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两个最好的朋友的音信，姚大力每天的生活除了上课就是呆在图书馆。呆在图书馆并非他的本意，只是为了陪程菲菲完成她的考研历程罢了。严冬还没过去，草木依然凋敝，城市的风景单调乏味，人们在这个时候往往徒增寂寥，需要朋友，需要交流。
一天晚上，张伟和姚大力相约在学校附近的一家烧烤店。
“大力，咱俩有一段时间没在一起喝酒了。”张伟说。
姚大力举起酒杯，酒杯叮叮当当之后，他们一饮而尽。
这次是张伟主动要求出来喝酒的。不久前，他便和姚大力说起过自己与陈玲在感情方面出了点问题。姚大力听后不免感叹他的迟钝，因为在姚大力看来，问题早就出现了，只是张伟一直没有察觉到罢了。
“我觉得有点累。”张伟说，“我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你说的累指的是什么。”
“我和陈玲，我们最近总是吵架。”张伟说。
面对张伟的唉声叹气，姚大力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他该说什么，张伟，也许你们并不适合在一起，你们的家庭相差悬殊，你们根本就不门当户对。上学的时候还好说，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见识的增长，你会逐渐跟不上陈玲的脚步。或许毕业以后，陈玲的父母就会送她一辆BMW。而你，却还在为每月一千块钱的生活费而奔波在烈日的晴空下。
如果姚大力那样说，事情可能就会变得简单许多，但张伟听了那些话以后依然会萌生出许多新的烦恼来。姚大力甚至怀疑他会因此而精神崩溃，因为他似乎还以为陈玲是那个当年在游泳馆里为他那颀伟的身材和健壮的肌肉线条所倾倒的女孩呢。
“可能是因为她最近压力比较大吧，”姚大力口是心非地说，“到了大三，课程一下子多了起来。”
“还是高中的时候好啊。中午到她学校去看望她，一起吃顿中午饭，那种感觉真令人怀念。”张伟意犹未尽地摇摇头，又一杯啤酒下肚。
“你俩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高一下学期。”张伟说。
“能走到今天，也很不容易了，应该珍惜。”
“是啊，我这辈子就只想和她在一起了，有时甚至都能想到和陈玲结婚以后的生活。陈玲长得多漂亮啊，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让我有一种自豪感。”
姚大力心想，如果喜欢一个人，能因为跟她在一起而感到自豪，那说明这个人已经陷得很深了。
“陈玲长得确实好看，你俩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的。所以你就努力吧，为你们的将来而奋斗。”
张伟推心置腹地感谢了姚大力一番，说当年若不是姚大力来到东方红，并且跟他成为同桌，还帮助他提高成绩，他绝不会有今天，还能考上衡阳大学。
“张伟，你目前最需要做的就是学好自己的专业。”姚大力说话的时候，觉得自己很虚伪，“虽然这所大学名声不好，但你为人耿直，一定能找到一份好工作。说实在的，学校是次要的，关键还看个人素质。尤其是你这样学体育的，以后去学校当个体育老师很合适。”
他们都沉默了一会儿，姚大力在想，张伟和陈玲究竟会有一个什么样的未来。未来不可预知，但他有时也会尝试着想一想，却从来不去设计未来。
“对了，你和你对象最近怎么样？”张伟问道。
“还不错，我和程菲菲是那种在学习上互相勉励的情侣，有点像模范夫妻。”姚大力没有把两人已经貌合神离的事实告诉张伟。
“你比我强多了，男女关系方面肯定处理得比我好。”
看着张伟异常信任的目光，姚大力有些惭愧。他觉得自己对男女之间的事情从来也没有弄明白过。
“大力，寒假你是怎么过的？”
“无所事事。”
“都差不多。”张伟苦恼着说，“我得补一补英语了，我的英语实在是太差了。只不过一到假期王平就总找我出去，不是打台球就是喝酒。我有时也想在家看看书，可是又不好意思拒绝他，大家毕竟是好兄弟。”
“你跟高中那帮家伙还有来往吗？”
“现在只和王平联系，其他人基本都杳无音信了。”
“王平现在怎么样，他们的消息我几乎一点都不知道了。”
“这也没办法，你和他们毕竟不太熟。”
“是啊，高三下学期的时候，这帮家伙几乎没在学校上过一天完整的课。”
姚大力和张伟举杯畅饮。他们回忆起高三的点点滴滴，往事历历在目，令人回味无穷。张伟怕姚大力伤心，尽量避免提到那个人的名字。自从周晓娇离开到现在，一次也没联系过姚大力。
“也不知道王骁琦如今怎么样了。”
“我和他早就没有任何联系了，”张伟说，“不过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
“说出来听听。”姚大力好奇地看着张伟。
“我想你应该还记得，上高中的时候，王平曾经想揍王骁琦。”
“当然记得。”
“前些日子，王平圆了这个心愿。”
“究竟是怎么回事？”姚大力迫不及待地问道。
