗紫砂壶……

当时他只顾着高兴,如今想起来,陈常两家同气连枝,这几个月他往京城送过不少书信,定已引得常家警觉。可他行事小心,朝廷所收税赋分文不少,丝毫让人抓不住把柄。若是常家着急,找这么一朋友背后插刀,那……他定会上当!

“常爷这是怎么,竟如穆夫人方才那般愣住。”

在薛夫人的打趣中,四人围坐在一处。薛夫人拿出房契,来时宜悠已与李氏商议好,就要靠近五谷斋的空闲一半。

“芸娘说得可真是巧,你们不知,这绣坊先前便是两家铺面。后来夫君盘下来,拆掉墙堵上门变做一间。你们瞧此处,白灰颜色深的地方,便是当年堵之处。如今只需中间砌一道墙,再将那门拆开就是。

宜悠坐在旁边,剥一只香蕉递给璐姐儿,璐姐儿接过去:“娘,往后长生他们要住在咱们家?”

“不是,是跟咱们家做邻居,这房子有一半转给长生家。”

“那也差不多,反正这么近。这实在太好了,有长生和穆宇在真好。”

望着闺女雀跃的模样,薛夫人随后坚持退回一张银票:“芸娘,本来这二百两我也不该要。毕竟铺子是朝廷的,穆夫人一句话你们随便用。”

李氏却推过去:“都是有闺女的,我知道你的不容易。这银两是给璐姐,你当娘的不能拦住孩子的钱。”

璐姐也跳起来:“我不要伯母的银子,真不要。”

这般懂事的孩子更是让李氏动容,眼见两人争执不下,常逸之唇边笑意更浓。他已经确定自己的心意,如今看他相中的女人这般好,他更是越发欢欣。

“我看不如这样,商铺修缮也得用些银钱。薛夫人收下,花点心思重新修下铺子,剩余的也算辛苦钱。”

“还是常爷说得有理,我只会蒸包子卖包子,对其它事真是一窍不通。还是你们有本事,我就当花钱雇你们,可好?”

宜悠也跟着劝,眼见在场五人,除去她和璐姐外竟都乐意,她也不矫情,收过来拍拍胸脯:“你放心,我保证将这铺子装的比常爷五谷斋还要光鲜。”

在常爷的作证下,两家又重新写了契书。一式三份,宜悠收起一份,准备拿去县衙备案。

所有事情终了,常爷看向李氏,而后又转向宜悠。

“敢问穆夫人,穆大人与陈知州之间关系如何?”

宜悠也为陈家可能到来的报复担心,如今见常爷主动问出,她也松一口气:“常爷说得可是如今云州城里那位陈大人?”

“正是此人。”

“常爷想必也看出来,实不相瞒,两人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常爷放松:“你们多少也知常某过往,常某虽不才,但于银钱上还是有几分把握。如今我也有话直说,我欲拜访廖监军,不知穆大人可否代为引荐?”

到此时常爷也郁闷,他是有钱,赚银子比喝水还简单。可他出身摆在那,大越本身盛行宗族制,个人荣辱生死全由宗族把控,是以一般人都知晓常人对宗族的忠诚。即便他成了替罪羔羊,对常家怀有大仇恨,可旁人却不会相信。毕竟这天下万民,如他这般遭遇,而后忍辱负重者着实不少。

以他将近四十年的看人经验,廖家那边不定当他是廖家故意打入敌营的一颗棋子,对他多番防备。可他不同于那般忍辱负重者,他们身后有妻儿,他姨娘早死、妻儿皆折于大夫人之手。他无所顾忌,可以肆意妄为。

“常爷有此心,我定会尽力周旋。”

常逸之松一口气,香蕉之事为他打开财路,可自权贵之家出来,他更明白若无足够的势力,过多的财富只会引来杀身之祸。先前他倒是不在乎,如今看着李氏他心渐渐活起来。

前三十多年他压抑着,最后这一半时间,他希望能忠于自己。

宜悠沉吟着,猛然抬头看到常爷的眼神。那神色中,有她从穆然身上看到的东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看得人竟然是李氏!心下震撼,先前的怀疑如填上最后一块的拼图,真相浮出水面。

怪不得自家米面总是最好,还有每次送面,即便绕路常爷也亲自驾车送过来,而后命伙计搬到库房码放好。还有他自五谷斋后成立的五州斋,每次有新鲜东西,总不忘送来一份。

虽然只是半年,但他所做之事着实太多。且他本身相貌堂堂,更是不易被人忽略。原来她先前的猜测不是妄想,出自京城权贵常家的常逸之,真的看上了带着不吉命格且已生育两子的李氏。

“为什么呢?”

“你这一路上神神叨叨的,究竟在想什么?”

回家路上,母女二人坐在马车中。李氏坐定,看着自上车后就连连点头又摇头的闺女。她时不时看她一眼,嘴中念念有词,整个人如魔怔了般。

“为什么常爷会喜欢上娘?”

“什么?”

这下点头又摇头的变成李氏:“你瞎说什么?”

