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所有人一样,与董瑞林老师的相识是在去舟曲的车上。但和所有人不一样,他是第一个引起我注意的人,因为我觉得他很“怪”。
车上,大家都在做游戏,几个回合下来,我就发现他很怪,怪在他做游戏的全力以赴上,怪在连孩子们一学都会的“乌龟乌鸦”游戏被他玩得好“臭”,而且不遵守规则。
再一次感觉他怪是刚刚到达舟曲时,因为车不能继续前行,我们只好未进县城就转乘三马子了。搬运行李时,我惊讶地发现就他的行李最多,大皮箱、小皮箱,外加三个布袋子,身上还挎了一个“夸张”的包。一看他那肩扛手拎怀里抱的架势,我心里不由地嘀咕:“至于吗?一个大男人还带这么多行李,活脱脱逃难的,简直像灾民。”这下,我觉得他的确很怪。
更怪的是在刚到舟曲的几次培训会上,没有人安排,没有人要求,每一次的会前会后,他是最忙的人。搬凳子、抬桌子、拍照片、做记录,总之最忙乎的人是他。至此,我对他的怪稍稍有了好感。后来的团队会上,我彻底改变了对他的看法。因为从他的介绍中,我了解到他曾去哈萨克斯坦留学四年,曾赴丹麦和瑞典做志愿者一年半,他目前是环保志愿者,而且他对自己的一切毫不隐瞒,包括曾经是留级生。特殊的、热心的他还把自己推选成了团队里的班长。这样的怪,让我对他产生了些许的兴趣。
怀着异样的感觉,抱着学习的心态,我很想和他分在一起工作。可惜,由于工作环境的差异,他被分在了离泥石流最近、坐落在皇庙山上的第一初级中学,距离我所在的城关二小要足足走四十分钟。但纵然这样,每周的例行会议和组内的交流活动上,我们也多次见面。他,在我眼里成了最可爱、可敬的志愿者。
镜头一:心愿在微小的爱心捐助中体现
分组后,我第一次踏进第一初级中学时唯独没有见到董瑞林老师,询问后才知道他去了灾民安置点。
原来他带的行李中有两袋是带给灾民的东西,有衣物、玩具、床单等,今天他抽空将东西送了过去。听到这些,我为自己刚下车时对他的误会而内疚、不安。出于歉疚,我一直等他冒雨回到活动板房。
看着他那因为做了好事而幸福的脸庞,我忙迎了上去了解他的善行经历。“玲子,我带的东西太少了。那些住在帐篷里的人什么都没有了,他们太需要物资了,大家捐的远远不够……”
“董老师,你都带了什么?”我打断了有点激动的他。
“我和老婆、孩子的秋衣、秋裤,还有我女儿的玩具。除了这些就是我在来这儿之前跟我们学校条件好的孩子要的衣服,哎呀,就是要得太少了……”董瑞林老师始终在自责他捐得太少。
我更加内疚了。想想自己,来之前只考虑自己的冷暖安危,完全没有想过灾区人民,特别是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们最需要的是什么。看看眼前的董大哥,比起我们团队的每一个人,他已经做得够多了,可还是自责……
接下来的谈话让我更加愕然了。原来在接到来舟曲的通知后,董老师便开始跑《读者》杂志社、兰大九三学社等地,跟相关的爱心人士为舟曲的孩子们开始募捐。其中,他带来的那个大箱子,里面是《读者》杂志社为玉树地震后的人们制作的特刊。打开灰色的封面,那特殊的一个个急救常识、一幕幕悲情故事、一篇篇爱心报道和一幅幅坚强的画面,缓解了多少孩子内心的恐惧与悲伤啊!再看看暂住在帐篷里的灾民,泥石流一夜之间席卷了他们的家园,遇难的人了无牵挂,幸存的人一无所有,那些衣物岂止是雪中送炭呀!
镜头二:用耐心医治心灵的创伤
舟曲县第一初级中学的好多学生家住月圆村,自然,受灾最为严重。
在这样的环境下开展工作是最困难的,援助教师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因为不当的语言和行为会给师生的伤口上撒盐;他们要时刻保持一颗清醒的头脑,因为他们面对的是心灵受到极大创伤的人。这些人的情绪、思维及言谈举止都不是正常人所为,援助者要顾忌的太多太多……
在这样的环境下,董老师过分的热心,不停地干预,起先并没有被大家认可,特别是团队的战友们看不下去了,有人责备,有人阻止,有人甚至不愿理睬。可他倔得听不进任何人的劝告,几乎无视大家的存在,依旧我行我素。一间活动板房被他整成了“心语心交流室”,鲜红、醒目的标语逐渐吸引了好奇的学生,继而带来了全校师生的目光;一条条“来吧,幸运小屋欢迎你”的横幅宣告着他的到来,诉说着他的期待。
学生最先用怀疑的态度探出了头,他欣喜地迎了上去,“破冰”逐渐成功。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在全团队成员的策划下,与大家一道走进了课堂。七年级、八年级、九年级,任何一个年级都没有落下,他和大家每天承担着至少三节课,而他的课堂最特殊。不管哪个班级,开课前,他都会在校园里、楼道里随时随地邀请“学生”。通常,校长、主任、没课的老师都被他“请”进了课堂。在课堂上,他永远都是配角,双手交叉、站立一角,鼓励学生、嘉宾在课堂上展示自我、尽情释放,偶尔,他会冲上去用双手举起一个胆小的孩子作为嘉奖,或者给某个女孩掏出一份礼物做为奖励,甚至会将嘉宾抱起来亲一口作为感谢……他的课堂成了师生们放松的空间,成了师生们忘记灾难的童话屋。在这里,他们可以无所顾忌地宣泄、诉说、哭泣……因为这里没有拘束、没有对错,有的只是心与心的交流,情与情的交汇!
