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太平湾——东村安全港
大钦岛位居渤海海峡最深处,是长岛诸岛离大陆最远的岛屿。这个乡级建制、辖4个行政村的渔乡,耕海牧渔是传统经营模式。东村安全港就座落在岛之东北角的山坳里。它背有“C”形大山依托,怀有千米长滩拱卫,“6”字形的港湾可避东西南北诸风,是大钦岛海上的太平湾。
从这里出海,家门渔场就在脚下。往东一走,可闯黄海,往西一动,可进渤海,安全港把两海的“鱼篮子”挑在肩,成为渔家生财的聚宝盆。每当坝外惊涛骇浪、排山倒海,港内却是“船在坞里,人在铺里”平静如镜的特殊天地。
东村安全港,是前人接力建造的,它凝聚了几代人的智慧和力量。从始建——续建——扩建——再扩建,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据老人传,早在民国初期,渔家就渴望能给渔船安个家。于是,先辈就选定了这块风水宝地。这里,是东村最低洼的地方,是山洪的入海处,涨潮是海,退潮是湾,是最理想的泊船锚地。
据老人口碑,当年,时任东村会首的孙喜田,在群众中很有威信,深得民众拥护。他发动村民利用冬闲,退潮挖淤泥,涨潮打石头。每当修口子时,他起得很早,第一个来到工地。他手里提着一个闹钟,检查谁来得早晚,监督大家干活。久而久之,“老闹钟”的雅号成为他的专利。钦岛东村,不缺柳树和绵槐条子,他组织老者编筐编篓,使挖土出泥得以顺利。所用石料,全系就地取材,全凭肩扛人抬,几吨重的大石块,用棍撬人拉的办法搬运,每当“放山”时(从上往上滚动巨石),渔号声、呐喊声震得山坳里山映(回声)轮回。多少年了,口门两侧十几吨重的巨石依然岿立不动,向人们述说渔家的力量和决心。经过几年的努力,一个长60米的防浪坝建成了,规模不大,能容10多只大小榷子。虽然人们数着潮汐进出,但总算是有了一个安全的家,这就是东村最早的港口。
人们以港为家,以港为命,随着生产的发展,从未间断过对口子续建。据口碑调查,20世纪40年代,赵乃武任村长时,曾将口子进行深挖和续建,并加固了港坝。1950年,时任钦岛区委书记的衣廉生,也组织过全区劳力进行口子的加固与续建。之后,历任乡村领导对口子的修建,从未间断。全岛4个自然村,风灾之时,都能得到安全港的庇护。挖池子、固池坝、疏口门的人力劳动,为后来的3次大规模的扩容和完善,奠定了基础。
1956年,东村安全港首次扩建。那时,风帆不断增多,受资金和技术力量的限制,港池的深度和容量始终满足不了船泊的需要。有的渔船,宁肯少拉一网,也要笨鸟先行,到口里占个好泊位,因为回港晚了是“抢不上食”的。故,1963年再度扩建。
20世纪60-70年,捕捞养殖并举,并进行了风帆的更新。所有帆船都先后进行装机改造,实现了机械化。1984年,大马力的渔轮也在陆续增多,东村安全港已是“履不适足”。生产的发展催生了港湾的壮大,这次扩建,争取上级补助资金和机械参与,一个南北长120米、东西宽85米、水深为-3.5米、港池面积10200平方米的现代港口,随着经济发展的需求,迎运而生。于此同时,续建了挡浪坝,加深了口门,配建了两座小码头。形成了港池周边吊车起降,各种船只摩踵擦肩的场面。由于体制的更新,原来由全乡劳力投入的建港,转由东村管理。为方便船泊维修,在港池附近铺设轨道,配建加工、修造船厂和冷藏厂、库房,使泊船、修船优化为一体。
东村安全港是东村2000人的闯海根据地,生命财产的保险柜,决不允许任何妖魔鬼怪在此藏身匿影。一年,一个外雇工因为酗酒醉死在船舱,多日未被发现。后来,村民为了“清池”,于2003年农历腊月二十九日,自发组织了“镇口子”的义举。无论是大马力钢壳、小马力机船、或是登陆船、拖头、哨船、警船、大头船,就连钓鱼的小型挂尾机船、小舢板都不缺席。渔家自备的鞭炮计一百万响。并杀鸡洒血,以此净港除妖。鞭炮残骸把港内的海水都染成了红色。这万响的声浪,终于轰走了渔家的心头恨,迎来春汛的开门红,按着渔家的习俗,驱除了“丧门神”。村里相继配建了港监所,配备了护港员、护滩员,使山上有哨,海上有警,全方位、立体化地监护着这渔家保护神。每当大风日,300条大小渔船被锁进了“保险柜”,村民捐资在村中建的娘娘庙和在安全港口门处建的龙王庙,也在阴护着渔家的海上太平。
