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的自然演进
很多好的设计都是在试制过程中逐步产生的：通过试用，发现设计中的问题，然后进行改进，重复这一过程，直至耗尽所有的时间、精力和资源。这种自然演进的设计过程反映在手工业品——尤其是小地毯、电器、手工用具和家具的制作中。在已有的手工业品基础上稍加变化，消除一些小问题，作一些小的改善，或试验新的设计方案，就可以制作出新产品。久而久之，适用、具有艺术美感的产品就在此过程中孕育而生。
只要潜心研究以前的每一次设计，只要手工业者愿意采取灵活的态度。产品就能自然而然地得到改善。民间手工业者必须找到产品中的不足之处，以除去这些瑕疵。把精华部分保留下来。如果这次的改变使事情更加糟糕，那就在下一轮的设计过程中再作修改。产品中的不足最终会被消除，而产品的优点会一直保持下来。这和在黑暗中爬山相似。故“登山”成了形容这一过程的术语。先朝某一方向挪动脚步。如果感觉在下山，就转换方向；如果感觉在上山迈出一步。此坚持不懈，直至到达一个地方，在那儿，你要迈出的每一步都是下山方向。那就表明你已经登上了山顶——至少是当地一座山的山顶。
阻碍自然设计过程的因素
自然设计并非适用于每一种情况，因为这个过程需要足够的时间。所设计的也必须是简单的物品。现代设计者会受到很多因素的束缚，不可能花上几十年，经几代人的努力来进行这一缓慢、细致的设计过程。当今的产品太复杂，牵扯了太多的变数，设计者无法通过这种慢速筛选来改良产品。不过，作些简单的改良还是有可能的。你或许会认为汽车、家用设备或计算机这类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新款的产品可以从以前的设计形式中借鉴一些东西，然而，在充满竞争的市场上，似乎有多种因素不允许这样做。
时间是阻碍自然设计过程的因素之一，在旧产品还未投放市场之时，设计者已经开始研制新产品，况且也缺乏用于收集并反馈产品机制。另一个因素是厂家要求设计出的产品必须新颖，与众不同。很少会有厂家在生产出某种好产品后就止步不前。诚恳听任产品进行缓慢的自然演变。每年厂家都必须有。新的改良过“产品问世，而且新产品的性能通常不是建立在旧产品的基础上的，这就给消费者带来了灾难。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强调个性化导致的负面作用——设计者总想在自己的作品上留下个人印记。如果同一类的产品由不同的厂家来生产，每一个厂家都会采用不同的设计，使自己的产品别具特色。这种力求使自己的产品与众不同的欲望固然能够激发出最佳设计方案和新颖的想法但是在以为主的市场上，如果某一厂家已经生产出完美的产品，其他的厂家为了促销到产品的哪些方面会造成使用上的困难。这意味着，即使设计者有一天成为了产品的真正使用者，他们也几乎会完全依靠头脑中对产品的固有认识。然而，产品的使用者，尤其是那些初次使用或是不经常使用产品的人，则必须依靠储存于外部世界的知识。可见，设计者和普通使用者的差别很大，这是设计中应该注意的一个基本问题。
设计者对自己的产品熟悉到一定程度后，就很难再预测使用者会遇到什么样的问题，产品会产生什么样的误解，以及可能会出现什么样的错误操作。如果设计者无法作出这样的预测，他们就不会设法去降低操作错误发生的几率或是去减轻操作错误造成的不良后果。
设计者的客户未必是产品的使用者
设计者必须让自己的客户满意，但这些客户未必是产品的最终使用者。电炉、电冰箱、洗碗机、洗衣机、烘干机、水龙头、电热器和空调设备这类主要的家用产品往往是由房屋开发商或房屋租赁人采购的。在大型公司里，需要采购什么东西是由专门的采购部决定的；在小受公司里，则是由老板或经理作出采购决定。在所有这些情况下，采购者或许只对产品的价格、大小或外观感兴趣，而几乎不会考虑到产品的适用性，并且在采购和安装完毕后，就不会再过问这些产品。制造商关注的焦点是这些决策者，产品的直接消费者，而不是产品的最终使用者。
在政府机构或工业领域，有时必须把成本作为采购时首先要考虑的因素。在我所执教的大学，所有复印机都是先由印刷复印中心采购。然后分发到各个系。中心在采购时，首先会向厂家和代理商发出一份正式的“索价单”，购买与否大都取决于产品的价格和维够成本，而根本不会考虑买米的产品是否方便易用。加州的法律规定大学的采购必须以价格为基础，但对产品的易用性却来提出任何要求。我们的复印机很难操作，其中的一个原因就在于此。
