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烫的呼吸,拂过齐肩的柔软发丝,从来冷静如冰的向柔,竟史无前例的开始惊慌起来。
老天,他是真的想吻她?
那张黝黑的脸庞,只差几公分,就要贴上她的粉颊。这一次,她不再是趴伏在他的背上,而是被紧钳在他身侧,小脸上任何细微的改变,都逃不过那双锐利的眼。
他太过敏锐,轻易就能察觉出,她冷冰冰的态度,已经渗入其他的情绪。那丝极为细微,却又难以掩藏的惊慌,让他忍不住勾着嘴角,露出骄傲而邪气的一笑。
电光石火的瞬间,她突然明白,为什么那些少女,会像是看见蜜的蝴蝶,愿意前仆后继的往他怀里扑。
成大业的一切,都富有强大的侵略性,尤其是那种粗犷狂妄的魅力,简直能让少女们疯狂,当他注视着她,倾尽魅力的一笑时,她的心竟然也不受控制的怦怦乱跳……
不可能!他的魅力,绝对不可能影响她!不可能的!
向柔开始挣扎,试图挣脱他的掌握,偏偏他的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没有弄疼她,却也让她无法挣脱。
强健的腿隔着牛仔裤,厮磨着她裙下****的肌肤,他站得更近,几乎就要将她纳入怀中。
一直以来,优等生的特权,以及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气质,让远近的青年们,就算是心里哈得要死,也只敢远远的看着她,甚至没胆子上前,跟她说一句话。
但是,高高在上的她,在男女方面的“实战经验”,实在是太过薄弱。当成大业魅力全开、步步进逼时,她心头发慌,竟然忘了,自个儿可以轻易的把他摔出去。
她对他的抵抗力,不知为什么,竟不像初次见面时,来得那么坚定——
粗糙的指掌,滑进她的发丝。向柔猛然惊醒,用力摇头,摇掉脑中紊乱的思绪,瞪着他的表情,像是他正准备咬她。
“你要做什么?”她想保持镇定,但是声音却不受控制,有着明显的颤抖。
该死!她是怎么了?这一点也不像她!她不可能会惊慌,尤其是不可能为了他而惊慌!
成大业挑起浓眉。
“我已经为了你洁身自爱,难道不该得到一些奖励?”他缓慢的低头,呼吸细碎的喷拂在她的脸颊、耳畔,以及那红润的唇。
浓浓的男性气息,混合着辛辣的烟味,几乎就要融入她的呼吸里。
“不行!”她喊了出来,脸儿惊险的一偏,避开“狼吻”,视线刚好落在桌上,看见那包抽了一半的烟,脑中灵光乍现。
他满脸不悦。
“为什么不行?”
“不只是这样,我还有其他条件。”她深吸一口气,肩膀一松,竟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我讨厌有烟味的人。”
他耸肩,觉得这件事情太容易解决了。
“我可以先去刷牙。”
“我说的是你全身上下,不只是你的——”她谨慎的斟酌用词,尽量不刺激他。“你的嘴。”
“好吧,那我先去洗澡。”他拉起袖子,凑到鼻端闻了一闻,很想讽刺的问她,吻她之前是不是还得先焚香净身。
“那还不够。”她连连摇头。
他低咒了一句。
“那么,你想怎么样?”吻其他的少女时,就不曾这么耗费功夫。只是,不可否认的,她的确值得他多费些功夫。
“你得戒烟。”
此话一出,那张俊脸陡然发青,像是她刚刚说出的要求,是要他拿着刀子,去把全家人都杀光。
向柔七上八下的心,总算落了地,慌乱的情绪也逐渐淡薄。
要成大业戒烟,根本是件不可能的任务。他的烟瘾极大,一天起码要抽掉两包烟,成家各个角落,都可以看见塞满烟蒂的烟灰缸,全是他一个人的杰作。
他或许真的“戒”得了女人,能够暂时忍住,不再跟那些少女“亲亲摸摸”。但是她绝不相信,他能够戒烟——最起码,她绝不相信,他会为了她而戒——这种态意妄为的男人,怎么可能为了谁,做出这么重大的“牺牲”?
她太有把握,认为这个条件,绝对可以防堵他的觊觎,让他知难而退,远远的滚到旁边去。
没想到,半晌之后,脸色极度难看的他,却从牙关里迸出一个字,一副壮士断腕的豪壮模样。
“行!”
戒就戒,他豁出去了!
“我说的,可不是一、两天。”她强调。
“那你觉得,戒多久才算合格?”