撑死人的针良鱼饭
在粮食定量的年月里,渔民的口粮为每月48斤,且吃的是国家供应粮,真是叫人眼馋。可渔民在海上作业,吃饭却是一多三少,即鱼多、面少、菜少、油少。一日三餐,以鱼当粮。他们不是不想吃得好,而是把粮油省下来好接济家中老小。
一天中午,大师傅蒸了一锅馒头和一大篦子针良鱼(鱵鱼),这鱼原本是当“就食”,因为不用炒、不用煎,还垫饥,撒一把盐就是一卤鲜,吃的就是这个鲜气。这针良鱼,呈圆柱形,下颌长,呈针状,浑身一根刺儿,净是肉,渔家常用它铺鱼米,晒干后,寄给远方的亲戚。鱼米,一是鱼,二是米,关键时候能顶饥。
一大篦子蒸鱼出锅了,热腾腾,香喷喷,鲜溜溜的,吊人胃口,伙计们早就盯上了。还冒着气的鱼,拿快了,烫手;拿慢了,抢不上食。用筷子夹,一夹一断,干脆用手抓。渔民的嘴是不怕烫的,因为这是基本功。从前招收小伙计,就是让其掇一大碗热汤面条,看绕船一圈儿是否能吃完,因为风浪或鱼群起了,细嚼慢咽是跟不上趟的二楞子伙计。鱼饭吃的不到二分钟,一大篦子鲜鱼地了场光。只见伙计们一个姿势,一手掐着鱼头,一手捏着鱼尾往嘴里送,从头到尾一捋,长长的鱼肉里一半,外一半,撑得两腮鼓胀。剩下的一根长长的鱼刺儿,大的活像一把梳子,小的就同刮头的篦子,脚下丢了一大滩。虽然这鱼饭没有争,没有抢,可吃得急,咽得快,一个个烫得呲牙裂嘴。此刻,没有一点闲言碎语,听见的只是一片“呱叽、呱叽”的吃鱼声,让人体味到什么叫狼吞虎咽。
鱼吃饱了,嘴上油汪汪的,打了个饱嗝,喝上一碗热水,啊,饱了,不想家了,真好。这时,饱汉没忘饿汉饥,忙把自己的馒头掰成两半,凉晒着,这是省给老婆孩子的。
在船上,不仅针良鱼当饭吃,鲅鱼、鲐鱼、辫子鱼,大凡擀面、包饺子、包包子,面条清可数,****薄如纸,没有个三顿饭都能装鱼的胃口,是不及格的伙计。有人形容渔民的饭:包子皮儿大如盘,饺子皮儿看见馅。一碗鱼面盛上来,能数共有几根面。“海兔酱蘸大葱,撑得肚子胀绷绷”。这是家乡大钦岛东村流传的一句俗话。
其实,海岛人吃饭的“就食”(饭肴),总离不开鲜气、腥气、咸气。那虾酱、蟹酱、偏口鱼酱、鱼籽酱、鱼拐子酱、大虾头酱、海怪酱,都是下饭的“冤家”。不过最得味的,还属海兔酱。
海兔,俗名“梧桐花”,煮熟的海兔,不仅形状、颜色像梧桐花,花上的斑点也类似。故,用海兔腌制发酵而成的酱,叫梧桐花酱,它是渔家传统的美味佳肴。记得小时候,每到春汛、秋汛时节,父兄们在海上拉网,值钱的鱼虾大都卖了。惟独这海兔,煮熟了吃鲜的,当饭;晒干了零吃的,当干粮;腌一腌发酱吃,当“就食”。要是哪家没有闯海的,还要分送一些。那时,岛上缺肉少油,水菜瓜果也是高贵的。所以,腌上一大坛海兔酱,那是够大半年受用的。特别是发芽葱一下来,差不多顿顿都就海兔酱。这种酱,不腥气,不腻味,闻起来,有点臭味,吃起来,倒觉鲜香,且越吃越想吃,越吃越好吃。有了海兔酱,别的酱便无人问津了。
那紫里透红的酱,在锅里一熥,鲜溜溜、臭烘烘的味,随着热气往鼻孔里钻,催人食欲。时而,这特有的味道从后窗溢出来,在街上老远都能闻见。有的邻居索性端着碗来讨一些,好助下饭,常常是,远居异乡的岛中人来家,不一定提到名贵的海珍,惟独海兔酱醮大葱,吃苞米饼子,非点名要不可。
海兔属软体动物门,体呈椭圆形,白灰色嵌黑斑,头部有1对大眼,口边缘生有5对腕足,足内侧有吸盘,体内分泌的黑色液体,是它的“兵器”。海兔是近海、远洋拖网和坛子网作业中的主要“海获”之一,是典型的高蛋白质、低脂肪的水族“代表”。渔民发海兔酱,多在船上就地加工。把海兔堆船上,一边穿着水鞋踩(或用手搓揉),一边用海水冲洗,直把海兔体内的脏物、墨汁挤出冲洗干净为止。最后要用淡水洗一遍,说是不腥、不苦、没海水味。其中的秘诀是要把洗过的海兔控干。倘若控不干水,酱会发霉,前功尽弃。待彻底控干之后,盛入器皿中,按照10:1的比例加盐,拌匀后密封。加盐是关键的工序,盐多了,不发酵,清汤;盐少了,腐烂发臭。密封五六天后,要揭盖放放恶气,随之搅拌一下,视其成色是否再加盐。大约十天半月后,即可熥熟当“就食”。