“王骁琦找王平出来吃饭。王骁琦那个人吃饭从来不买单，即使是他主动找大家，他也从不交钱。每次快到散席的时候，他就在那里一坐，自顾自地聊天。因为这家伙知道，肯定有人会坐不住或者有事要走，通常第一个说走的人就会把单买了。去唱卡拉OK也是，去的时候他总是放豪言，说什么今天谁都不许和他争之类的话。可是一到大家要走的时候，他就借故去厕所，要不就是装醉，结果大家最后AA制，他只拿个十块二十块的，有时甚至都不拿，直接待在厕所里最后一个出来。”
“这家伙简直是个人才。”姚大力笑着说。
“可不是嘛。那次他还想故技重施。王平正愁找不到打他的理由，这下可好，王骁琦自己送上门来了。王骁琦本来也想找我。王平说他来找，他知道如果我去的话，一定会阻止这件事，整不好最后还得我拿钱，所以王平压根没叫我。他俩吃到最后，王骁琦又玩起那套把戏，无止境地和王平聊天，就是不张罗走。王平起身要走，于是王骁琦去了厕所。等王骁琦从厕所里出来，以为王平已经交了钱，就大踏步地往外走。没想到王平一把拉住他，让他交钱。王骁琦一看没办法，便摸了摸兜，掏出一百块钱。他正准备交给服务员，又突然把钱抽了回来，说突然想起来这钱是他妈让他帮忙买药的，然后就让王平先帮他垫一下。”
“王骁琦的妈妈有什么病？”
“他妈早跟别人跑了，嫁给了一个有钱人，这事谁都知道，因为王骁琦他爸赌博成瘾。”张伟继续说，“他没想到王平这次是有备而来，不管怎样都要揍他。王平一把抓住王骁琦的肩膀，说你******不是说今天你请吗？他这一变脸，旁边等着收钱的服务员都看傻了。王骁琦也愣住了，马上开始想办法圆场，说王平你喝多了，说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虚伪的假笑。王平上去就是一拳头，把王骁琦打倒在地。然后又上去补了一脚，边打边骂。连老板都跑过来劝架，最后被几个客人给拉开了。王平指着王骁琦对老板说，老板，多少钱你管他要。说完就走了，那老板也没敢拦他。”
“我估计王骁琦最后一定得把钱交了。”
“那是肯定的，老板可不像咱们，哪能让他白吃白喝。”
听了如此快意之事，姚大力和张伟又各自要了两瓶啤酒，用一醉方休的姿态来结束这个混沌的大三生活。
冬日悄无声息地来临了。
衡阳的冬天如果不下雪，便只有干冷的空气和寒冷刺骨的北风，更谈不上诗情画意。
程菲菲最近一段时间时常往外校她的同学那里跑，说是去借一些考研的资料。但是，当姚大力说晚上要去接她的时候，她却总是委婉地回绝，她说她会住在她同学的寝室。有时姚大力心里虽然不痛快，但也不想去耽误程菲菲的考研大事。
“菲菲，中午我去找你，我们一起吃饭。”
“你还是别过来了。”程菲菲顿了顿，“我这边有急事，没时间陪你。”
“但是中午总要吃饭啊。”
“我可能吃不了了，真的有事，先不说了。”
没等姚大力回话，程菲菲便匆匆挂了电话。被程菲菲冷冷地回绝后，姚大力心情郁闷，只好找张伟出来打台球。
“大力，你要是再不找我，我都快闷死了。”
“找你那个美若天仙的女朋友陪你啊。”
“陈玲只会逛街，我跟着也觉得无聊，男人还是应该玩些男人的游戏。菲菲呢，她怎么没来。”
“菲菲和她同学在一起。”
正当他们打完最后一局，准备去吃饭的时候，姚大力的手机响了，来电话的是一名陌生的男子。
“喂，请问你是姚大力吗？”男子说。
“你是哪位？”
“不好意思，我是程菲菲以前的男朋友，程菲菲现在和我在一起，你能过来一趟吗？我和程菲菲有点事想要和你谈谈。”
“什么！”
姚大力被这突如其来的邀请弄糊涂了，他定了定神说：“你能让程菲菲接电话吗？”
那边也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是在征求程菲菲的意见。过了一会儿，男子说：“菲菲说她不想接电话。还是麻烦你过来一下吧，方便吗？”
“方便倒是方便，但是……”姚大力还没有回过神来。
“没事的，大家就是在一起吃个饭，聊聊天。”男人好像有些害怕，说话的语气磕磕绊绊。
“好吧，我到哪去找你们？”
“就在衡阳大学门口见吧，行吗？”男人问道。
“行。”
姚大力刚说完，对方便立刻挂了。
张伟从姚大力的表情上看出了问题，问他出了什么事。姚大力把电话的内容对张伟讲了。张伟虽然为人谦和，但毕竟认识不少如王平之类的打架厉害的人，江湖阅历比较高。
“他这不是在向你摊牌嘛！”张伟激动地说。
“不会吧。”姚大力有些不知所措，“我可从来没碰到过这种事啊。”
“现在也只好过去了。”张伟放下球杆，“走吧，我陪你去。”
“这样不好。”姚大力犹豫着，“你跟着去，就好像我是去找人家打架似的。”
“我就是怕你自己去的话，你倒是不想打架，万一人家打你怎么办？”
“大白天的，不会的。而且还有程菲菲在场。”
“你怎么知道程菲菲在场，先别说得这么肯定，去了就知道。你要是嫌我碍事，大不了到时候我离你远点。”
“那倒不用，”姚大力想了想，“算了，我们一起去吧。”
姚大力和张伟打车来到衡阳大学校门口。姚大力一眼便看见了程菲菲和那个电话中的男人。应该没错，那男人戴着金色边框的眼镜，一看就是个斯文的家伙，怪不得刚才在电话里说话彬彬有礼的。如此看来，张伟这次是多此一举。
程菲菲看到张伟在姚大力身边，顿时一怔。那个瘦瘦的斯文男人更是有点面露惧色，但还是强装微笑来掩盖内心的恐惧。
“大力，是你叫张伟陪你一起来的吗？”程菲菲问。