清澈的眸子瞅看着他。
“两年。”
这次,他的脸色更难看,活像是生吞了一只癞虾蟆。
“两年?”咆哮声震动四周,差点要把屋顶掀了。
“对,两年,直到你顺利毕业。”向柔刻意强调“顺利”两个字,把条件订得更为严苛,就更觉得安全些。
“妈的,你这根本是——”
“做不到吗?”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白晰的双手,故意不看他,因为稳操胜券,所以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做不到。”
那丝笑意,让他心头冒火,眸中陡然迸出危险的光芒。
可恶,这个女人竟敢瞧不起他?挑战书都丢到脸上来了,他要是不敢接,那还算是个男人吗?
“妈的,就冲着你这句话。”他松开钳制,不再握着她的手,嘴角露出狰狞的笑,一字一句的宣布。
“我跟你赌定了!”
向柔原本认为,只要她踏出书房的门,成大业就会把戒烟的事抛在脑后,再度叼着烟吞云吐雾,继续污染空气,把刚刚的诺言当作放屁般的忘记。
万万没想到,他当真说戒就戒,立刻翻出所有的烟,当着她的面,全数扔进垃圾桶里。
那些严苛过头的条件,被当成蓄意挑衅,成大业领下挑战书,她则是冷眼旁观,怀疑他究竟能够撑到什么时候。
哼,了不起,顶多三天、顶多一星期、顶多一个月!
谁知道他竟真撑过了一整个暑假。
暑假过后,校园的角落,偶尔会看见那高大的身影。
他待在树荫下,长腿跨蹲着,双掌撑在膝盖上,薄唇紧抿,双眼直直的盯着,前方十五公分处的一根烟,那饥渴的眼神,简直像能把烟就地点燃。
游泳队做完柔软操,鱼贯的走向游泳池。
篮球队员开始集合,为校际比赛展开魔鬼训练。
田径队在操场上练跑,一圈又一圈的绕圈子,每次经过他面前,都只敢好奇的看一眼。
树梢的夏蝉,唧唧的叫了半天,终于叫得累了,决定中场休息,他却还是蹲在那里,瞪着那根烟,一动也不动。
向柔去教务处前,就看见他杵在那里,等到她处理完诸多杂事,走出教务处,那高壮的背影仍旧维持原状,肩头甚至还有几片落叶。
她抱着一叠考卷,假装不经意的走过去,绕到他身旁,轻飘飘的丢下一句忠生口。
“办不到的话,就不要勉强了。”
她无限轻柔的说道,看见那宽阔的肩膀瞬间紧绷,活像是被人揍了一拳。
不着痕迹的挖苦完毕后,她踩着干净的黑皮鞋,头也不回的离开,只听见他蹲在后头,又气又恼的把牙齿咬得喀喀作响。没有人瞧见,那软嫩的红唇,难得的浅浅上扬,弯成一朵调皮的微笑。
日历撕了一张又一张,秋天的时候,田径队参加接力赛,最后一棒在紧要关头跌倒,金牌当场拱手让人,队员们红着眼眶,彼此抱头痛哭。
换上冬季制服后不久,篮球队打遍中部无敌手,北上参赛,痛宰其他地区代表队,回到镇上后,受到英雄式的热烈欢迎。
春假之后,学生会干部全面改选,向柔高票当选学生会长,还参加全国演讲比赛,顺利抱回冠军奖座。
暑假时学校公布成绩,留级的名单上,没有出现成大业的名字。
联考的梦魇逼近,课堂上总有写不完的考卷、考不完的模拟考,高三的日子过得飞快,季节更迭,夏季、秋季、冬季、春季。
然后,凤凰树的顶端绽放第一朵花,翠绿的树楷,逐渐被怒放的花染得艳红。
高中毕业典礼那天,晴空万里无云。
在联考压力下煎熬的高三生,正大光明的抛下书本,听完师长最后一次训示,闹哄哄的领完毕业证书,就成群结队的涌进活动中心,享受学弟妹们精心策划的餐会。
热闹的气氛持续发酵,餐会进行到半途,逐渐变了样,骊歌换成摇滚乐,学生们嘻笑庆祝,花招百出,教官跟老师们也睁只眼闭只眼,最后竟连鸡尾酒都搬出来了。
笑声乱飘,纤细的身影始终站在角落,齐肩的发丝仍一丝不苟,那身白衣黑裙的制服,也熨烫得平平整整,只是多了一朵毕业生代表的胸花。
向柔在紧张。
从几周前开始,紧张就像是小蚂蚁,在她心头啃啊啃,让她根本无心准备联考,就算打开书本,也是视而不见。
直到今天,毕业典礼结束后,紧张已累积到极点,没有人知道,她紧握的双手,正在轻轻颤抖。
“柔,你要喝饮料吗?”欧阳欣欣凑过来,手中端着两个塑胶杯,水灵的大眼眨着暖笑。
发凉的小手接过塑胶杯,凑到嘴边,两、三口就喝得见底。
“啊、啊,那是鸡尾酒耶!”欧阳欣欣连忙低喊。
“我知道。”向柔接过另一杯,像渴极了似的,又凑到唇边,转眼间连干两杯。“还有没有?”她问道。
“有。”欣欣眨着大眼,愣愣的回答。“我再去拿几杯过来。”
“我要一壶。”
“一壶?”
