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百多年后,在湖南长沙大光山的僧人居诲,得法于石霜庆诸禅师,而石霜山的大善禅师又正是道一的弟子。如此说来,居诲便与怀让有着同宗同派的亲缘。有僧人问居诲:“请问达摩是祖师吗?”居诲禅师回答:“不是。”僧人又问:“他既然不是祖师,却来中国干什么?”居诲回答:“因为你不认识祖师。”僧人再问:“认识了又怎么样呢?”居诲再回答:“就知道不是祖师。”这时,僧人便有了领悟,知道了心中的祖师是什么样子。
以上的例子似乎可以给人这样的提醒:正因为研习禅宗的僧人特别看重领悟,也特别能领悟,所以,佛教中研习禅宗的人特别多,禅宗也就特别发达,涌现出特别多的大师级人物。
领悟是一阵风,突然地吹过来,吹开了眼前的迷雾,让你马上看到了全新的天地,更宽,亦更远。领悟是一枚针,在不经意刺向一个气球,引起呯地爆炸,使那紧紧束缚你的一层皮全然剥掉,还原一个自由自在的你。领悟是一声雷,轰然响起,在夜空中一波又一波地传递,使你马上知道你的心随之而去了遥远的距离。领悟是一个石头,丢入平静的池塘,骤起动荡的涟漪,能使你产生心电图那般律动的感觉。
的确,领悟只是人们思考的一种方式,它不能对任何事情提出一个绝对的答案,只能够丰富人们去进行任何事情的方法。领悟不是直解,而是由此及彼的升华,举一反三的联想,探寻规律的发现,暗渡陈仓的选择。说一个最为浅显的例子,一加一等于二,二加二等于四,你能通过学习而知道这样的答案,这只是一般的了解与明白,当你由此想到所有的加法,又想到所有的减法,甚至还想到生活中无数的关于加减法的实例,既有“之所以”,还有“为什么”,这就该称之为“悟”了。此时这样的例子或许是没有充分的说服力的,因为在你的头脑中肯定会悟出新的东西。由此可见,领悟真的是没有约定俗成的答案的。
人们对那些缺乏领悟的人,或者说不善于去领悟的人总是感到惋惜与气恼,大有恨铁不成钢的味道,说他们心里一块死板,总是难于开窍;说他们老实巴交,只知道做呆板事;说他们像算盘子一样,拨一下就动一下;说他们是榆木脑袋,根本难以点化……总之,就是他们只知道机械地按部就班地生活,缺乏思考力,缺乏想象力,久而久之,就如同一班蝼蚁,整日地忙忙碌碌,到老死也不能化蛹成蝶,不能翩翩飞舞在蓝天白云之间,获得自由自在的幸福。
说人的老实、本真、忠厚、质朴,那都是秉性的优点,是做人的原色与追求方向。这并不与人的聪明相矛盾。老实之人也应当具有领悟的能力和习惯,也应当在老实的脚踏实地的基础上去充分发挥想象力和思考力,领悟到人生中更多的脚踏实地就能做好的大事小事。凡老实人都要尽力地去弥补心理的这个缺陷,要相信自己一定能在领悟中习惯于领悟。《孟子·尽心下》所言:“山经之蹊间,介然用之而成路,为间不用,则茅塞之矣。今茅塞子之心矣。”这中间所说的“子”已经“茅塞”了,就是人的思路闭塞或愚昧或不懂事的意思。后来,提到人有领悟的表现,就用上了“茅塞顿开”或“顿开茅塞”的成语。茅塞之人,那种呆头鹅模样,不能不叫人可怜与哀叹,不能不叫人猛击一掌,使之惊醒。
有人说“三分天才,七分勤奋”;有人说“三分机遇,七分勤奋”。这勤奋既指肢体上力量的付出才能赢得技术的精熟,也指思考的勤奋赢得思想的进步与飞跃。把话说穿,“天才”也就是对善于领悟的人的肯定与夸赞,而机遇的获得也往往需要人有领悟的本领才可能乘机相遇的。领悟,是靠人勤奋地不断地实践,才能认识事物如鱼得水,如虎添翼。一条小溪从山涧流出,流淌复流淌,便进入小河,进入大江,最终汇入到大海那宽广无垠的怀抱。领悟的修炼也如同小溪水的运动,不养成好问好学好思的习惯,是难得在思想的大海中簇放起晶莹的浪花的。《荀子》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骑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只要你在领悟的方法运用上锲而不舍,在一次又一次的领悟上聚积小流,就一定能进入大领悟的江海。自然成习惯,头脑便开窍,就能明白过日子。
