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风刺骨。
史长风站在乔府西北角外偏僻的角落,从腰囊中掏出钩索,射向墙头。
荷娘颇有些神通广大,她那处竟然有一份完整的乔氏府第构造图纸,且为史长风找来一身紧身的黑服夜行衣,一并飞檐走壁,高来高去所用钩索和入室开锁的工具亦准备停当,让史长风大为疑惑,亦令她的荷娘的真正身份更加感兴趣。
但他此时却无暇来一探究竟,眼下最紧要之事便是将计青梁从乔府中救出,否则,明日被乔王孙李四家占了先理,兴师问罪之时,借题发挥,计家如何应付的过来?
乔府西北角上正是乔符最宠爱的美妾云烟居住的别院,计青梁很有可能就被关在这里,即便不在,亦可从此处着手,查探到他的下落。
史长风拽住钩索,纵身腾跃,如同一只灵巧的狸猫,翻入乔府高墙大院之内。
这处别院内的环境颇雅,,院子中间竟然有一个一亩见方的水池,回廊迂曲,绕池而建。
史长风顺着长廊往前摸去,穿过一个圆形的拱门,一座精巧的八角小楼伫立眼前。楼上窗门紧闭。隐隐透出一丝灯火,楼下则是漆黑一片,偃无人声。
史长风穿过一道碎石小径,往小楼前窜了过去。翻入小楼前的门廊内,史长风四顾无人,伏耳贴在窗棂之上。
入耳悄无声息。
史长风缓缓向右侧木门处移了过去。到得门边,史长风掏出一根细针,正待撬开门锁,忽地,不远处自别院另一处门口传来一阵急促得脚步声。
史长风心中一惊,忙提身一闪,躲进院中一处花坛后面。
脚步声渐近,一个高大的身影自另一侧拱门走了出来,行走间,不时往身后斜看几眼,大约确定身后无人跟踪,快步走到小楼门前,在门上连敲三声,顿了一顿,又敲了两声。
复敲三声,“吱呀”一阵响动,小楼木门打开一道缝隙,那黑影侧身闪了进去。
史长风心中大奇,这黑影不知是什么人,做事如此小心,谨慎,隐秘,看来乔符从田国都城滋阙带回来的这个小妾,住在这座别院中的美人亦非什么简单的人物。
史长风待木门重新掩上,方自花坛后走了出来,绕着小楼巡视了一番,见小楼东南面靠墙的一侧左右两面均被树木遮挡,不虑被人发现,便射出钩锁,挂在楼顶檐上。
史长风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往上攀爬,到了楼顶,侧首伏在瓦面,缓缓向前移动。
往右前大约移动了两丈许的距离,渐可听闻下面传来一丝人声笑语。史长风暗自伏定,轻手轻脚掀开一片砖瓦,借着寸许宽的隙缝,只见楼下房间墙边软榻之上正半坐半躺着一男一女。
那男子身形瘦削,二十八岁的年纪,面貌普通,脸色苍白,似乎有些纵欲过度,那女子半屈身躺在他怀中,俏脸贴着那男子的脸孔,不知道为何事开心,咯咯笑得花枝乱颤,茁挺高耸的胸脯亦不住颤巍巍兀自抖动.
虽只能看见那女子朝着自己的半边侧脸,史长风却仍能看出她媚眼勾魂,生得异常妖娆,正是那种能够让世上男人神魂颠倒的女子.
那瘦削男子伸手在那女子胸脯上摸了一把,哈哈笑道:‘飞月儿,你可是越来越丰满了呢,看来你跟着乔符这些日子,比呆在我身边,过得还要滋润些呢?‘
史长风闻言不禁一鄂,莫非这女子并不是云烟.
那叫做飞月儿的艳丽女子伸出小手在那男子手臂上捏了一把,似不依地道:‘爷,你可真没良心,当初飞月儿死活都不肯离开爷的身边,您却恨下心来让奴家跟了乔符这个色心不死的老王八蛋,这几年月儿为了您的大事,将这宝贵的身子不知便宜了多少讨厌的臭男人,现在爷您还要这样取笑月儿,月儿还不如死了干净!‘
说话间,飞月儿似乎觉得自己逾来逾委屈,两行泪珠竟从她那双能勾魂夺魄的大眼中慢慢滑落下来.
只见那瘦削男子温柔地伸出舌头,轻轻将飞月儿脸上泪水添如嘴里,握着飞月儿柔荑,无限怜惜地道:‘是爷不对,这几年让你受苦了,不过等到爷大功告成之时,飞月儿就贵为我大田国王后之尊,到时候爷就天天守着飞月儿你一个人,好好补偿你为爷做过的一切.‘
飞月儿闻言破涕为笑,在那瘦削男子脸上轻啄了一口,柔声道;‘爷对月儿真好!‘
忽地幽幽叹了一口气,继道:‘不过月儿知道自己现在已是残花败柳之身,不配做爷的皇后,月儿只希望爷大功告成的时候,还能记着有飞月儿这么一个可怜的女子,每天都能来看看月儿,就象现在这样抱着月儿,陪月儿聊天说话儿,月儿就心满意足了.‘
那瘦削男子听到飞月儿说道残花败柳几个字的时候,双眼中寒芒一闪,但听她下面一番似无限幽怨的表白,冷峻的面容不禁一动,微笑道:‘月儿放心好了,爷连大田国的王位亦能舍得,却也舍不下你这个让爷想得吃不香睡不好的小妖精.‘
史长风在屋顶暗叫这女子果然厉害.
