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丽姿馆出来,走在回医馆的路上,柳鸾烟只觉得眼皮乱跳,跳得她心烦。莫不是真给自己惹上了麻烦?应该不会。刚才自己说的话并没露出什么破绽,而且临走之前她还故意提起自家医馆刚刚开业,为了提高名气故而免收诊金,温娘即便再敏感,最多只会觉得她不过是个在医术方面涉猎不深的新手。
这般想着,她便也放下心来。然而,她却不知道,人生的转折往往被偶然所决定,千方百计思虑不到的,天涯海角遍寻不着的,其实都在某个细微的瞬间被铭刻在了一块叫作注定的石板上……
而温娘这边在柳鸾烟离开之后,房荔枝就钗环凌乱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见她已经安然无恙地坐在那了,便马上舒了一口气道:“感谢老天爷,我还当那丫头是信口胡诌的呢,刚才还使了富贵儿去找王大夫,碰巧王大夫又不在!谢天谢地,谢观世音菩萨,你没事儿就好!”
“是啊,柳姑娘的医术实在令人刮目相看呢!刚才我取了套被子的工夫,咱姑娘就已经醒了!”红豆闻声放下正欲拿去拆洗的被子,向房荔枝微微颔首。
“妈妈,你忘了有句话吗?叫人不可貌相。”温娘斜了房荔枝一眼,然后就半躺在床上,睨着自己豆蔻般的指甲。
“我这不也是担心你,才会乱了营嘛!我所知道的会吐血的病,除了要命的就是传染的,不然……”房荔枝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忽然就冷静了。
“不然你也不会花大把的银子包下福来客栈,把姐妹们都送到那去。”温娘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她刚刚从昏迷中苏醒就听见外面杂乱的脚步声,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但因为身上有伤动弹不得,便就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听个仔细。原来房荔枝是怕自己生了什么会传染的病,不惜花重金包下福来客栈,把所有舞姬都送了过去。
房荔枝脸色变了变,挨到床边拉起她的手,状似贴心地道:“温娘啊,你也别怪妈妈,妈妈这也是身不由己啊。你们都是妈妈的心肝宝贝儿,少了哪一个我都心疼不是?”
“妈妈,我晓得,你不必跟女儿解释。”不想与她在这方面多作计较,温娘慵懒地躺倒在床上,胸口一阵阵地发疼,她的经脉好似有多处被震碎了。
“瞧瞧这脸色,回头我叫厨房多做些补身子的,好好给你补补!红豆,快去厨房催一催,药煎好了你就快点儿端过来给姑娘喝。一群废物,煎个药也这么慢!”眼见她没怪自己,房荔枝便凑得更近些,梳理着温娘未梳成髻的乌丝,随口对红豆吩咐道。然后不知怎的,她忽地就一拍大腿,惊叫道,“哎呀!幸好今儿下了重金包你专场的那位爷没来,要不然,咱这到手的银子可真就要长了翅膀飞走了!”
“可不是,他今儿若是来了,我还没法舞上个一曲半曲的给他看呢,现在是他自己没来,以后断也没法跟咱要回那银子了。”
温娘越说越无力,只希望房荔枝快点从自己眼前消失。可她好像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一甩锦帕又道:“舍得花这么多银子包你独舞的爷,想必也是经常出入这种场合的,哪会出了银子自己不来还往回要的?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爷,出手能这么大方?”
“妈妈,这事儿就别想了,银子你只管收好了便是。”温娘自然知道花重金包下自己的人究竟是谁,只是此时已觉得胸口涨痛,再没有耐心跟她耗下去了,便开始出言赶人,“妈妈,我乏了,想睡会儿。”
“哟!你看我这脑子!你还病着呢,就跟你扯起来没完了。得,你先睡会儿,等会红豆把药端来记得喝啊。”房荔枝再次拍了自己大腿一下,才站起身,又为她掖掖被角,才关上门出去。
温娘静静等了一会,然后才轻手轻脚走下床,欠开一条门缝去看。眼见房荔枝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她便将房门上锁,并把笼子里的白色鹦鹉放飞,又坐回床上运功调息了一小会儿,才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翻开屋角的大箱子跳了进去。
原来这是一条密道!
