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酒暖炉,室内如春。
史长风坐在铺着厚厚绒毡的软榻之上,大感兴趣看着娇媚若花的荷娘隔几坐在对面,为他暖酒。
两人身侧的墙壁上,伸出一段弯曲的铜管。管端接了一个铜制沙漏形物事,沙漏上蒙了一块牛皮革布。隔壁房间中乔王孙李四家家主乔符等人和六名剑手正与作陪的姑娘喝酒调笑,各种暧mei的声音清晰无漏地自那铜管传如他现下所在的这间密室。
史长风此刻隐隐已能猜到这荷娘的身份,她很有可能亦是计族中人,即便不是,亦与计氏有着莫大干系,经营了"花满楼"这座妓院,专为计家收集各种商业消息和情报。计氏能够成为田国第一大盐商,其手段果然不同寻常。而他现在能够出现在这密室之中,荷娘多少已有点把他当作自己人的味道。
荷娘盈盈起身,为他酒杯斟上烫好的热酒。
史长风见她眉若春山,明眸善睐,顾盼间风情万种。虽不若计依依那般震撼人心的美貌,但因为年岁和阅历的缘故,早已没有了小女儿家的扭捏姿态,处处荡漾着成熟迷人的风韵。比之计依依,又是另外一种味道,亦是难得一见的美女。
方才乍见之下,史长风心有旁骛,并不曾细看她的容貌。现在同坐一榻,因为身体前倾的缘故,荷娘俏生生的脸孔近在咫尺。史长风心中不禁一荡,忍不住大力深吸几口荷娘身上传来的香气。
荷娘抬头看了他一眼, 见史长风露出一副陶醉的模样,不由笑道:"看来奴家方才看走眼了呢,原来风公子并非什么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
史长风呵呵一笑道:"小弟本来就没有说过自己是正人君子,不过姐姐生得实在过于美貌,即便是真正的正人君子只怕亦要拜倒在你的裙下。何况小弟呢?"
荷娘咯咯笑道:"你这张嘴是否生来就是为了骗我们这些女子开心的呢?难怪依依一向眼高于顶,却会对你一见倾心,看来亦是被你的花言巧语迷了心窍。"
史长风任是脸皮再厚,闻言亦不禁老脸一红,尴尬地干笑两声。
只听荷娘忽地叹了一口气道:"奴家说这番话并没有嘲讽风公子的意思。毕竟现在的世道,都是由你们男人做主,你们男人不仅可以拥有三妻六妾,还可以到外面花天酒地,胡作非为。象风公子这样对我们青楼女子从来都是谦谦有礼,以礼相待的男子的确十分少见。"
史长风似有些难为情地道:"姐姐今天不过第一次见到小弟,却象对小弟十分熟悉一般。"
荷娘白了他一眼,道:"不要转移话题,奴家话还没有说完呢。"顿了顿,接着道:"依依本性善良,自小父母去世,便挑起了计家家主的重担,又生得天资国色,表面上看来十分风光,其实内心却是十分凄苦,且依依一向眼高于顶,从来没有男子令她真正动心,今日竟对你一见钟情,奴家亦感到十分奇怪,但是没想到今日你在计府竟然说出了那样一番绝情的话来,依依现在只怕已经痛不欲生了。"
史长风心中苦笑一声,他今日下午离开计府时说的那番话,确有伤害计依依的意图在内,但那不过是在他受到伤害后,想要保护自己,情不自禁下作出的反应,现在想来,不由懊悔不已。
荷娘似有些责备地看了他一眼,道:"现在才知道后悔吗?不过看你还算是有良心,并没有就此离开临雍,而是找上了乔符他们这些人,是否舍不得就这样弃依依不顾呢?既然这样,奴家希望公子在依依受到的伤害恢复之前,不要再到四处拈花若草了呢?"
史长风听她言语中对计依依处处流露出爱护之意,对计依依的感情象是姐妹一般,心中不禁一动,难道她是计家的另一个小姐不成。
若是这样,那么这些年来她为计家不知道作出了多少牺牲。
当下点了点头道:‘姐姐对依依小姐真是爱护有加,小弟岂敢不听姐姐的话呢?"