“对,一壶。”她坚定的点头。
“噢,好。”虽然满头雾水,欣欣还是遵照好友交代,去捧了整壶的鸡尾酒回来,然后像个服务生似的,站在旁边,一次次把空杯斟满。
冰凉的鸡尾酒下肚,酸酸甜甜的液体,化作热烫的酒气。因为酒精的作用,向柔粉嫩的双颊,逐渐透出浅浅的红晕,紧绷的四肢逐渐酥软,神智也有些醺然。
“呃,柔,你喝得太多了,这样不太好吧?”欣欣小声的提醒,壶里已经空了一半。
向柔又喝尽一杯,开口正想说话,某种莫名的战栗,却让她陡然住口,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她敏锐的察觉到,他来了。
昏暗的光线下,一个健硕的身影,缓步朝她走过来,那与生俱来的强烈压迫感,舞池里拥挤的学生,就像是摩西过红海般,自动让出一条道路,让他笔直的走向她。
震耳欲聋的音乐,像是瞬间静下来,成大业穿越过人群的姿态,从容而充满危险,让她想起穿越过草食动物的猛兽。
虽然过程坎坷艰辛,但是他还真的戒烟成功,粗糙的指掌间,再也嗅不见浓烈的烟味。一年多的时间里,他照样逞凶斗狠,领着狐群狗党,历经一次次恶战,身旁却不再有热情少女围绕。
如今,他终于顺利毕业,期限已到,她该要偿债了!
早该知道,成大业是有债必收的人,既然胜了这一场,哪有可能不跟她需索代价?
高大的身躯来到她面前,喧闹都被隔绝在他的双肩后方,那双深幽的黑眸锁住她,其中跳燃的火焰,比他戒烟初期,盯着香烟时更热烫灼人。
“跟我来。”成大业开门见山的说道,低沉的声音有些沙哑。
她捏紧塑胶杯,下颚微扬,神色如常,心跳却老早乱了谱,必须暗暗深吸几口气,才能开口。
“去哪里?”
“找个安静的地方。”他把头一偏,环视活动中心内的人山人海。“我没有当众表演的嗜好。”视线掠过一旁的欧阳欣欣,虽然没有多停留半秒,却已经让她不安的连退好几步。
“呃,柔,发生什么事了?”她小声的问,拉拉好友的衣袖。
“没事。”向柔轻描淡写的回答。
“没事吗?”他危险的重复,剔锐的浓眉拧皱,对她的答案极为不满。“你是不是忘了,还欠我一个‘毕业礼物’?”
