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直接抬出温娘的名号,自温娘那一日登台之后,她的名字在京城几乎是人尽皆知,谁人都道丽姿馆出了个“此人只应天上有”的尤物,柳鸾烟自然也是知道的。那一日温娘登台,她不是还跟着小振文在门口凑了个热闹。
本来柳达通就不放心她出诊,一听竟是要去这种地界儿,更是举双手反对。最后,还是被形势所迫,又被柳鸾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姑娘也懂医术?”小丫头脚步不停,却是侧头看向柳鸾烟,灵动的眼睛里有些微的不信任。
丽姿馆地处育寿堂和养生堂的中间,离育寿堂颇近些。这丫头本以为新开业的医馆人会少些,离自家舞馆又近,便想也没想地跑到这儿来请大夫。可谁成想,到了门口却是这般的人山人海,想回头去找养生堂的王大夫却又怕来不及了。两相权衡之下,也就只得来求这育寿堂的大夫了。只是请来的却不是坐堂大夫,不免这时有些心里发虚。
“略知一二。”柳鸾烟瞥了她一眼,然后淡淡地道。心里知道她是对自己的能力心存怀疑,也没太在乎,接着又问:“你家姑娘怎么了?”
小丫头脚步顿了顿,紧张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咬咬牙继续疾步走,并道:“我也不知道,开始还好好的,我只去了趟厨房吩咐了姑娘点的晚膳,再回来的时候就见她口吐鲜血,躺在床上人事不省了。”
两人说话间,便到了丽姿馆门前。房荔枝正立在门口,一见小丫头领了大夫回来,就立即迎了上来,却一看见柳鸾烟之后也是一脸犹疑:“这……红豆,这位就是大夫?”
“是……是的。”那个叫红豆的小丫头微缩了下脖子,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
“你是育寿堂的大夫?”房荔枝将目光移到柳鸾烟身上,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她。因为在大澹国,除了后宫里有专门侍候贵人们的女太医,民间还不曾有过女大夫。
“不是,家父才是育寿堂的大夫。”柳鸾烟坦然地迎上她的目光,在她要发作之前马上又说了一句,“温娘姑娘虽然常在人前抛头露面,但终究男女有别,所以家父才遣了我来。至于治不治得好,还要看房老板什么时候肯放我进去,温姑娘的病可等不得太久。”
“带她进去吧!”被她一席话堵得哑口无言,房荔枝张了张嘴,最后只得胡乱一扬手,让红豆带她进去了,自己则是气鼓鼓地跟在后面。不止因为红豆请来的大夫是个女子,对于貌美女子又不为自己所用,她向来是如此。
而红豆也暗吁了口气,柳鸾烟此言无疑是救了她,逃过房荔枝的一顿打。可她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万一这女大夫治不好温娘,而因此耽搁了病情送了温娘的命,那房荔枝就真要活活打死她了。这样想着,红豆本来对柳鸾烟的一丝感激又荡然无存了。
舞馆内的装修自成一派婉约风情,整个前馆有无数条紫色纬纱从二楼走廊一直垂至楼下,尤其被那过堂的小风吹起时,走在其中自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来。浮雕的墙壁尽是chun宫无限,高台上挂的画卷皆是矫柔旖ni的女子,或拈花,或媚笑,从右上角的名字来看,应该是丽姿馆所有舞姬的画像。其中一幅尤为出众,就挂在所有画像的最中间,右上角写着名字,正是温娘,柳鸾烟不尽多看了两眼。
出了前馆来到后院,扑鼻而来的是一阵撩人花香,院内却不是因为种了许多花而香艳四溢,而是院子四角都有一个用来焚香的鼎,此刻正冒着袅袅香气。柳鸾烟轻扯嘴角,稍稍屏住呼吸,这醺人欲醉的香料似乎并不讨她的喜。
只是令她觉得奇怪的是,平日里门庭若市的丽姿馆,现在本应是燕舞莺飞,处处嫣声笑语,可这会儿却是冷清得仿佛一座空城,那画卷上的女子也不知都跑到哪里去了。
就在这时,三人已来到温娘房门前,红豆推开门便恭谨地站在门口,等柳鸾烟和房荔枝先后进去,自己才跟了进来,并轻轻关上门。
柳鸾烟的视线直接投向床上的人。若说美,温娘不应当说是美,而是媚,随意的一个表情都透着妖冶的味道。虽是此刻双目紧闭,眉头轻蹙,却从那充满异域风韵的相貌现出一身媚骨天成,倒比那画像传神万分。
她二话没说,直走到床前搭上温娘的脉,却马上蹙了蹙眉头,房荔枝的心便立时揪在一起。这可是她的摇钱树啊!