“女儿没瞎说,娘,你脸红成这样,想必是自己也有察觉。哎呀,女儿真笨,****在家竟是到如今才瞧出来。”

李氏甩过帕子,捂住她的嘴:“没有的事。”

宜悠却是认定的不能再认定,眼见马车到坊口,她干脆随着李氏一道去四合院。今日是两小学刀的日子,四合院里端午、碧桃以及刘妈妈在西边厨房忙活,他们母女直接进了正房。

“娘,女儿没看错,常爷确实对你有意。如若不然,他往常那般殷勤作甚。”

李氏直接推开她:“说你是瞎想,还不快打住。常爷那样貌身家,便是十五六的黄花大姑娘也上赶着嫁他。再说他那般见识,怎么能看得上娘这样的村妇。”

宜悠就知李氏会这般想,就像她与穆然成亲前,李氏曾多番考虑过官商有别。

“我都已嫁入官家,娘嫁一商人又如何。”

“这孩子还真敢想,我这般年纪,就等着长生弱冠娶媳妇,让后帮他照顾孙子。改嫁什么的,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谁会笑你?以常爷的手腕,别家夫人只会羡慕于你。”

李氏闲不住,开始拿起鸡毛掸子在房中洒扫:“闹两句就是了,你虽然成了亲,但我还是你娘,不能没大没小口没遮拦的。”

知母莫若女,李氏若是真生气,哪会跟她说这些话。

“娘,我没闹。远了咱们不说,就说最近,临近年关豆子和精面多稀缺。别家卖包子点心的都断了货,咱家用的这些,不还是常爷从五谷斋截留后,直接给送到院门口。”

“那是我早就与他商议好。”

“看来娘也清楚,那我也不多说。咱们单说一点,长生如今还未到十岁,怎么都得要一个爹,难不成娘还想与沈福祥破镜重圆。”

李氏停下,以一种晦涩难懂的目光看向她。

宜悠知她是真生气,她再接再励:“娘,过完年咱们便要有铺面,到时赚得钱就要摆到台面上。沈家多数人是好的,但老太太那能不眼红?她倚老卖老,随便闹出点事,或者干脆像今天薛家那般,让长生这个亲孙子回去孝敬她,到时你怎么拦?”

李氏的脸色越来越沉,胸口起伏吐出俩字:“她敢!”

“她真的敢。”

李氏火气哑了。是啊,当年她挺着大肚子,大冬天都能被逼着去结冰的河上洗被褥。这样的老太太,还有什么是她不敢为?那一纸薄薄的和离书,挡不住她心中比火焰还要浓烈的贪婪之心。

“人家有没有那意思,娘还不知道。”

这是软化了?宜悠坐在她边上:“娘当日教我那般多花样,怎么轮到自己就当局者迷。你且想想看,咱们家有什么常爷希图的东西。银子,人家不缺;穆大哥的官位,认识常爷时我可未曾订亲。一个男人无缘无故的对一个女人好,为的是什么?”

“哎……”

李氏眼睛渐渐亮起来,经历过那一幕幕后,她再也不想与云林村沈家扯上任何关系。

“娘你要是还不确定,等他下次来时,你亲自给他端杯水,离近了瞧瞧他脸色也就明白。”

“说这些干啥,八字还没一撇呢。”

听她越发松动,宜悠心里越来越有底:“我看只要你愿意,这八字直接就成了。”

李氏被闺女一番话说得,心思越发活动。平心而论,常爷此人条件不仅不差,而是太好。虽然他年岁大,可那般模样说是二十五六也有人信。

尽管表面上恪守礼法,可哪个女人不想要个如意郎君,这与年龄和自身经历无关。前些年她以沈福祥的好脾气来安慰自己,可她也不是瞎子。云林村好男人多得是,沈福祥不算坏,但也着实算不上好。

假若常爷真有那等意思,那她会愿意么?

愿意么?愿意吧!可她就怕,这是空欢喜一场。

“娘,你再想想。强扭的瓜不甜,若真是我猜错了,我也可护住你与长生。刚才只是那么一说,如今你放心,沈家那边定不会打扰到咱们。”

李氏心里更是熨帖:“娘也不是那面瓜性子,沈家不足畏惧。到晌饭时辰,你快些回去。虽然然哥儿说他做饭,可你也不能当真做那甩手掌柜。”

“知道啦。”

吐吐舌头,宜悠踏出房门。望着仍如少女般活泼的闺女,李氏欢欣的同时又有担忧。人都是会变的,就像她一年前也没预料到自己如今会这般舒坦。变化的好坏无人能预测,她得再加把劲,做闺女背后坚强的后盾,而不是一直靠她支撑。

宜悠回到家,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晴朗。

踏进正房时,穆然正端上最后一道菜,面盆大小的瓷盆中放着一整只老母鸡。母鸡周围汤汁呈乳白色,不见丝毫油腻。随着他走近,汤的香味传入鼻尖,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买不到乌鸡,你将就用这老母鸡。”

原来是章氏给的方子,一颗晴朗的心暖洋洋的,宜悠凑上前,踮起脚在他脸上蹭了蹭。

穆然只觉她唇上的温度一路往下甜到田里,见四下无人,忙凑过去要她再亲一口。

宜悠避开:“我去叫穆宇吃饭,等会有好事要说。”

因着院中只有端阳一个下人,穆然也没那么多架子,便直接让他上桌。端阳也乖觉,给每个人盛好汤,坐在下面尽量安静的用着饭。

宜悠舀一口汤,入口香滑,她享受的眯眯眼。咽下去后她放下碗,聊家常般的说道:“刚才去绣坊看到常爷,他有意交好廖将军。”

“哦,当真?”

“确实如此,他想托你见廖监军一面。”

宜悠信任的人,穆然自是平白多一份新任。想到那赚钱如流水的五州斋,他痛快的答应下来:“明日你我要往云州贺岁,我自会与廖兄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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