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河在土地上应当是裸露的,这样才是它的生命状态,但城里的河要想裸露却是多么的艰难啊。城里许多河,被覆盖上了水泥板,在上面盖上房子,你找不到了河的踪影,河屈辱地在阴暗的水泥板下流动。
但保兴的河水是清澈的,裸露的。
河的左边是一个集贸市场,门口放得一片自行车,里面人潮涌动,卖菜的,卖肉的,宰鸡的,做小吃的等等,三百六十行样样都有。跨河的桥头上,有几个小贩子,小喇叭里用方言吆喝着。人们来来往往从他们的面前走过,也没有停下脚步。河的右边是一片楼房,这是市民居住区。想想许多河在大自然里,身体是清洁的,一流到城里,就满身污垢。保兴的河身处市井之中,却保持着清澈的河水,实属不易。
我们沿着河岸走,河岸边是一片绿化地带,路从青郁的草坪中穿过,低矮的桃树上,凝神细看,枝头上缀满了一个个毛茸茸的小桃子。河水边生长着高高低低的芦苇,芦苇的叶片在轻风中轻轻地晃动着。大家说好,比光秃秃的河水好,芦苇使水有了气息。河水涟漪着,像一匹柔软的缎子,在清晨的阳光下尽力地打开着身体。柔姿的水柳,高耸的水杉,整洁的楼群倒映在河水里面,仿佛海市蜃楼。
我们一行人在河岸边走,就在讨论这个的意思,因为是个冷字,很少见到,大家争论不一。作家许辉说,我对这个字过去有过研究,在字典里的意思,就是水边隆起的小土堆。大家都说这个解释对的。也联想到了,在很久的过去,这儿的先民们依保兴河生存的历史。
河的两岸是居民区,有少年骑着自行车,自由而轻捷的身影一闪而过。在一座小亭子里,几位老人在练红歌,有板有眼,在早晨清静的空气里,他们的声音在河面上传播得很远。可以想象着在这条河岸边,应该烙下多少有情人的足迹,夜晚里,应该落满了多少星光。河上有了一座横跨的水泥桥,上面有一个旧书摊子,长长的旧书放了一地,我上前去瞅了起来,看中了几本民国杂志,但因为要价太高,只得作罢。
再往前走,路拐了一个弯,就进入居民区了,楼群里,浓阴匝地,两位老人穿着洁净的衣服,在树荫下剥豆子,她们面容沉静,是一天生活的开始。我因为在桥上看旧书摊,而与队伍走失了,就上前去打听,老人说,刚才有一队人从这儿走过去的。我赶紧朝前追了起来,穿过几座楼,又看到那条河了,河水拐着弯呈现在面前,我们参观的人,果真就在河岸边。
河面上漂着几只小船,每只小船上都站着一位穿黄马夹的人,他们不是在捕鱼,他们用网罩子在河面上捞浮萍,大家就感到新奇起来。原来,河里滋生着浮萍,如果几天不捞,这河面上就会累积起厚厚的一层,河水就会窒息。
一条清澈的河蜿蜒在城市的中间,陪伴着市民,这是多么有意境啊。评论家在分析河流与作家的创作时,认为“河流作为与人类日常生存经验紧密相连的构筑要素,以其时而自由奔放、时而恬淡中和、时而忧郁颓靡的自然属性与精神气质成为文学家乐于安放自我精神、渴求与寄予自我精神向度的话语空间与表征对象。河流成为一种激发某些作家倾诉欲望的精神延宕于文学想象之中”。
就要告别这条河了,站在保兴的河岸边,我不由得想起徐志摩那著名的诗句来:“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