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老爷喊你!”雪梅气喘吁吁,脸色煞白。江紫芩收回了视线,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的书。她拉开窗帘,小心翼翼地掬起偷偷溜进来的阳光,似乎害怕它被打碎。她的微笑,仅停留了一瞬,消逝了,梦醒了,那个虚拟的世界离她越来越远。
紫芩走到江玉清的书房门口,听见父亲沉沉的叹息声,她停住了脚步。看见父亲头上银丝微动,手中捏着一份商务报纸,骨节分明,俊朗的容颜凝着一丝忧虑。
“爸!”紫芩哽咽着,都说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她这个女儿似乎没有为他们排忧解难,什么都可以听他们的,唯独婚姻,这是她的底线。
“紫芩,现在只有你能救江氏集团了①~”父亲疲惫不堪,他特别想哭,但他还是在隐忍着,他微张嘴,欲言不止。看见紫芩,他感觉救命稻草向他挥手。
“我?怎么救?”江紫芩诧异不已,不好的预感忽然闪过她的脑海,难道——
“我们江家与东门陆家有婚约,我们两方商定明年春天,你要给人家做媳妇。陆家是上海数一数二的大户,陆家二少爷品学兼优,是难得的才子。”江玉清顿了一下,“陆家二少爷陆昌菥刚从英格伦回来,下个星期二要给他庆生,你要去准备准备——好好表现。”
“我不去,非这么做不可吗?”紫芩感到悲痛,她就猜到能让她帮忙的,无非婚姻。而这个忙,她真的不愿意帮,但也无可奈何!
“这是一个好的婆家!陆家二少爷回来就是为了你们的婚事。”他并不正面回答她,这样一句话好冰冷,看似没回答,其实把她逼到了悬崖边上了,她根本没有挽回的余地。
“大姐还未嫁,哥还未娶,怎么会是我?”紫芩还在拼命挣扎。
“你未来的嫂子叶姑娘是书香门第,你大姐在西洋学习,她们现在还没有结亲的打算。你哥哥做做文学还可以,实战经商还需要磨炼,叶家在这方面确实无策,大伯所在公司也是江氏集团的一个子公司,现在没有什么策略。现在我们唯一筹码就是陆家了,但是有很大的风险。好了,退下吧。”江玉清揉揉太阳穴,他烦躁的很,看见一直逆来顺受的女儿抗拒,江玉清的心凉了半截,但是为了能婉转江家的局面,只能将陆家和江家的婚期提前了。
紫芩坐在大镜子前,呆若木鸡,任雪梅摆弄自己。紫芩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都有些震撼。清瘦的瓜子脸,皮肤晶莹剔透,白里透着微红。由于很久没睡好觉,黑眼圈和眼袋十分明显,美丽的嘴线在阳光的折射下显得有些发白。雪梅也没发言,她实在不知道紫芩心里怎么想。
陆家里里外外张灯结彩,仿西式阁楼上悬挂着两个竹编纸糊的大红灯笼。房屋构建中外结合,有着浓浓的中式园林的古韵,又不失西方园林的庄严。
“好气派呀,但是也很浪费。”紫芩心道。今天紫芩穿着一身白纱红绸滚边百叶裙,腰上系着一根红白相间条纹丝带。她和雪梅悄然走进大厅,只希望没有人注意到她们。江玉清还没来,他临时有点事要处理。紫芩怕生,她低着头默默进门。大厅里,面貌一新,厅堂摆放着各式的食品。大厅里的人忙着应酬,确实没有人注意有人进来。
她看见桌子上食品琳琅满目,正好拿起一块桂花糕,准备送进嘴里。
这时,一个身着西式深紫燕尾服的公子走过来,他优雅地端着酒杯。他温和礼貌地一笑,“小姐,请问需要喝点红酒吗?”
