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舟曲的车上,我听说了尚瑞丽的故事,也因此很想见到她,而见到她也只是在照片上了。鲜艳的五星红旗下,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正手捧着稿子站在话筒前讲话,那份自信与执着给我带来了更大的震撼。想起她的故事,我不由得肃然起敬。我想,我有必要将她的故事告诉所有人,让我们一起为她喝彩、为她加油!
尚瑞丽是舟曲县第一初级中学七(四)班的学生,“8·8”泥石流发生的当晚,她因为住在姑姑家而幸运地躲过了一劫。那晚,她至亲至爱的十六位亲人全部遇难,房屋被夷为平地,一夜之间,小瑞丽成了一无所有的孤儿。年仅十六岁的瑞丽第二天早上赶到“家”的地方,呈现在眼前的只是一片沙砾、泥流,双膝跪在废墟上的女孩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是泪如泉涌。接下来的整整两天,她流着泪一个劲地守在挖掘救援现场,不吃不喝。第三天,县妇联主席和第一初级中学领导获悉了这一情况后一同来到救援现场。看到孩子无助茫然的双眼,舟曲第一初级中学的于景兰老师走上前紧紧地将瑞丽搂在怀里,这一刻,她“哇”的一声哭出来了。此情此景,让在场的人无不潸然泪下。
此后几天,虽然小瑞丽一刻也没有放弃对家人遗体的寻找,但老天并没有眷顾这个可怜的孤儿,家里十多个亲人依旧尸骨无存。“苍天无语人可恋”,小瑞丽失去了亲人,但没有失去爱。每一天、每一刻,她的身边都有人陪伴,有老师的照顾,有同学的安慰,还有不知道姓名的很多陌生人会时时递给她一瓶矿泉水,或一包方便面。他们的爱给了小瑞丽希望,他们的爱让小瑞丽变得坚强。小瑞丽不再哭泣,她擦干眼泪,紧咬着嘴唇积极地帮助官兵挖掘尸体,帮助乡亲们确认尸体,甚至,她会大胆地、无声地帮助志愿者去清洗被泥巴糊满的尸体……十多天里,她总是忙前忙后一刻也不闲着,但仍然不肯说话,只是无声地紧咬着嘴唇忙碌,那眼里时时浸满的泪水让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心酸不已,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人们可以照顾她的饮食,可以阻止她的行为,可无法阻断她心里的悲痛呀!
疏通白龙江、挖掘泥石流、掩埋知名或不知名的尸体,时间就这样在志愿者们的忙碌与乡亲们的悲痛中过去了。也许是小瑞丽的悲情和举止感动了上天,终于,在将要停止挖掘的最后一刻,她找到了妹妹的尸体。虽然十多个亲人里只找到了遇难的妹妹,但这已给了小瑞丽莫大的安慰。她扑在妹妹的尸体前,悲怆地哭着、痛苦地喊着,周围的人陪着可怜的孩子默默地掉泪,谁也没有阻止,大家知道,只有让孩子尽情地哭泣,才能宣泄掉心里的哀伤。
末了,她拉着县妇联全主席的手说:“我知道有很多人在关心着我,但我就是打不起精神,提不起劲,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不想和别人说话,不愿意想起任何事,只想守在自己家的位置上静坐。”听到这番话,全主席和第一初级中学毕涛校长耐心地告诉她说:“这很正常,这说明你长大了,你爱家人,爱家园,你很善良,很懂事,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你已经表现得特别坚强,你的坚强让所有人震惊、感动!”她听到这些后,深深地给在场的人鞠了一躬。大家都深感欣慰,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因为人们清晰地看到:小瑞丽已经挺过来了!
