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与九方、胡非背着简易行装,伏在北陆营地前一处凸起土坡下,静待突围时机。
依照他们昨日商量的那样,由沈蕴衡带领轻骑队绕到北陆营地后方烧其粮草,他们三人趁乱越过北陆营地,进入西凉国。
胡非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九方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申屠发现九方这次和以前总有些不对,比往日亲切些,但是经常不知道想些什么。
申屠心里有些酸涩。那天沈蕴衡问她“怎么想”的时候,申屠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在她的印象里,沈蕴衡就是那个样子的——爱逗她也好,是个混蛋也好,那是沈蕴衡。
一旦变了,她会觉得陌生,觉得不适应。所以她想让沈蕴衡回到以前的样子。但同时她也知道,人是复杂的,要求谁一成不变都只是奢侈的无理取闹。
就像她不可能永远厌恶沈蕴衡,也像沈蕴衡不可能永远喜欢她,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事情。
又比如,她以往总想让九方通些人性,诸如喜怒哀乐之类,但九方一旦知了愁苦,她又开始担忧。
人真是矛盾,一面渴望这拥有,却又联念着失去。还没到手就想着将来一定会丢,这才什么都得不到。
夜色愈发浓重,光芒仿佛都被漫天的繁星吞了去,天地间一片墨色,伸手不见五指。
三人各有所想,一言不发,仿佛已融入这夜色里。
忽然间的,前方北陆军营爆发除了一阵纷乱的噪杂声,“嘚嘚”的马蹄声、咒骂声夹着兵戈相撞的金属之声。像是在寂静的夜空忽然响起的炸雷,猛然间叫人心头一紧。
须臾,“轰”的一声,北陆军营内火光乍起,高达百米的火舌像是正在吞食人间的巨兽,拔地而起,顺风将北陆军营全拢在了漫天的大火里。
三人甚至能感觉到铺面而来的热浪,高温烤的人浑身冒汗。三人对视一眼,迅速从土坡下闪身出去,趁乱往北陆军营中去。
沈蕴衡烧了北陆军方粮草,北陆军已经杀红了眼,自知无法挽回,干脆放弃救火,就着接天的火光,几万人围堵沈蕴衡一百零八人的轻骑队。
路赢魂怒着一张脸,在火色的映衬下只剩一片僵硬的红,执着方天画戟奋力追击沈蕴衡。主帅都气的乱了阵脚,更别提失去指挥的单兵了。这突如其来的偷袭,将北陆军的士气一散而空。
三人趁乱,抢了三匹马,顺利绕过北陆军队,进入西凉境内。
胡非不擅骑马,刚越过西凉的界碑,就匆匆翻身下马,往草地上一趟,挺尸似的赖着。要不是他的胸膛还剧烈地起伏,几乎和死了无异。
申屠也有些累,翻身下马,走过去踹了胡非一脚,坐在他旁边,望着已是中天的日头狠狠地喘气。
九方蒙住她的双眼,道:“眼睛不想要了?”
申屠眼前一片花花绿绿的闪光,脑子也嗡嗡地放空,干脆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小扇子似的在九方手心擦过,九方僵了僵,却没有放手。
半晌胡非才动作,他将水袋拿出来狠狠地喝了两口,将余下的水全部浇在了脑袋上,冰凉的感觉叫他觉得恢复了些神智。
他将水袋系在随行的马背上,拍拍马屁股让它走了。
做完这一切,像松了口气似的,声音都轻快了些。他朝着申屠和九方道:“前方十里处有座城市,名唤‘巷城’,和‘留颍’差不多,商贸大城,鱼龙混杂,咱们这么进去太惹眼,军方的一切物什都扔了。还不能扔在此处,北陆军随时有可能来此处采集物资,因此咱们也要快些离开才是。”
申屠明了,拍拍九方的手,九方便松开了她。
三人将大部分行李都扔给了随行的马儿,并将其放生。伪装成从大英王朝逃难来的民众,向巷城的方向进发。
走了大约两个时辰,路边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形形色色的男女老少,却都有着一双类似行尸走肉的污浊眼瞳。直勾勾的瞅着衣着尚算光鲜的三人,好像下一秒就会扑将上去。
眼见着“巷城”的城门高高立在不远处,三人对视一眼,松了口气。
城门口有重兵把守,一个个的盘查,眼下北陆与大英的战事,无疑也牵连到了西凉。
三人先不急着进城,而是回了三里外的一处破庙里暂歇,预备趁着夜色,溜进城去。
四色暮合,三人为伪装成难民,将吃食都叫马儿带走了,饥肠辘辘的三人,最后决定去打猎。经商讨,一致通过由胡非看着破庙,九方和申屠外出做苦力。
有九方在,申屠根本什么都不用做,一边啃着野果,一边指挥着九方自己晚上想吃什么。
现下的九方十分好说话,申屠说什么就是什么,野味打了一大堆。
正在两人满载鲜肉准备回去的时候,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极其恶劣的嘈杂声。
之所以称这阵嘈杂声为“恶劣”,是因为,其中带着明显的不良好的音色,而且是一女多男。因为其中起码有三个男人,声音极其猥琐,用词也良好不到哪里去,加上他们说的话,全是针对一个人。
申屠手中还拿着啃到一半的果子,听见声音,一下子顿住了,撇着嘴,一脸恶心的表情,随手就把手中的果子扔了。啧了声,道:“什么事儿啊?荒山野岭的,蚊子又多,最关键的是当着小爷的面儿,啧啧,真是不知道挑地方!方儿,咱们赶紧回去吧。”
九方点点头,两人面色无常地往回走。
便是在这时,一开始只是在说些乱七八糟的话的一群人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变成恶狠的咒骂,什么难听骂什么。听这架势,对方还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
果然,须臾,一个带着惶恐与惊惧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夹杂着凶狠的威胁,和一众猥琐的笑声格格不入。
能明显听出那女孩在做极力的反抗,她道:“滚开,你们知道本宫是谁么?你们这些贱民,不准碰本宫!”
声音清脆俏丽,语气骄纵霸道,最关键的是,她自称“本宫”!
申屠和九方对视一眼,九方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