荷娘似乎对他的回答大感满意,笑道:"这还差不多,那么以后亦不准在嘴上占奴家便宜,免得让人家误会你对奴家亦有情意。"
史长风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她之前说自己是能让她心动的男子,象是鼓励自己去追求她,现在却又故意绕了一个大圈子,拿计依依作挡箭牌,暗示自己不要用言语挑逗她,这么做又是为何呢?
正百思不得其解,忽听隔壁房间传来异动。
只听一人合掌拍了两下,表演的歌舞妓与作陪的姑娘们纷纷退下。
史长风心中一动,知道接下来乔符等人应该谈正事了。
片刻,歌舞妓全部退下,果然听一个粗浑的声音响起道:"乔爷,你就不要卖关子了,从下午开始便吊足我们胃口,你究竟有何妙计对付计家,快说来听听。"
荷娘看了史长风一眼,对他道:"此人名叫王乾,乃是王家家主。"
乔符的声音听起来和善可亲,只听他笑道:"这么多年,王老弟还是改不了这性急的脾气,应该多学我们孙爷,如今他可是整日闭门修道,修心养性,脸色是逾来逾红润了。"
这孙爷应该就是孙家家主,其名字叫作孙咨阳,史长风曾在路边听人谈及。
孙咨阳哈哈一笑道:"乔爷就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了,孙某亦很有兴趣想知道乔爷的妙计呢。"
乔符干咳了两声,似有什么难言之处,忽地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乔某并非有什么妙计,说起来更是丢脸,还望众位不要见笑呢。"顿了顿,接着道:"乔某的第五个小妾云烟众位应该都听说过吧。"
王乾"嘿"地叫了一声道:"就是乔爷三个月前自京师带回来那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吗。在临雍城,除了计家那像是仙女下凡的计依依,便没人能及得上云烟的美貌,乔爷可真是飞来艳福啊。"
乔符苦笑了一声,叹道:"什么飞来艳福,娶进门不过一个月,这贱人就给我乔某戴了一顶帽子,乔某现在真是有苦自己知啊。"
孙咨阳等人不能置信地道:‘什么?"
乔符又是一斟唉声叹气,半天才道:"与云烟有染的奸夫正是计家老四计伯用的儿子计青梁,计青梁仗着计家财雄势大,又生得英俊魁梧,半点亦不将我乔某放在眼中。先开始两人还偷偷摸摸背着人幽会,现在竟明目张胆跑到我乔府上偷起情来,这种事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孙咨阳等人这才知道为何乔符如此心急,迫不及待地拉上了王孙李三家共同对付计氏,除了商业利益使然之外,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原因。然而这种事无论发生在哪个男人头上,亦要大为光火。何况乔符这种在临雍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乔符沉声道:"这对狗男女今日又寻了一个机会偷偷相会,却被乔某安排的人发现,逮个正着,现在正关在乔某府中,明日我们便可押着他到计府兴师问罪,将计府闹个天翻地覆。"
" 妙,妙,妙",这时忽然又有一人出声发话,"如此一来,我们不仅可师出有名,借今晚在座六位的剑术,大大削弱计家势力,还可以将计氏声名败坏,一石二鸟,真是妙不可言。"话锋一转,忽然笑道:"不过,看来乔爷早就发现这对狗男女的奸情,却一直不动声色,隐忍不发,只到今日才将二人捉奸在床,乔爷甘心做了这么长时间的乌龟,这份耐性和心计更让李某佩服。"
其言语刻薄,极尽挖苦讽刺之能事。
史长风不禁疑惑地向荷娘望了一眼。
荷娘笑道:"李家家主李本善曾与乔符有过杀弟之恨,现在两人虽已结成联盟,但两人之间仍有心结。"史长风虽然看不见乔符此时的脸色,但想来肯定是难看之极。
荷娘显然已对乔符等人接下来的谈话没了兴趣,沉吟道:"乔符此计,风公子是否有什么对策呢?"
史长风笑道:"我想去乔府把那个比我还要风liu的计家少爷救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