所有这些细小的改善都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当时各国的国家电话系统大都处于垄断状态。为电话的自然演变创造了条件。而今天的电话市场竞争异常激烈，每一家公司都想推出能够吸引广大民众的、独特的、与众不同的产品。要想占领市场，必须注重速度和产品的独创性。在这种环境下，原来电话上很多有用的精心之作都消失了。按键的排列顺序没有任何规律，而且有些按键太大，有些又太小。用于提供反馈信息的那些声音没有了，不少电话甚至取消了按键音。缺乏经验的工程师迫不及待地把最新电子技术应用到电话中，不管消费者是否真的需要那些新奇的玩意儿。
用一个简单的细节就能说明问题。放话筒的地方是一个凹槽，用毕电话后，把话筒放上去。就会压下话机叉簧，将电话挂断。打电话时，你是否曾经把电话机碰落在地上？如果通话因此中断，你是否感到很沮丧？当时独占美国市场的贝尔电话公司的设计清楚地认识到这一问题，于是设计出厚重、结实、经得住摔打的电话机。并在叉簧周围设计了保护装置。请仔细参看图6—1，电话机虽然摔在地上，叉簧却不会受到撞击。因此不会被压下去。这是一个很小的设计，但却非常重要。然而经济上的压力却使电话中的新产品变得轻了、便宜了，也不如以前那样结实了，这就是所谓的抛弃型（用后就可扔掉的）电话机。保护装置的命运如何？差不多已经消失了。在这一点上，厂家这样做并非是为了降低成本，而是由于经验不足的设计者没有想到它的用途。结果怎样？看看下面这一幕经常在办公室出现的场景便可知道：
电话响时，迈克正坐在办会桌边。“喂，你好。”他拿起话筒说道，“是的，我可以帮助你。请等一下，我把使用者手册拿出来，他伸手去取手册，砰！电话摔在了地上。通话立即中断了。“该死”迈克嘟囔道，“我甚至还不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
键盘的设计经历了一个自然演变的过程，但它的主要动力是为了解决操作中出现的各种机械问题。现代的键盘不会出现同样的问题，因为电动打字机和计算机不可能会有连动杆相撞的现象。打字的方法也发生了改变。过去人们在打字时，眼睛要盯着键盘。并且只用一两个手指操作。后来，有一名叫弗兰克·麦格林的盐湖城人把键盘上所有按键的位置都默记在心，并学会了不看键盘，用十个手指打字。他所拥有的这种技能起初未得到认可，直到1877年在俄亥俄州辛辛那提市举行的全美比赛中，他的打字方法才被证明是卓越的。最后，“qwerty”键盘在全球范围内采用，不同国家生产的键盘只有细微的差别。我们也一直坚持使用这种键盘，尽管这样的设计当初是为了满足一些限定条件，而这些条件早已不复存在，而且它是以一种已经过时了的打字方法为基础设计的。因此现在使用起来并不那么容易。
人们总喜欢试着去改变键盘的设计（见图6—2），有些键盘保留了原有的机械设计，但重新编排了字母的顺序，以提高操作效率。有些键盘甚至根据双手操作时的对称性和各个手指不同的灵活性改变了按键的设计。还有一些键盘减少了按键的数目，设计出不同类型的键，每个键可以代表数个字母，从而提高了单手或双手打字的速度。但所有这些创新都未在市场上站稳脚跟，因为“qwerty”键盘虽然存在不足之处，却足以满足使用者的需要。尽管这种字母的排列已不再发挥防止机器被卡住的作用，但把很多常用的字母分别放在，键盘的两端，可以在一只手即将操作完毕时，让另一只手作好打字的准备，从而提高打字速度。
普通盘上行左首6个字母分别为q、w、e、r，t，y）或“肖尔斯”键盘。第一台打字机并非是肖尔斯发明的，但肖尔斯打字机是早期机型中最为成功的。后来，它变成了雷明顿牌打字机，成为大多数手动打字机的原型。但为什么要采用如此奇怪的键盘设计呢？
键盘的设计经历了一个漫长而奇特的过程。早期的打字机样式繁多。但有三个基本的模式。第一种模式是圆形键盘，上面的字母按照26个字母的顺序排列，操作人员必须首先找到所需要的字母然后按下一个小杠杆，再将一根轴棍抬起来，当然还有其他规定的机械操作动作。第二种键盘上的字母被排列成长长的一行，看起来像是钢琴键盘，一些早期的键盘，包括一种早期的肖尔斯键盘，甚至还有黑白两种键。后来证明，圆形键盘和钢琴式键盘使用起来都很麻烦。而第三种模式，即字母仍按顺序排列的长方形键盘得到了广泛认可。当时由按键控制的一个个杠杆不仅体积大，样子也很看。接键的大小、间隔和排列都是由机械因素决定的，完全没有考虑到用手操作时的特点。