“她怎么了?”房荔枝站得老远,好像温娘得的是瘟疫一样不敢靠近。
“没什么,待我开服药,你叫人去抓些来给她吃了便是。”
柳鸾烟说得那般云淡风清,惹得房荔枝又不信任起来:“没事儿?没事儿怎么会好好的吐起血来了?你别是没看仔细吧?”说着,她又瞟了一眼尚在昏迷中的温娘,不放心地又道:“你再好好看看,她这病,会不会传染给其他人?”
“不会,只是一时虚火上升,吐出一些废血来罢了,吃些补气血的药就会好了。”不再多做作解释,柳鸾烟抽回手,又将温娘的手臂塞回被子里,然后就从医药箱里拿了纸笔,刷刷写下一味药方,递给房荔枝的时候道,“按这方子抓药,过些日子就会好了。”
房荔枝接过药方,迟疑地看了一会儿,却在出去之前看了一眼沾上血渍的被子,心生一股恶心,便捂着口鼻道:“红豆,你把那床被子换下来,看着怪瘆人的。唉!我这是触了谁的霉头,好不容易得了个狠角儿,却碰上这档子事儿!”
房荔枝的声音越来越远,红豆才敢抬头,不放心地看看温娘,又看看柳鸾烟,才道:“姑娘,麻烦你帮我看着她点儿,我去拿一床新被子来,很快就回来。”
柳鸾烟淡淡应了一声,待她出去后,便随意地在房间内转悠。
房间并不大,但所有摆设一应俱全,而且样样珍贵。窗边的鸟笼里还有一只可爱的白色鹦鹉,看见她走过来吱吱喳喳地叫了几声,很是可爱。这满屋子里的东西唯有角落的那个大箱子与这间屋子的布局格格不入,柳鸾烟便信步朝那走,却听见身后响起一把阴冷的声音:“你不是大夫!”
柳鸾烟先是吓了一跳,但很快又镇静下来,屋里没有别人,这声音除了温娘还会是谁?况且刚才她也看出温娘是在装晕了,便就扯了扯嘴角,转过头来时却故作惊恐地道:“育寿堂的大夫实在脱不开身,我是他的女儿。”
“怎么会是你?”在柳鸾烟回过身的时候,温娘猛地变了脸色,由刚才的戒备转为惊讶。
“你放心,我已经给你开了药,房老板此时也应该派人抓药去了,只要按时服药,你的病情就会稳定下来的。”柳鸾烟以为她也跟房荔枝一样,是在怀疑自己的医术,便稍稍放宽心,装出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安慰了她一句,避免暴露自己刚才诊脉所不小心探查到的秘密。
温娘其实不是虚火上升所致,而是内伤。而这种伤只有内功深厚的人才能把人伤成这样,皮表却不见任何淤痕。至于温娘装晕,只要懂医理的人都不难看得出来。由此可见,温娘的来历绝不简单,而且还是个懂武功的人。她故意这么说,是想温娘放下戒心,给自己和家人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这个人纵然有天大的秘密,也都与自己无关。
思及此,她不免有些后悔当时没拒绝红豆。
温娘却是怔了一怔,所以没留意到门外的脚步声。正好红豆就推门走了进来,进门便惊喜道:“呀!这么快就醒啦!柳姑娘的医术果然高明,育寿堂可真不简单呢,怪不得门外排了那么多求医问诊的人!”
瞥见温娘探寻的目光,柳鸾烟貌似害羞地笑道:“哪儿的话,温姑娘的病本就没什么大碍,待体内郁结的气血散开,自然就会醒了。”不想再多做逗留,她不等红豆再度开口,便又道,“人现在也没事了,医馆里还有许多事要忙,我就先回去了。”
“等一下!”温娘突然叫住了她,望了她僵直的背影一会儿,只低低地道,“你还没收诊金呢。”
“今儿育寿堂开业,家父布善三日,诊金全免。”柳鸾烟在心里快速计较了一番说辞,便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今天母亲节,加更一章,祝天下间所有母亲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