一大碗紫里透红的海兔酱端上桌来,会立即招来四座的目光。那寿光进口的大葱,又鲜又嫩,葱脖儿洁白如玉,足有一尺长。蘸酱之前,都习惯地在桌面上把葱脖儿压扁,以利多蘸酱。家口大、多人吃饭的,还要找空隙伺机蘸酱,时而二人同时伸向酱碗,还需相互礼让。那场面,如其说是蘸一下,不如说是“舀”一下,大有争之不足的气氛。不到半个时辰,一大碗酱就象退潮似的,下去一大截子。这时,手里拿的干粮,显得无滋无味,在饭桌上,由“主食”退位到了“就食”的地位。那大葱的辛辣味,搀和着海兔酱特有的鲜香,嗓子眼里好似分泌出欲食贪饭的“激素”,实可谓“一口饼子,一口酱,吃饱了还觉闲着三尺肠”。记得有一年,听说丹东的舅母病重,想吃家乡的海兔酱,于是,我把盛酱的塑料瓶子塞在面粉包里寄去。万没想到,舅母吃了这家乡的稀罕物,病情当时就好了三分。
有一年春天,我家招待从台湾归来探亲的近房老叔。“山珍海味”都上齐了,他却特地要了海兔酱。我们叔侄用大葱蘸着海兔酱,共追当年之趣事,同述今昔之别情,那乡土的气息,重逢的喜悦,犹如海兔酱一样浓烈。
而今,海兔酱罐头包装考究,升格到“海珍”的行列,身价备受青睐。它是土乡土色的代表,是原汗原味的渔家味道。在联络远方游子感情和升华土特产品魅力的过程中,找到了共识,寻到了知音。
风帆时代,不论是新船、旧船或是跑短的、远洋的,大凡有点续航能力的,多有绰号。什么小红鞋、大猪圈、飞毛腿、老母鸡、苞米饼子、半副料子……五花八门,各有千秋,且没有重名的。
宏泰和、福来顺、钱眼子、鸿升泰、渔兴子,图的是祥和吉利,这种雅号,多系主人自封。绰号却不然,多由外人“赐赏”,勿需与主人商量,即使不雅,叫开了,传遍了,久而久之,只好默认。
给渔船赐绰号有一定的学问,名字不光要叫得诙谐、粗野、有典故、有来历,还得贴切、生动,易被人接受。最好有些贬义的才过瘾。绰号,有的是感情的产物,有的是形象的写照,有的是讥讽,有的是褒扬。人们总是随着天时、机遇、巧合、征兆,借故而就,应运而生。
旧社会,砣矶岛有个很有钱的人家排船,雇用的木匠、捻匠、铁匠几十人。可是主人很吝啬,管饭时很少给白馍、米饭、好酒、荤菜,几乎顿顿是大饼子就咸鱼,伙计们气不忿,暗暗给船起了个“苞米饼子”的绰号,没等上绵梁,伙计们就背着船主悄悄地叫起来了。船下河了,主人不依,可是三里五乡都叫开了。所以,越是忌讳的,越传得快,叫得响。
有的船式样造得很憨,齐头齐尾,肚大腰宽,能吃载不能跑,则被谑称为“大猪圈”;有的船身骨轻,同样的风海,总跑在别人前头,于是,“飞毛腿”的绰号则自然而生。即使有点贬义的绰号,往往船主也引以为荣,因为它显示了自家船的特点和个性。
有的渔船的绰号,本身就是一个惊险的故事。20世纪60年代初的一个春天,渤海湾渔场上正在作业的北隍城岛的几只渔轮,收到当夜有大风的警报,傍晚陆续返航归港。一只绰号叫“老母鸡”的渔轮“鲁长渔1203号”,在返航途中演了一个惊险而又巧合的传奇故事。
船长的家住在船坞附近。那是一只从烟台渔业公司购买的退役船,下坞不久,便投入拖网作业。渔船下坞那天,船上挂红,鸣放鞭炮,村里老小都来观看。船的绰号在这喜庆的日子里就故而得。
这天晌午,船长家的一只老母鸡正领着一群刚出窝不久的小鸡在门口“咯咯”觅食。突然,从墙角窜出一只野猫,叼起一只小鸡便跑。老母鸡见此情景,像挖了它的心,抠了它的胆,竖毛撅尾,连飞带跑,拼命追逐。就在一阵扑打、鹐咬中,野猫终于败下阵来吓跑了,雏鸡脱了“虎口”。在场的人都为老母鸡称雄道好。于是,当场就把“老母鸡”赐给了这只船。
无巧不成书,这个重返渔场的“老兵”,却应了人们的心愿,在生死的关头立了“新传”,演绎出一桩风浪路上奇难奇救的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