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我不能就倒在这里!我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艾青叔叔还等着我血灵草,还有芳霞,我答应过她的事情还没有做完!不,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模糊的意识中,阿呆想到了还在病床上趟着的艾青,想到了还在被病魔缠身的赵芳霞,生的欲望瞬间迸发而出,强烈的求生意识将脑海中的虚弱驱赶到了一边,摇晃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双眼漠然地看着那不到尽头的台阶,阿呆再次迈出了自己的步子。
“嗒,嗒,嗒……”步伐声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原本悠扬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似有似无地轻声响着。拖着已经临近极限的身躯,阿呆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多久,双眼布满血色,额头上的汗水滴答滴答地掉落在脚下台阶上,他的世界里,永远都在重复着那千篇一律的台阶,无论自己走了多久,似乎它就是没有一个尽头。
“我不能死,不能死……”口中不断地复读着一句原话,阿呆的精神也走到了麻木,看着脚下不断后退的台阶,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不是还活着,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死去了,在他的脑海中,只有一句“不能死”在反复的演奏着,这是支撑他能迈出步子的最大动力。
“砰”狠狠地,阿呆再次砸在了地上,下巴被磕得鲜血直流,干裂的嘴唇也随着剧烈的碰撞被撕裂开来,血色涂满了嘴和下巴,他的身体真的走到了极限,此刻的他,虚弱到连疼痛都已经无法感触,无边的无力感袭向眼皮,他真的很想就这么闭眼睡过去,极度紧绷的精神世界开始泛起了迷糊,可就在他闭眼的刹那,无数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世界。
那是老人临终前的笑,那么慈祥,那么和蔼,苍老面孔上的每一道褶皱都写满着关怀,阿呆想伸手去拥抱老人,却发现自己穿透了他的身体,再回头看时,老人的身影淡化而去,消失在了面前。
“师傅!师傅!你不要走啊!我是阿呆啊!”望着老人身影消失的地方,阿呆嘶喊了起来,“难道你不要徒儿了吗?”
“孩子,来,到村长这里来……”正在撕心裂肺大喊的阿呆被背后突然响起地声音给吸引了过去,忙扭过头,正是那个将自己从深山捡回来的村长耿大叔,耿大叔正一脸笑容的看着阿呆,双手还不停地向他着招呼,“来,孩子,让我抱抱你。”
“村长!”阿呆连忙跑了过去,却发现村长的身影越来越淡,只两秒钟,便消失在了眼前,无影无踪。
“噗通”一声,阿呆跪了下去,双眼呆滞,口中乱语:“不!不!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消失了?”
“傻徒弟,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你?真是个阿呆啊!”一道声音突兀地在耳旁响起,阿呆立马扭头过去,只见老中医蔡桑正一脸微笑地看着阿呆。阿呆立刻拥抱了上去,却发现自己抱了个空,什么都没有碰到,再回头时,蔡桑渐渐淡化而去。
就在阿呆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一道轻柔的女声从后背响起了起来:“阿呆,你不要骗我哦,一定要活着回来,我还想看看你呢,你不许骗我!”
“灵灵!”阿呆的声音已经嘶哑到喊不出话来,刚伸出手欲要触碰着眼前思念之人,却发现她已经消失在了眼前。抱着头,阿呆痛苦地哭泣着,自己最珍爱的人一个个都消失在了眼前,他的心再次被击中,就在他痛苦之际,一只手抚摸了过来,心神颤动,抬头看去,正是赵芳霞在笑眯着眼睛看着她,她的笑容是那般的清澈无邪,是那么的清纯可人,是那么的浸人心脾,右手一抬,阿呆想紧抓住那双白皙的手,却发现自己再次穿了过去。
“不!”赵芳霞的身影在阿呆的呼声中淡化而去,接着,一连串的熟悉身影前前后后出现在了阿呆眼前,然后有一个个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而他,却连对方一只手都无法触碰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淡化在虚空中。半跪在地上,阿呆剧烈地喘息着:“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们不会离开我的,不会的!”
“呜呜呜……”一道哭声打破了阿呆的嘶吼,那声音是那么的熟悉,忙抬起头,阿呆瞳孔剧烈地颤抖,眼前的场景,让他差点陷入崩溃中。艾薇薇梨花带雨地跪倒在一张病床前,病床已经铺上了长长的拖地的白布,死死拉着白布的一角,艾薇薇哭得双眼红肿:“爸爸,你不能丢下我啊!我已经没有了妈妈,我不能没有你啊!爸爸!你快回来啊!”
