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紫芩自从生日宴会后总是心神不宁的,为了不让自己想那么多,她试图去学厨、做女红、看书……但还是心不在焉的,做菜把菜烧糊了,做女红把自己的手伤的不轻,看书神游到遥远的地方了。雪梅看到这些,有点哭笑不得,她劝紫芩出去散散心。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未婚夫的家庭条件很好,人长得挺帅,人品也十分好……可是有个声音告诉她她还不想这么早嫁人。
她探了探消息,父亲真的去公司了,好像是邀请了陆远祥,也就是陆昌菥的父亲。
那这段时间她是自由的,于是她赶紧换上学生装扮,匆匆忙忙地走向法租界附近的学校。好久没来到这里了,两边的行道树郁郁葱葱,这里承载着她和淑歆的美好回忆,曾经课后嬉戏打闹,曾经书声琅琅,曾经放学后同归……而现在只是她的回忆。这个学校分为三栋楼,东边是女子进修学院,南边是男子学院,两栋楼隔溪相望,西边是办公大楼和老师住宿,三栋楼形成一个不等边三角形。男子学院旁有个人工湖,湖上架着九曲桥,九曲桥的正中央就是湖心亭。她知道哥哥最喜欢在这个湖心亭里看书、召集同学谈论问题,哥哥有时候会朝女子学院三楼张望,这是淑歆和她的教室,那时很多女生都变得非常疯狂。
她走在女贞树下的小道,想着:以前不知道那些读不着书人的感受,现在总算体会了。想着想着有点凄切,因为父亲说读书不适合她,她就应该在家学习礼仪,以后在婆家也好过些。于是父亲帮她办了休学,明明前两个星期还是在学校开开心心地学习,为什么……做人媳妇一定要拉低自己的身份取悦夫家吗,紫芩不平。
因为现在是刚入暑假的原因,所以校园里没有多少人。她走向石桥——泸墨桥,她低着头,想着这桥有三百年的历史上,关于桥的传说都是哥哥讲的,哥哥是这里学生处秘书,人也长得非常帅,所以紫芩在学校备受同学的关爱。曾经班长纪冰写过好多情书告白,都被哥哥毫不留情地扔了,紫芩知道哥哥心里早就被一个人填满了,坚定地拒绝她们只是不想浪费她们的时间。为了接近哥哥,班长干脆厚着脸皮找紫芩谈心,成为了好朋友,才知道纪冰是校长纪严明的女儿,纪冰很优秀,人也比较外向,经常带她去封闭的图书馆……想到这里,紫芩不由得笑了,这时肩头传来一阵剧痛,一个趔趄让她差点跌倒。“啊”紫芩应声而倒,男子赶紧拽住她的手,将要摔倒的她拉回来,由于用力过度,她跌入他的怀抱……这情景似乎这一刻定格了,紫芩脸一红,想起什么,赶紧推开男子蹲下急忙捡起散落的书给他。男子看着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急忙说:“姑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占你便宜的!我……”一向雄辩的他这次竟然语无伦次。“没关系,谢谢你及时扶我。”紫芩抬起头望着他,四目相对。男子不由得怔住了,此刻他有种心动的感觉,似乎以前从来没有过。
“我叫萧致鹏,是这里的学生会主席。不知姑娘是否方便透露你的芳名?
“哦,你好。我叫江紫芩。”
“江紫芩,好名字!不知道姑娘为何在暑假光临此处?”
“随便走走。”
“哦,致鹏还有事情要忙,不能陪你聊太久,有什么事可以到办公楼学生处找我,那告辞。”
“嗯。”
夏天阴凉小径上,她贪婪地徘徊着,已忘却夕阳光辉洒遍整个上海……
萧致鹏正登记刊物,今天就要出版了,作为主席,他当然十分忙,但是他希望自己能亲历而为。
他看着刚才散落被紫芩捡起的书《成吉思汗》、《三侠五义》、《岳飞传》、几份报纸及他自己写的《谭嗣同,铮铮铁骨》《白求恩》,这时他注意到一匹紫色的丝帕,绣着紫瑾。他拿起丝帕,想起刚才一幕,美丽的容颜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夜幕降临,他回到自己的小舍,一盏微弱的灯圈着一点儿光晕,外面玉兰花苞还含着晚露。漆黑的小屋里奶奶正低着头缝补衣服,“奶奶,您还没睡呢?不早了,你该休息了。”萧致鹏打开电灯,吹灭了煤油灯,“奶奶,以后用电灯,不费眼。”
“唉,老了,眼睛不好使了。”
“怎么会,奶奶不老。您看,您把我养这么大,还这么壮实,您多厉害呀!”
老人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了,深深地沟壑为岁月刀所刻,她没什么文化,但经历很丰富。每句话都来自肺腑,萧致鹏当然能体会到。他心疼奶奶,奶奶也心疼他。他想起了《陈情表》……
“鹏儿,很晚了,早点休息吧!”奶奶苍老的声音响了,沉寂的屋子传来老人的咳嗽声,萧致鹏忙放下笔顺着奶奶的背轻轻拍“奶奶,要不我找个大夫给您看看,不要太拮据了。”记得去年冬至,奶奶为别人浆洗衣物挣来一些小费,刚还完了债,就到市场上买了点猪肉,那些好肉全夹到他的碗里,说自己牙齿不好吃不动了,自己呡着淡淡的菜汤。“没事,奶奶呀看过大夫了,受了点风寒,熬点姜汤驱寒就好了。”
“那我去熬姜汤,您回屋里歇着吧。”
紫芩有点紧张,害怕父亲看见学生装扮的自己,以后不让她出去了。还好父亲还没回来,她嘘了口气。
想起今天下午,紫芩不由得脸红,除了和哥哥距离这么近过,就没有别的男子距离这么近,上次和陆昌菥跳舞看似很近,紫芩也努力和他保持了很大的距离。
他那句“我叫萧致鹏”以及他羞红的脸,紫芩感觉着了魔似得,一直在脑海中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