纤细的双手把塑胶杯握得更紧。
“我没忘记。”她所设下的重重限制,全数被成大业“挑战成功”。她再也没有借口拒绝他。
黑眉一展,大掌直接握住她的手肘,拉着她就往门口走去,执意要领取这梦寐以求的“奖赏”。
“我的机车就停在外头。”他简单的说道。渴望已经煎熬他太久,再多逗留一秒,他可能就会失去自制,在全体毕业生面前吻她。
向柔因为酒精而醺软,而他强大的男性力量,以及灼热的眼神,让她无法拒绝——再说,他也不可能接受拒绝——她被拉着走出活动中心,每一步都轻飘飘的,像是踩在柔软的云端。
她是说到做到的人,良好的教养,让她不曾食言。既然成大业已经办到她开出的所有条件,那么,她就得信守承诺,乖乖的“付帐”。
被钳握的小手,悄悄捏紧,向柔克制着不要惊慌,坐上那辆重型机车,任由他载着她远离校园。
反正,只是一个吻,她还“付”得起的。
不过就是一个吻罢了——
不过就是一个吻——
一个吻——
结果,成大业不只是吻了她。
当向荣发现他们时,所有该做与不该做的事,老早被成大业全部做尽了。
她的白衣黑裙,虽然都还穿在身上,但是上半身的钮扣全被解开,雪嫩的肌肤若隐若现,还有着淡淡的吻痕,散落在床边的内衣、内裤,无言的宣告,她的“中空”状态。
至于成大业的长裤跟内裤,老早在“提枪上阵”时,全被推到臀下。任何人瞧见他们的模样,立刻就能猜出,他们……他跟她……
室外虫声唧唧,精致的和式小屋内,却静得没有半点声音。
纠缠在床上的两个人,仍旧沉默不语,向荣的脸色愈来愈难看,铁青得吓人,紧绷的身躯,每一时都迸发着极力压抑的力量。
“把衣服穿好。”他的声音打破沉寂,视线紧盯着成大业,黑眸深得看不见底。“你出来,我们到外面谈。”说完,他脚跟一旋,走到小屋外头,步伐重得像是每走一步,就在地上敲进一根钉子。
成大业下了床,有些困难的拉上裤子。走到门前时,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里有着复杂的深意,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他什么都没说,掉头开门,就走了出去。
直到室内清场完毕,向柔发颤的小手,才敢离开飘垂的衣襟。
她的双颊火烫,聪明的脑袋彻底罢工,只剩下一片空白,因为双手抖得太厉害,所以耗费比平常更多的时间,才穿妥内衣。
大哥刚毅木讷,脾气温厚,但是一旦生气起来,就可怕得让人胆寒。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大哥这么生气。
向柔低着头,想把扣子逐一扣回原位,但是双手偏偏不听话,抖颤个不停,怎么扣都扣不好。
纷乱的思绪,在脑子里转啊转,让她心神不宁。她不断猜想,大哥会跟成大业说什么?成大业又会跟大哥说什么?
砰!
一声重重的闷响,吓得她错愕的抬起头来。
因为夜深人静,那声音格外的清晰,然后一声又一声,更响更重的声音接连传来。
那声音好耳熟,就像是——就像是——
就像是她在杨家道场里,痛揍沙包的声音!
向柔心跳陡然一停,这么一急,双手居然不抖了,三两下就扣妥钮扣,急忙的冲出去。
天际月儿露脸,银白色的月光洒落,把四周照得清清楚楚。
红黑相间的重型机车停在外头,旁边多了辆休旅车。向荣就站在车旁,背对着她,紧握的双拳受了伤,鲜血在月光下红得刺眼。成大业则是倒在地上,老早被揍得昏迷不醒。
看来,刚刚挨揍的可不是沙包!
大哥是不动手则矣,一旦开打,就没人打得过他,即使是身手矫健、实战经验无数的成大业,也成了大哥的手下败将。
虽然刚刚在那张床上,她还对成大业又踢又骂,一副准备除之而后快的痛恨模样。但是,如今瞧见他昏迷不醒,她心头就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渗出浓浓的担忧,双脚像是有自我意识般,不由自主的走过去。
他被揍得很惨很惨,鼻梁被打断,流出大量鲜血,混着嘴角的血河,染得制服一片殷红,在月色下显得沭目惊心。
他双眼紧闭,脸色白得像纸,衣服下看不见的地方,可能伤得更重。
大哥出手这么重,吓得她根本不敢说话。她的手探进口袋,却摸不着手帕,只能拉出制服的下摆,压住成大业汩汩流血的嘴角。鲜血止都止不住,她的制服也被染红了。
向荣抽出腰后的手帕,扎住右手指节的伤,宛如刀凿的脸庞,仍旧冷硬铁青。
“上车。”他沉声下令,大手拎起昏迷的成大业,像是扔垃圾似的,直接丢到休旅车的后头。
砰!
那一摔,肯定把他的伤摔得更重了。
向柔紧咬着唇,乖乖的上车,沉默的坐在大哥身旁,偶尔还偷偷侧头,察看成大业的伤势。
“你想让爸妈知道这件事吗?”向荣熟练的发动车子,黑眸看着前方路面。
她用力摇头。
“好。”他点点头,也往后头看了一眼,然后就踩下油门,开车往山下驶去。
夜色愈来愈深,月光照亮下山的路。车子从产业道路,驶上了省道,直到进入镇内,车内都是静悄悄的,始终没有人开口。
向荣先载着她回家,然后才送成大业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