除了课堂,他们的宿舍也成了大家的“乐园”,因为是住在活动板房里,也因为只有四张军用床、两张课桌,所以显得尤为宽敞。在这里,学生可以随意进出;在这里,学生和他们亲如一家;在这里,他们与学生朝夕相处……学校提供的方便面、饼干、矿泉水等,因为学生的加入很快就没了。于是,大家凑钱,董老师出力,不管多累、多热,董老师都会跑下山去给住校的学生买吃的。而他自己舍不得吃,甚至阻止别人吃,他常说的一句话便是:“学生吃了就等于我们吃了。”
就这样,没有休息的时间,没有自主的时间,他时时在为帮助学生走出阴影而努力着,一次次的联谊会、座谈会、聚餐会在这里召开……学生、老师、校领导、厨娘、门卫……这里时常响起的是欢歌笑语。
也因为这样,见到有人来到身边就会浑身发抖的七(五)班同学李白云,在大家进入学校的一个星期后便不再发抖,甚至在课堂上大声朗读了罗曼·罗兰的文章《勇气与自信》。九(一)班的刘刚同学亲眼目睹了泥石流的肆虐情形,自此,便没了声音,并一直默默地躲着身边的人。在董老师不下十次的交谈、鼓励下,刘刚终于战胜了自己。一个星期后,刘刚主动走进了大家的活动板房,他用粗犷的歌声告诉身边的每一个人,他不再害怕了。教音乐的叶英老师,深爱的娇妻和孩子遇难了,新建的家也没有了,这飞来横祸刹那间击垮了这个藏家汉子。他由最初的哭泣到后来的长久沉默,给周围的人施加了无形的压力与不安。热心的董老师坐不住了,他伺机寻找一切接近叶老师的机会,终于,他发现叶老师走路时不停地咳嗽。打听到叶老师的咽炎犯了后,他便将自己带的用来治疗嗓子嘶哑、干痛的口福乐喷剂送了过去。就这样,一点点地靠近,终于打开了叶老师的心扉。在迈出这一步后,叶老师的歌声又一次响彻校园,所有的人都为这个藏家汉子长舒了口气。受灾最严重的门卫何玉龙师傅,家里父母及妻子、哥嫂等共有九位亲人遇难。眼睁睁地看着亲人被泥石流卷走,尸骨无存,这对他简直是灭顶之灾。灾后第二天起,他的眼神便是空洞的,就那样有形无神地行走在一片片废墟上,没有人可以劝他,没有人可以帮他。董老师和潘正权老师的介入终于让他端起了酒杯……那晚,几位硬汉陪他一起流泪到天亮,并在临走前每人掏出了自己身上仅剩的三百元钱,特别是因为特殊情况离开的靳元老师也寄来了帮扶金……
真诚的举动叩开了被泥石流封锁的心门,第一初级中学的校园里少了抱怨,多了宽容;少了悲泣,多了笑声;少了无助,多了依靠……他们看到了希望,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我们在一起”的温暖,刘珍、解彩霞、解明霞、谢小青四个女孩情不自禁地称呼董老师为干爸爸。这个热心的男子汉激动得热泪盈眶,逢人便说他有四个女儿,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看着董老师忙碌的身影,我知道:他的责任更重、使命更多……我衷心地祝福董老师的女儿们健康、快乐!
镜头三:一个普通教师的辛勤付出
刚进入舟曲的我们都面临着生活的困难,住的房子、睡的床铺、吃的食物,这些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得不到解决。大家发挥自己的优势各自想着办法,坚守的口号便是“帮忙不添乱,我们要自救”。
一个星期后的聚会,我们才了解到第一初级中学过得最好。原来,勤快的董老师在吃了三天泡面后,自己走进了学生食堂,他帮助厨娘扫地、提水、洗菜,之后提出了让厨娘做点饭吃的要求。善良的厨娘禁不住他轮番轰炸的“糖衣炮弹”,终于答应给他们做饭了。于是,此后的每天,按时进厨房,搞卫生,倒垃圾,下山购物等都成了董大哥工作的一部分。他不怕脏、不怕累的优秀品质是大家经常赞誉的。
“老董住的是单间”,班长的话一传出,我的心里充满了疑惑,因为这在我们团队乃至整个舟曲是最奢侈的。带着半信半疑,我走进了他的单身宿舍。这是一间活动板房,是“5·12”地震后学校用过的教室,偌大的房间里,靠墙摆着一张孤零零的行军床,除此,干净的地面上便一无所有。但你抬头看,便倍觉温馨,四面墙被布置得丰富多彩,有“读者墙”、“心愿树”、“阳光之路”、“雨过天晴”,这些杰作都是董老师策划、学生布置的,在这里寄托着孩子们对逝去亲人的无限思念,也有对未来的美好憧憬。置身其中,我不禁被这个大男人的细心所折服,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张张如花的笑脸,笑脸中间是董老师幸福的面庞……
离开学校,我们一行走在泥泞不堪的街道上。我突然想起,就在这条坑坑洼洼的路上,经常便没了董老师的身影。刚开始,谢重新班长会慌慌张张地到处寻找,生怕发生意外。但时间长了,大家便不再紧张,因为我们都知道他又去帮助陌生人了。看吧,他在帮县政府的人张贴公告,他在帮小饭馆的老板倒污水,他在帮老大爷背砖头……哪里有困难,哪里就有这位名副其实的志愿者。
“眼睛里能进活,脑子里能想事,手底下能干活”,这是董老师所在的学校领导对他的评价,而舟曲之行,的确诠释了这一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