孔子的弟子曾子是一个领悟能力非常强的人,他的信义就是:“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所以他对孔子的学说领悟得特别透彻。一次,孔子对他说:“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领悟到了,马上点头称是。后来,别人问曾子:孔子指的是什么?曾子回答:“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同时,曾子对孔子的“道”还有着充分的发挥,比如“慎终慎远,民德归原矣”;比如“以能间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较”;比如“士不可以不宏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以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等等,都得到了孔子的认可与赞赏,被记录到孔子言论的《论语》之中。
人在领悟过程中要遵循孔子的“四毋”主张,这就是“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毋意”是不要主观臆断;“毋必”是不要绝对肯定;“毋固”是不要固执己见;“毋我”是不要自以为是。道听途说,妄自猜测,凭着只言片语想当然,拿起鸡毛蒜皮当令箭,这样的主观臆断肯定会干预你的领悟,扰乱你的视线,让你走上领悟的偏路甚至相反的方向,而你浑然不知。上知天、下知地、人间的事全知的人是不可能出现的,因为任何人的学识有限,没有全知的能力。新问题、新考验总是不断地降临到你的头上,你必须不断地学习才能经历考验,解决问题。所以,你不要在领悟过程中对什么事情都绝对肯定,说话不留余地,这样,就能减少或者杜绝误解。人吃五谷杂粮,孰能无过?在处理事情时,不怕认真、不怕虚心,怕的就是固执己见,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人上十人,能有能人;人上百人,必有才人;人上千人,必有伟人。在领悟过程中,多想想别人的高明、别人的能力,肯定有助于自己领悟能力更完美展示的。称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人在领悟过程中,同样怕的是自以为是。你总以为自己是对的,甚至还超过了教诲你知识与道理的人,甚至看不起给予你有领悟机会的人,那你还需要什么去领悟呢?自以为是,便无领悟可言,是领悟的彻底失败者。
结合“四毋”的主张,马上可以让人想到歉疚之心在领悟的过程中是何等的重要。那主观臆断、绝对肯定、固执己见、自以为是的思想基础,大多是因为缺乏歉疚之心而产生的。在一件事的产生中,或者说在一个故事的提示中,引起反响是给你的,汲取经验是给你的,指明道路是给你的,举一反三、由此及彼都是给你的,所有的领悟都是与“我”挂勾的。当你摆到了这个气场之中,你难道不要检点自己的行为、检讨自己的不足、检查自己的认识、检验自己的结果吗?难道不需要用歉疚之心来使自己看问题更加准确、更加全面、更加真实、更加能产生具有领悟特征的连锁反映吗?有了歉疚之心,你就会去问一个为什么,进而问一个做得如何,再进而问一个怎么办,这样,就获得了一种出自内心的领悟。对自己能歉疚,对他人能歉疚,本身就是一次领悟,这个最基本的领悟能产生出更多更好的领悟。
领悟既是过程,也是结果。因为通过你的思考,总会迎来认识上的升华。领悟既是无形的,又是有形的,因为它产生于你的意识之中,必然引来你以后很多正确的行动。领悟没有什么对错之分,但要把握是非的尺度。领悟要走积极向上之路,不要朝死胡同或沼泽地里跑。
此时,还要说一个有趣的例子。战国时,著名的道学家庄周在大白天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蝴蝶,翩翩飞舞在花丛中和草地上,格外地潇洒与愉快。忽然间,他惊醒过来,便产生了疑问:我刚才还是一只蝴蝶,现在怎么成了庄周呢?他进而思考:是蝴蝶化作了庄周,还是庄周化做了蝴蝶呢?这时,他领悟到了:不管谁变成了谁,是不是可以说万物的一生都始终处在梦境之中呢?或者说,大地上的每一个人都在似梦非梦之中生活!
后来,人们用“庄周梦蝶”的成语来比喻人生如梦,变化莫测。其实,这还有点儿断章取义的味道。人们应当想到的是,当你进入到庄周所领悟到的意境之中,肯定要领悟到“庄周梦蝶”以外的许多新的东西。
现在要问的是,你作过庄周这般类型的梦吗?在思考自己所历所为、所见所闻时人有过庄周这样的领悟吗?这时回过头来看本篇文章你能否能静下心来产生一点领悟呢?
领悟是愉快的。人活在世上,怕就怕总是不能也不会领悟,连“领悟”这个词语也不知道的人,恐怕只能划入不正常人的范围中去。你知道领悟,享受领悟,得益于领悟,这也可以说是一种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