“别紧张菲菲，你的这位朋友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们正在打台球，一会儿我俩还要去吃饭呢。”
这时，号称是程菲菲前男友的斯文男人开口了。
“你就是姚大力吧，你好，我叫宫文清。”
“你好。”姚大力打了招呼，表情异常僵硬。
“大力，咱俩……”程菲菲刚想开口，被宫文清打断。
“菲菲，还是让我来说吧。”宫文清看了看程菲菲，又看了看姚大力，“姚大力，对不起，这对你可能不太公平，我也知道你和菲菲在交往。但是，对不起，请你和菲菲分手吧，因为菲菲一直都还爱我，我也爱她。”
听到宫文清的话后，姚大力一头雾水，不过他大概猜到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菲菲，你能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姚大力目光严肃地看着程菲菲，等待她的回答。
“文清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程菲菲唯唯诺诺地说。
“那好，”姚大力看着宫文清，“你说菲菲还爱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既然还爱你为什么还要和我交往。你说你爱菲菲，那这两年你都干什么去了。”
“对不起。”宫文清一副忏悔的表情，“我和菲菲从初三就开始交往了。上大学后，我和班上的一个女生好上了，当初也不知怎么就鬼迷心窍了，然后就和菲菲分手了。”
“你当初喜欢上别的女孩，然后和菲菲分手，现在后悔了，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姚大力喊了出来。
“你别生气，”宫文清心平气和地说，“我知道，我这么做是不好，我是畜生，我也知道这么做太自私，但我真的离不开菲菲。“
姚大力本想狠狠地揍他一顿，但见他的样子，一副可怜相，让他实在不忍心动手。可是姚大力也无法妥协，就好像无论你在大街上遇到一个多么可怜的人，也绝不会将自己的女人让给他。
“菲菲，能和你单独说两句话吗？”姚大力将脸转向程菲菲。
程菲菲看了看宫文清，跟姚大力一起走了几步。
“菲菲，我知道感情这种东西没办法强求，我只想听你认真的回答我，你是想留在我身边，还是决定回到他那里？”
“对不起大力。”程菲菲的头微微斜着，眼睛看着地面，“我还是想回到文清身边，他不能没有我，而我也忘不了他。”
“我不明白，当初他那样对你。”
“他已经得到教训了，他喜欢的那个女孩根本就看不上他，他太可怜了。你不知道，放假的时候他找到我家，为了请求我的原谅，他下跪了。”
“什么！”姚大力愕然。“下跪了？”
程菲菲默默地点了点头。姚大力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这段时间我们经常私下联系，平时我都是住在他那里，很抱歉一直瞒着你。”
“原来是这样。”
“大力，你就让我回到他身边吧。”程菲菲用恳求的语气说。
“看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不同意，你就会留在我身边似的。”
“你说得对”程菲菲说，“如果你不同意，我会留在你身边，但那时错的，对我们两人来说都是错的，因为你根本不爱我，你不要否定，这一切我都能感受到。”
“你说得对，我从来都没喜欢过你。”姚大力无法反驳程菲菲，他彻底糊涂了，感情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菲菲不敢相信地望着姚大力，眼里噙着泪。
“你说的是真的吗？”
“你哭什么，你不是也从没喜欢过我。”姚大力的面部已经开始扭曲了。
“大力，虽然今天的事是我不对，但我想让你知道，当我们在图书馆一起上自习的时候，当我们一起开心地逛街的时候，当我们拥抱在一起的时候，我心里想的是你。”
“菲菲，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难道你能离开那小子？”
“我不能，既然你说了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我怎么可能再回到你身边。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一个女孩离开了你，并不代表她不再爱你，你明白吗！”
程菲菲说完，调头上了一辆出租车，姚大力看着她在车里用袖子抹着眼泪，心里有说不出的痛楚。宫文清也上了那辆车，加入到川流不息的车流中。
姚大力看着远去的出租车，懊悔不已。他干嘛非要说那些伤人的话，程菲菲哭了，他胜利了，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张伟并不能理解姚大力，在他看来，如果一个男人和他争夺陈玲，他一定会跟那男人打得头破血流。姚大力站在原地，内心的想法只有他自己清楚，是上天在惩罚他，因为他在感情上欺骗了程菲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