黑暗的密道狭窄而悠长,仿佛没有尽头,每隔不小的一段距离点着一盏烛灯,烛头的小小火苗发着微弱的光,照不亮这幽闭的空间,只在墙上投下温娘前行的身影,诡异而神秘。
密道渐行渐宽,烛灯也越来越多,随着空间的增大光亮起来,她已经走到尽头。搬动较高的一盏烛灯,石壁应声而开,现出一处密室,温娘向来时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走了进去,石壁就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像不曾有人来过。
密室内与外面截然相反,灯火通明,金碧辉煌,晃得温娘睁不开眼。闭眼好一会儿,她才适应密室里的强光,但还是觉得眼球酸胀的疼。
密室的四壁都被漆成金色,除了温娘进来时的那扇小门,角落里还有一扇不知通往何处的石门。主墙上浮雕着一只下山的老虎,一个披散着头发的男子手扶虎头,背对温娘而立。他身披银灰大氅,浑身散发着森冷的气质,说话的声音更是森冷:“我还在担心那一掌会不会失手把你打死了,现在看来,我倒没有白白教养你这么多年。”
“温娘没用,害主上烦忧,还要主上劳心伤财,为温娘妥理后事。”温娘下意识地手抚胸口,那里此刻还在隐隐作痛。
“为了成就大事,一点银钱算得了什么。这么急着叫我回来,是不是你的任务有了什么新的进展?”男子依旧没有回头,因此这冷幽幽的声音竟像是从这四面墙壁中发出来的。
“不是。”温娘的声音黯了下去,手指不禁抽搐了一下,紧张得额头渗出了细汗。
“什么!”男子显然被激怒了,说着就用力拍了一下虎头,那浮雕的虎头便应声裂开了一道口子,蜿蜒地劈开整个虎头,直延伸到虎颈。
“主上请听我把话说完!”温娘被吓了一哆嗦,赶忙跪了下来急急地道,“刚才主上责罚过我之后,我便昏了过去,待我醒来时,红豆那丫头已经去请了大夫来。可我发现那女大夫竟然……竟然长得跟璇玑一模一样!”
“你确定是她?”仿佛听见天方夜谈一般,男子闻言便就马上转过身来,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斜跨左眉的那条伤疤显得分外狰狞。
“不……我不敢确定。”温娘讷讷地垂下头,贝齿紧咬下唇,等待着阴冷男子的盛怒。
果然,男子的声音忽然就变得阴鸷起来:“温娘,你这是在挑战我的耐性?”
这种语气,比任何一种气焰都让温娘觉得胆战心惊,因为她了解他的残忍与无情,于是颤抖着声音道:“主上请息怒,并非温娘无能,实在是因为璇玑她……不,是因为那个人她除了长得像璇玑以外,其他方面却并不像。”
“哦?此话怎讲?”男子勾起一边唇角,却让人在那张脸上找不到丝毫的笑意。
“从她看我的眼神就可以看得出来,她好像并不认得我。而且,她告诉我她姓柳,和她父亲就在丽姿馆旁边不远开了一家医馆,尤其她的气质,也并不如璇玑那般冷静自持。所以我才一时辨认不出来,只得请来主上决断。”温娘说完就伏在地上,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下。长时间的静默让她浸在额头许久的汗终于滴落下来,掉在手背上摔得粉碎。
“我绝不相信世界上有这么相像的人!”男子沉思半晌,右手暗暗握成拳,然后又放开,才对温娘阴恻恻地道,“璇玑的成长你是看到过的,以她的能耐,如果想要背叛我,会有此一举也不稀奇。你明儿再去探探她的底细,速速回我!”
“是。”温娘低低应了一声,然后又从来时的路退了出去。
石门再次应声而合,男子掏出腰间的金匕首,细细摩挲着。他嘴唇轻启,喃喃吐出一句话:“璇玑,玄机,是我低估了你,还是你的出现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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