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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诗(11)

双井茶送子瞻

此诗作于元祐二年(1087),时山谷在京任著作佐郎。当时山谷家乡的亲人捎来一些家乡的名茶,他拿出一些分给好友苏轼品尝,并随茶附上此诗。双井茶:为黄庭坚家乡分宁(今江西修水)出产的一种名茶。子瞻:苏轼,字子瞻,号东坡居士。

人间风日不到处,天上玉堂森宝书。

想见东坡旧居士,挥毫百斛泻明珠。

我家江南摘云腴,落霏霏雪不如。

为君唤起黄州梦,独载扁舟向五湖。

人间风日不到处,天上玉堂森宝书——玉堂:指翰林院。苏轼当时任翰林学士,担任起草诏令的工作。森:森然罗列。这两句是说:你所在的那翰林院,是人间的风吹不着、人间的太阳晒不到的天上殿堂,那里面书籍如林,森然罗列。

想见东坡旧居士,挥毫百斛泻明珠——东坡旧居士:即苏轼。苏轼元丰二年被贬黄州,在黄州东坡筑屋居住,自号东坡居士。“挥毫”句:杜甫《奉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有“诗成珠玉在挥毫”的句子。此句刻画出苏轼奋笔疾书的意态。这两句是说:想你往日曾是寓居东坡的居士,如今在翰林院中挥毫起草皇帝的诏令,你奋笔疾书,那字犹如斛中的明珠倾泻而出。

我家江南摘云腴,落亚霏霏雪不如——云腴:指茶叶。茶树种于山丘地带,在高处经常接触云气,叶子生长得很快,故而用云腴称茶叶。亚:一种小石磨。宋时人饮茶的习惯是将茶叶磨碎,再放到水中煮沸饮用。这两句是说:从我江南的老家捎来的上好茶叶,用茶亚细细地研磨,那细细的叶片连雪花也比不上。

为君唤起黄州梦,独载扁舟向五湖——黄州梦:即在黄州时的情景。“独载”句:据《国语·越语》的记载,范蠡辅佐越王勾践灭掉吴国之后,不愿意接受封赏而弃官,“遂乘轻舟以浮于五湖”。五湖:太湖的别称。这两句是说:当你喝了我送给你的茶之后,会让你想起你在黄州时的旧梦,那就是扁舟一叶,浮游五湖。

这首诗先由苏轼所任职的翰林院写起,写翰林院的环境是人间的风吹不到,人间的太阳晒不到的仙境,那里书籍如林,森然罗列。随后二句转入了对人的描写,“想见东坡旧居士,挥毫百斛泻明珠”,说明东坡身份的变化,由以前贬谪黄州的逐臣成为入执翰林院,掌管诏令草拟的翰林学士,并传神地刻画出苏轼奋笔疾书的意态。“我家江南摘云腴,落亚霏霏雪不如”两句则写赠茶之事,那茶叶的品质极高,研细之后的叶片连雪花也比不上,突出自己送茶的诚意。随后两句点出了作者的用意,“为君唤起黄州梦,独载扁舟向五湖”,当苏轼喝了送来的茶之后,会让他想起黄州时的旧梦,扁舟一叶,浮游五湖。当时苏轼虽在翰林院,但却卷入了政治斗争的漩涡之中,山谷借赠茶的机会劝苏轼不要忘记黄州之事,来个功成身退。

咏李伯时摹韩三马次苏子

由韵简伯时兼寄李德素

此诗作于元祐二年(1087),黄庭坚当时在京师,苏轼与苏辙兄弟等俱在京任职。当时李公麟应苏轼之请摹了唐代著名画家韩的三马图,苏辙作诗,山谷步苏辙诗韵而作此诗。李伯时:李公麟,字伯时,北宋著名画家。韩:唐代著名画家,善画马。苏子由:苏辙,字子由,苏轼的弟弟。李德素:李公麟之弟,名,字德素。

太史琐窗云西垂,试开三马拂蛛丝。

李侯写影韩蚫墨,自有笔如沙画锥。

绝尘超日精爽紧,若失其一望路驰。

马官不语臂指挥,乃知仗下非新羁。

吾尝览观在蚭马,驽骀成列无权奇。

缅怀胡沙英妙质,一雄可将十万雌。

决非枥所成就,天骥生驹人得之。

千金市骨今何有,士或不价五皮。

李侯画隐百僚底,初不自期人误知。

戏弄丹青聊卒岁,身如阅世老禅师。

太史琐窗云西垂,试开三马拂蛛丝——太史:指苏辙。苏辙任起居郎,故以太史称之。琐窗:镂刻连环花纹的窗户。试开:打开。三马:即三马图。这两句是说:在太史苏辙在宫中的居住之处,打开尘封已久的三马图画卷,拂去上面的蛛丝灰尘。窗外,朵朵白云西垂。

李侯写影韩墨,自有笔如沙画锥——李侯:李公麟。写影:即临摹。韩墨:指韩三马图的墨迹。笔如沙画锥:即笔法有如用尖锥利器在沙子上写字画画。颜真卿《述张旭笔法十二意》中,张旭曰:“后闻于褚河南曰:‘用笔当须如锥画沙,如印印泥。’”这两句是说:李公麟正在临摹唐代著名画家韩的《三马图》的墨迹,他的笔法力透纸背,有如用尖锥利器在平沙地上刻画。