键盘上字母的排列顺序为何到后来又作了修改，其原因是为了克服一个机械问题。当打字员的操作速度太快时，铅字连动杆会撞在一起，将机器卡住。解决办法是改变字母键的位置，比如1和e这两个字母经常紧接着出现，那就把它们排在打字机的两端，这样一来，1和e的连动杆就不会相撞，而其他的打字设备并不按照“qwerty”键盘这样排列，例如排版用的铸排机（莱诺铸排机是其中的一种）就采用了完全不同的设计。菜诺铸排机的键盘被称为“shrd1u”键盘，它是根据字母出现的频率来设计的。排版工人依照这样的顺序把铅字放入盒中，使用时按需提取，然后插在印刷版上。
早期的键盘上并非都有退格键，而制表键——即现代键盘上的“Tab”键的发明则更是一项重大突破。而且最早的打字机只能打大写字母，要想打小写字母，就得在打字机上加一套新的字母键，实际就形成了两个不同的键盘。有些打字机上的大写字母键的排列和小写字母键的排列还不一样，可以想象出使用这样的打字机会是多么的困难！发明家们经过多年的努力才研制出字形变换键（“Sh1ft”），使大写字母和小写字母共享同一套按键，这可是一项了不起的发明。
图6—3中，的键盘是按26个字母的顺序排列的，学起来不是更容易么？其实不然。因为字母在键盘上必须排成好几行，只知道字母顺序还不够，还得知道从哪个字母开始换行。与其在心里推算字母在键盘上的位置。还小如用眼睛扫视一下，这就需要把常用的字母放在一眼就能看见的位置，而“qwcny”键盘正是具有这种特点。如果你不熟悉任何一种键盘，那么对你来说，按qweny排列，26个字母的顺序排列或是随意把字母排列在一起，都没有什么差别。但若对“qweny”键盘略知一点，你就会发现它比其他的键盘都要好用。根据专业打字员的实践经验，用图6－3中键盘打字的速度总是低于用“qwerxy”键盘打字的速度。
德沃夏克键盘的设计其实更加合理，它是由工业工程学的创始人之一——德沃夏克先生花费了很多心血设计出来的。德沃夏克键盘操作起来比较容易，而且可以把打字速度提高10％，但这些优点不足以使它取代“qweny”键盘。如果德沃夏克键盘真的被广泛采用，数千万人就得重新学习打字，厂家就得改装数千万台打字机，这样做所带来的各种麻烦就会阻碍人们改变现有键盘的设计，尽管新的设计在某些方面更胜一筹。
如果两只手能够在同一时刻操作键盘，打字速度是否会更快些？的确如此。法庭上速记员的打字速度无人能比，但他们用的是“音节式”键盘，每按一个键时，打在纸上的不是字母，而是音节。这种键盘上的按键数日很少，通常只有10-15个，有的甚至只有5-6个。许多音节式键盘允许你同时按下数个键，如果你把10个手指全部用上，就会订1023种不同的字母组合，这把所有的大小写字母和数字，以及很多单词都包括在内了，但是你得记住各种组合类型。音节式键盘存在一个严重的弊端：非常难学难记，所有的操作知识都必须储存在头脑中。若是普通的键盘，你不用学就知道如何使用——只需找到某些字母的位置，再用手指按下去。但若是音节式键盘，你就得同时按下数个键，而且按键上无法标注各种组合类型，光靠看键盘根本无从知道如何操作。有些音节式键盘设计得非常聪明，学起来比较容易。我曾试着学过一种简单的音节式键盘，只经过半个小时的练习。我就记住了字母的位置。但是隔了一个星期没用，我便忘记了那些字母组合，真是得不偿失。那么只用一只手就可以操作的音节式键盘是否值得花很多时间和精力去掌握呢？
如果日常用品的设计只是注重美观，那么我们周围的物品虽然悦目，但却不适用；如果只注重适用性，那么这些物品用起来会很方便，但却很难看；如果厂家只想降低成本或是简化制作过程，那么生产出来的产品可能在外观、功能或质量方面就很差。设计中要考虑的各种因素当然都很重要，但若只强调其中的一个方面，而忽视了其他方面，就会出现问题。
设计者误入歧途的原因有几种。第一、设计界在评奖时，似乎总把美观作为首要标准，以至于那些无法让人看懂的时钟、很难设定时间的闹表和让使用者不知所措的开罐器都被列为设计中的精品。第二、设计者不是普通的使用者，他们对自己的作品异常熟悉，也就难以相信别人在使用过程中会遇到困难。在设计过程中，惟有通过和实际使用者交流，并让使用者对设计的产品加以试用，才能预知产品可能存在的弊端。第三、设计者必须取悦自己的客户，而这些客户却未必是产品的使用者。
美观第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