紫芩望着俊朗的陌生男子,又看着他手里的法式红酒,不由得想起了烈焰②,紫芩不由地退了一步。“谢谢公子,我家小姐不喝酒的。”雪梅观测了一下紫芩脸色,不卑不亢道。
“那等会儿,我能邀请小姐与我共舞吗?”公子盯着紫芩的眼睛说道。心想:这双眼睛好澄澈,可我感觉在哪见过。紫芩晕红了脸,感觉在发烫。“嗯。”紫芩听见自己嗡嗡地回答。
她低骂自己没出息,公子有事离开了,她走向了暗处。雪梅笑道:“小姐,我有感觉,那就是陆二少爷了。”她在深思,并没有注意到雪梅的话。她想,爱情是什么,是一见钟情,还是慢生情愫?看过很多书刊,很多女子都成为了封建社会婚姻的牺牲品,但那毕竟是书不是生活。她摇了摇头,她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雪梅看见她皱着眉头,知道她在深思,就没打扰紫芩。
宴会开始,男主角陆昌菥闪亮登场,气场强大。扑朔的目光,迷离的灯光齐聚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紫芩注意到他的服装。他的眼睛中折射出一道光芒,他锁定一个目标,角落里的紫芩有些慌乱,她想逃但无力。陆昌菥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仿佛在说“你,逃得了吗”。是呀,她的婚姻也是这样的。
紫芩的脸迅速转红,她没想到他竟然是陆昌菥!天啊,谁来拯救她?刹那间,她看见江玉清期待和鼓励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紫芩竟然感到安心。
到台上,紫芩双腿不听使唤地剧烈抖动了。陆昌菥轻轻地握住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低声说:“别怕,就当下面没人,跟着我慢慢来”。这句话好像一颗定心丸,四目相对,好似所有的人都不存在了。她渐渐地放开了,幻想自己就是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裙摆随着舞姿飘动起来,他们把舞跳得好看到了极致,从来没有排练的他们默契十足,好像他们是天生的一对。陆昌菥吐出的热气熨红了紫芩的脸颊。台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生怕他们会飞向霓虹。这时有一双炙热的眼睛正盯着他们,心有所思。
紫芩感觉非常累,所以找了个机会溜走了。她现在十分热,需要静一静。夜晚的树林十分安静,仿佛一切的喧嚣都与它们没有关系,反而它们可以包容一切!江紫芩十分中意这里,她端着泡好的凉茶,找到了一八仙桌坐下了。
“真是好茶,此茶是上等的雨前。看来江小姐并不喜欢这样的商业宴会!”一阵男声传来,掷地有声。“什么?”紫芩被突然的声音震住了。“这其实是一场大型的商业宴会。陆家是上海滩的大佬,谁都要巴结他们呀!”“真的?那你来是——”“我是来分半杯羹的,毕竟我也是商人……哦,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秦墨,秦淮茶业总裁。”“哦哦,久仰大名。江氏企业总裁江玉清之女江紫芩。”男子的目光变得非常不寻常……
夜,渐渐来袭,殊不知小树林里寒意阵阵,吹醒了沉静的她。紫芩轻轻抱住自己的身体,刚要起身,背上一暖——秦墨把外套披在她肩上。
“小姐,天转凉了,我们还是回去吧!这样被人看见可不好,你先走,我再坐会一会儿。”
“好吧,那-——衣服还你吧,否则会受凉的。”紫芩淡笑着递给秦墨。秦墨看着她的笑容不由得震住了。
确定紫芩已走远,他严肃地说,出来吧!一黑衣男子毕恭毕敬,少爷,得到可靠消息,陆远祥不会真心帮助江玉清,他这次有一个很大的阴谋……
“知道了,我要找的人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但是上个星期找到一个类似的姑娘,只不过她肚脐上没有胎记。”
“带我去看看!还有,那个女人不能动。“
①1914年7月,国际形势风云突变,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战争将西班牙流感带入中国境内,中草药供过于求。后西班牙流感变异,普通的中药无法满足患者。战争使得面粉业和棉纺业发展,中国给协约国运去大量粮食。1920年7月,直皖战争,皖系大败,直、奉两系共同控制北京主要势力。但第二年即1921年,直奉即决裂,直奉战争如箭在弦。同年7月,粤桂战事又成关键词,当月《申报》,便有“上海兵工厂借口援库大造军械”消息,民脂民膏全成了枪炮子弹。1921年7月2日《申报》称,“米价涨至十二元,浦江中各帮米船,近日竟无所到,乞丐沿路抢饭”。陆家背后有官员相护,而江家与市井赖以生存,如此跌宕起伏的转变使江家有苦难言。
②烈焰是“葡萄烈焰”只是一种以葡萄为原料的蒸馏酒,是烈性葡萄酒。以西班牙烈焰干红葡萄酒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