绝尘超日精爽紧,若失其一望路驰——绝尘超日:指骏马奔驰之时速度极快。绝尘超日又为骏马的名字,据《西京杂记》记载,汉文帝有九匹良马,“其一名绝尘”。精爽紧:指马神采奕奕。杜甫《魏将军将》中有“魏侯骨耸精爽紧”的诗句。若失其一:指马精神专注,好像忘记了自我。一,自身。《庄子·徐无鬼》:“天下马有成材,若若失,若丧其一。”这两句是说:那画上的马神采奕奕,疾驰如飞,每一匹都神情专注,只顾在路上向前奔驰,好像忘记了自己一般。

马官不语臂指挥,乃知仗下非新羁——仗下:天子的仪仗之中有立仗马。《新唐书·李林甫传》:“君独不见立仗马乎?”新羁:新养的马。这两句是说:看那马官不言不语,只用手臂做手势,指挥着那些骏马,我这才知道那仗下的立马都已训练有素,而不是新养的马。此二句写骏马驯良。

吾尝览观在马,驽骀成列无权奇——览观:即观看。遥远的郊野。《诗经·鲁颂·》:“牡马,在之野。”驽骀:劣等的马。权奇:指非凡奇特。这两句是说:我曾经观看过那些处在遥远的郊野中的马,那些马多是些劣马,并没有非凡奇特的地方。

缅怀胡沙英妙质,一雄可将十万雌——缅怀:深切地怀念。胡沙:指西域的沙漠之地。古时称西域为胡,故称胡沙。英妙质:指那些英姿飒爽的骏马。雄:指骏马。雌:指一般的马。因为雄意味着刚强雄健,雌意味着柔弱,故此处以雄代骏马,以雌代指一般的平常马。这两句是说:我深切地怀念西域沙漠之地的那些英姿飒爽的骏马,他们当中一匹骏马就可以统帅十万匹的平常马。

决非枥所成就,天骥生驹人得之——(zào)枥:即马槽。天骥:即天上神马。这两句是说:这样的骏马绝对不是人们在槽枥之间饲养就可以得到的,那是天上的神骥生出的马驹被人们所得到。

千金市骨今何有,士或不价五皮——千金市骨:用千金买马骨。市,买。据《战国策·燕策》的记载,人君拿千金去买千里马,三年都没有结果,而他的近侍用五百金买回一些千里马的骨头,后来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有三匹千里马来到。五(ɡǔ)皮:春秋战国时的百里奚先为虞国大夫,被晋国俘虏,后被作为秦穆公夫人的陪嫁奴仆到了秦国,他找机会逃走,后经人推荐给秦穆公,秦穆公用市场上购买奴隶的价格即五张黑公羊的羊皮把他买回来,让他执掌国政,称之为五大夫。黑色的公羊。这两句是说:然而如今愿意以千金求取良驹这样的事情已经没有了,有才能的士人有时候还不值五张羊皮。

李侯画隐百僚底,初不自期人误知——李侯:指李公麟。画隐:以绘画作为隐居。百僚底:即官位低下,为处于底层的官僚。自期:料想。这两句是说:李公麟以绘画作为隐居,居于低下的官位,他最初没有料想到会成为画家,他多才多艺但世人却只误知他是一位画师。

戏弄丹青聊卒岁,身如阅世老禅师——戏弄丹青:即以作画为游戏。丹青,均为颜料色彩,常用以代指图画。聊卒岁:聊以度日。《左传·襄公二十一年》中引用《诗经》中的诗,有“优哉游哉,聊以卒岁”的句子。阅世:经历世事。这两句是说:因此他即以作画为游戏,聊以度日,平时就如一位老禅师,参禅阅世,用以遣时。

这首作于元祐二年山谷在京任职时的作品以咏马为主题,但其实际所感叹的是人才的不能够被重用。首六句诗人描述了李公麟临摹唐代韩的墨迹,而且他所摹的马神采奕奕,“绝尘超日精爽紧,若失其一望路驰”,把马的神姿描绘得如在眼前。随后四句则一转,写那些神采不凡的良马已经成为驯良的立仗马。诗人将良马与那些驽马相比,得出了“驽骀成列无权奇”的感叹。接下的四句,诗人又重新一转,写那些西域胡沙中的名马,“一雄可将十万雌”,但是它们绝不是槽枥之间可以饲养得到的,那是天上神骥生出的马驹被人们得到。随后两句“千金市骨今何有,士或不价五皮”是作者对现实之中统治者对待贤才能士的不满,才能之士的价值竟抵不上五张羊皮,那对人才是何等漠视。最后六句转入了对李公麟这样的人才依旧不遇的描写,他多才多艺但沉沦下僚,只能被世人以画师的身份相称,他官小位卑,无法施展自己的志向,故而只能以作画为戏,参禅悟道聊以遣时,这正是对人才不重视所造成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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