在这里,我不得不表扬工作在初级第一中学的谢重新、潘政权、董瑞林、靳元四位老师,因为他们给了尚瑞丽心灵的最大支持与安慰,才使这个女孩变得如此坚强。让我们一起走进靳元老师写的一段日记吧:
走进尚瑞丽是困难的,走进尚瑞丽心里更是历尽艰辛的。尚瑞丽,女,16岁,舟曲县第一初级中学七年级(4)班学生,在这次灾难中同时失去16位亲人,尚瑞丽成了家族唯一的幸存者。第一次在班级团体辅导中,发现一个女孩寡言少语,神情木然,脸上难掩悲伤、绝望、无助的表情。后来我们知道这个女孩就是尚瑞丽,于是,在我们临时建起的“心语心”小屋中和她开始了第一次面谈。她说“老师,我知道有很多人在关心着我,但我就是打不起精神,提不起劲,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不想和别人说话,不想见同学,只想守在自家的位置上静坐。”
我认真倾听她的讲述和哭诉、并不时用影响技术引导她把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全讲出来。“尚瑞丽,这是一场灾难,不是你的错!你已经非常坚强了,你现在的确很难过,我非常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你所有的表现在这段时间里都是正常的反应,我想如果我面临你现在的处境,也会和你一样。”最后给她做了呼吸放松训练和肌肉放松训练,并预约了下次辅导的时间,结束了第一次的面谈。
第二次辅导我用空椅子技术,让她想象自己的父母正坐在那张椅子上,让她把自己内心想对父母说的话全部说出来,使她内心得到舒缓,趋于平和。同时通过角色扮演,让她知道父母对她的期待与希望。最后给她做了意象练习:让她调整呼吸,想象一个和自己有一样经历的人——他高大、自信、乐观、坚强、勇敢、充满力量……可以战胜一切困难,想象这个人正慢慢走近自己;然后和自己融为一体,感到自己也是高大、自信、乐观、坚强、勇敢、充满力量……可以战胜一切困难。在辅导结束时,她说:“老师,今天我的心里舒服了很多,感觉自己对生活有了信心。”
之后我用生命线练习、写信寄托法、生命之河法等辅导技术对尚瑞丽又进行了两次个体辅导。共情、尊重、真诚、积极关注伴随着我对她的每一次的辅导;用心倾听她的心声,尊重她的情绪表达,陪伴她解决问题,帮助她重新树立生活的信心,使她逐步走出阴霾、走向希望。
同时,我们对她的关注也渗透到她的日常学习和生活中。
我们陪伴她一起为她的亲人烧纸;和班主任、任课教师、宿舍管理员沟通,以此探讨如何来帮助她;我们和尚瑞丽一起办黑板报,设计和布置心愿墙;还时常给她祝福和鼓励的短信,比如“尚瑞丽,历经风雨尚且依然坚强不屈的花蕊,明天定会绽放出绚丽多姿的花瓣!加油,我们为你祝福!为你加油!”……
这段时间,尚瑞丽的情绪有了较大的变化——不再恐惧、害怕、无助,能够正常学习。她也认识到,生命虽然有时是很脆弱的,但当一个人拥有健康和生命时,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都应当振作起来;最重要的人是自己身边的人,最重要的事是眼前的事。她能勇敢积极地面对未来的新生活了。后来,她给我发来的短信中这样写道:“衷心地感谢你,尊敬的老师,我一定会坚强起来,我会好好学习,用自己优异的成绩来回报所有关心、关爱、给我鼓励的人!”
对于这样一个心理创伤严重的女孩,在短期内仅仅靠心理辅导的力量改变她是不够的,还需要周围老师、同学以及社会对她持久的温暖与支持。我们会持续关注她的。
(这篇日记发表于2011年第1期《人民教育》杂志上)
当我读到靳元老师的这段日记时,心中无比自豪。我相信:在我们大家的共同关爱下,那些受伤的心灵会逐渐愈合,那些可怜的孩子不再孤独。
尚瑞丽现在成了舟曲县第一初级中学寄宿的学生,吃住都在学校,她努力地学习着,快乐地成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