将来若这不明身份的瘦削男子果真能登上田国的王位,万不会立这个曾与其他男人发生过关系的女子为后,或许亦会如公子阳对付左昂的手段一样,将这个尽悉他秘密的女子处死,然而因为今日这一番话,那男子在动手对付飞月儿的时候,多少会念及曾与她的旧情以及她的万般好处.
正出神间,却听那男子忽地说道:‘伍蒙,你可知我今日为何要着你将那计家少爷计青梁暗中放走?‘
此话显然是对另外一人所说.
一个雄浑的男子声音在史长风目光所不能及的角落响起道:‘恕属下驽钝,请三殿下明示.‘
史长风只听得有如云里雾里,没想到他今日想救之人,竟然已被这几个来历不明的人暗中放走,这些人究竟是何来头?
那被称作三殿下的瘦削男子搂着飞月儿,摇了摇头道:‘伍蒙,你对我最是忠心耿耿,但论才智却及不上费义.跟着我做事,仅有忠心还远不足以成事,你要知道,我手下最信任之人正是你.‘
伍蒙显然被这瘦削男子的一番话所感动,‘扑‘一声跪倒在地,道:‘三殿下属下的信任,伍蒙粉身碎骨亦难报万一,愿为殿下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那瘦削男子哈哈一笑道:‘我不要你粉身碎骨,只要你多学着点就行了.如今我们手中的势力只有都统营与丰山大营两处兵力,庞陵若反,只要他能在临雍城肃清计家势力,扶植起来几个象乔符合这种忠于他的大盐商,手中的实力就足以与庞倾这老东西一拼,到时他们两败惧伤,仅仅凭我们手中的这点微不足道的兵力,仍不足以控制局势,所以惟今之计,只有拖一个字‘
飞月儿咯咯笑道:‘爷的意思是我们助计家对付庞陵父子吗?‘
瘦削男子沉吟道:‘不错,只要计家一日不倒,庞陵父子便一日不能动手,再过两年时间,等我控制了都骑营和禁卫营两大禁军系统,再由我们暗中推波助澜,帮庞陵父子消灭计家,到时的情形,就全部控制在我们手里.‘
说完,桀桀一阵怪笑.
史长风一阵心惊肉跳.
本来他觉得庞陵父子心计极深,极不容易对付,如今,眼前这个阴骛冷狠的年轻人不动声色,暗中却已将势力渗透到庞陵父子身边,说不定计氏中亦藏有他的奸细.而庞陵父子和计依依却似乎对他仍一无所知.
史长风自幼便受史公愚训教,熟知天下大势,但只听说过田国有一个昏庸无能的太子,从未听人说起过这个神秘的三殿下的大名,可见此人一惯善于掩藏自己,若庞陵父子果真造反,只怕惟有一败涂地而已.
史长风用神运目,细细打量这个其貌不扬的瘦削年轻人.
却见坐在他怀中的飞月儿眉头轻蹙,道:‘爷,月儿只怕等不到两年,就会被人拆穿身份了呢,乔符此人其实并无多大才能,容易对付,但那申复王世子庞夷乱却精明厉害的很,似已对月儿的身份起了疑心.‘
那三殿下抚着飞月儿的俏脸,嘿嘿笑道:‘我那堂兄确实才智过人,兼且师从匈奴第一剑师密达汉,文才武功在我庞氏王族不作第二人想,然而可惜的是,他不如我庞夷度有耐心,又是庞陵的儿子.庞倾那老东西向来最忌惮庞陵,如何会重用他的儿子.庞倾宁愿将兵权交给我这个整日只懂得吃喝完乐的儿子,也不愿交给庞陵父子这两个田国出了名的将帅之才,象他们这两个有野心的父子不反才怪呢!‘
飞月儿媚笑一声,捉住庞夷度在她身上做怪的大手,道:‘只可惜大王和庞陵父子都看走了眼,爷您才是真正具有雄才大略之人呢!‘
史长风听这庞夷度直呼其父庞倾之名,且言语间多有不敬,隐隐透出恨意,不知是何缘故,想来亦与田国的王位嫡序有关.王位尊崇,人人都欲得之,却泯灭了人性伦常之心,生在王宫之内,表面上看来风光无限,其实亦非什么幸事.
只听庞夷度冷笑了几声,道:‘那是庞倾有眼无珠,竟立庞生这个懦弱无能的家伙为太子,大田国落在此人手中,早晚必定是家破国灭的下场,还不如我取而代之.庞陵父子想反,但是遇上了我,亦不过是自掘坟墓罢了.‘
顿了顿,接着道:‘月儿你且宽下心来,云烟那小妮子现在就关在爷的府上,飞琼苑里几个知道你身份的人,都中了姜先生的慢性毒药,事关性命,谅他们也不敢将此事说出去,庞夷乱就算查也查不出什么东西.‘
又转脸对那叫作伍蒙的人道:‘ 伍蒙,临雍盐运史柳厚林那里已经吩咐过了吗?‘
伍蒙恭敬道:‘柳厚林让属下回殿下,请殿下放心.计青梁那边属下亦照殿下吩咐,将那一千斤私盐之事悉以告之.‘
庞夷度纵声大笑道:‘好,好,那我们明日就等着看我那雄才大略的堂兄露乖出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