艾薇薇的声音是那么令人痛心,她的背影也是那么的孤独无依,一个十二岁的少女,接连着父母离世,这残忍的经历,将这个本应该活泼可爱的少女磨得浑身血迹,没有了一丝欢乐,长哭一声,便晕倒在了窗前。
“不,不,这不是真的!”阿呆颤抖着身体,从地上弹跳而起,直扑向艾薇薇,“这不会是正的!”
在扑向艾薇薇的空中,阿呆看着消失在眼前的那张刺眼的病床和那道柔弱可怜的身影,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一种前所未有过的轻松感,似乎眼前二人的消失让他无比的放松,甚至于,让他从心底产生一种愉悦感和解脱感,一股明悟也渐渐上了心头。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幕,阿呆停下了迷惘,脑中恢复了一丝清明,几乎所有他在乎的人,都出现在了他的世界里,然后一个个消失在他的眼前,有的甚至连一句话都剩下,就消失得干干脆脆。
这不合符情理!阿呆思索着,那些自己所在乎的人都是在乎着自己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甚至于招呼都不打,就将自己无助的自己丢在这里而任其死活呢?这一刻,一道明光在他的脑海中闪现,他顿悟了:这是一个骗局!
“对!这一定是骗局!他们不会消失的!”阿呆环顾着空空如也的灰色空间,坚定地自语道,“那只是幻觉!如果我真死了,也就不可能看到幻觉,所以,我也没有死!一切都是幻觉!而且我不能死,我死了,他们给我的嘱托,我怎么完成?我给他们的承诺又该如何去兑现?我不能死!不能死!”
“嗡”脑中如遭电击,身体一颤,阿呆的精神又被拉回到了现实世界。拼劲地睁开眼睛,可身体的乏力让他只能半开眼睛,透过模糊的视野,阿呆望着扭曲的阶梯,脑中不断闪现刚才出现的一幕幕,若是他活下去了,方才的一幕幕都只是一道道幻觉,若是他就此死去,即使那些真的只是幻觉,那对他而言和现实又有什么区别呢?一个死去的人,对于活着的人,除了剩下一段苦涩的记忆,还能留下什么呢?最原始的求生本能开始占据他的大脑,口中咦喃不息:“不,我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
“啪”浑身酸疼困乏的阿呆已经无力再站起来了,哪怕只是一个抬手,他都觉得无比吃力和疼痛,可求生的原始呼唤告诉他,不能放弃,不能睡过去,要活下去,就必须忍住疲乏的困,忍住疼痛的苦,凭着这股内心深处最本能的执着,阿呆探出了自己的右手,牙齿紧咬着早已经鲜血淋淋的嘴唇,颤抖着的手掌总算摸到了上一层的台阶。
“不能死,不能死……”口中不耐其烦地重复着这简单却又艰难的三个字,一个曾经斗狼妖、救平民的少年,就这样靠着一己之念想,手脚并用地爬在一座望不到尽头的阶梯上,在他的双眼里,阶梯的尽头,有爱他的人,有他爱的人,有等他的人,还有他等的人,哪怕是一个简单的闭眼,他都不敢,因为,他害怕,害怕就是这么一个闭眼,他就再也睁不开了,害怕就是这么一个短短的闭眼,他就再也见不到那些他在乎的人,害怕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闭眼,他就会永远离开那些笑脸、离开那些温暖……
每一次伸手,都是一阵钻心的疼,疼到了麻木,每一次落掌,都是一道血印,血流到他忘记了麻木,每一次伸腿,都是一条血痕,血染到他已经成了血人,就这样拖着一条几近崩溃的身体,阿呆不知道自己在这条犹如通天的台阶上爬行了多久,他只记得,要活下去,活下去……
“那是……”看着眼前的景物,阿呆的瞳孔颤动,一道血色的大门竖立在前面的台阶上,看着近在眼前的出口,阿呆心中一喜,精神也随之松下了一节,无边的疼痛和法力倾巢而出,尽数作用在已经破败不堪的身体上。
“哇”一口鲜血夺口而出,只有三个台阶,仅仅三个台阶,就可以穿过去,走进出口了,可就是这三个台阶,于阿呆却是通天之难,精神的一次松懈,让他再次坠入了折磨的深渊,感受着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磨难,他真的想就这么睡过去,就如同一个人背着超自己能承受的重量,拼死拼活地来到了目的地,在看到近在咫尺的目的地的瞬间,他的自然会神色大喜,而随之精神也会松懈下去,可一旦松懈下去,那背负在身上的重量就会给人一种翻倍重的感觉,此刻的阿呆正在经历着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