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学诗日，但欲工藻绘。
中年始少悟，渐若窥宏大。
怪奇亦间出，如石漱湍濑。
数仞李杜墙，常恨欠领会。
元白才倚门，温李真自郐。
正令笔扛鼎，亦未造三昧。
诗为六艺一，岂用资狡狯。
汝果欲学诗，工夫在诗外。
【注释】
遹（yu玉）：陆游的幼子。藻绘：雕饰和描画。“渐若”句：逐渐能够进入阔大宏伟的诗境。“怪奇”句：诗中有时出现了一些怪怪奇奇的东西。如石漱湍濑（tuanlai）：这是“如湍濑（山间急流）漱（冲荡）石”的倒装。形容“怪奇间出”的情况，有如山间急流冲击磊磊山石。“数仞”二句：这里是说自己对于李白、杜甫两位大诗人的作品，还恨身在门外，缺乏深入的领会。数仞墙，语出《论语·子张》：“子贡曰：‘……夫子（孔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原意指孔子学问高深。仞（ren认），古代以八尺或七尺为一仞。“元白”句：作者认为中唐诗人元稹、白居易只能依傍别人门户，未能自成大家。“温李”句：作者认为晚唐诗人温庭筠、李商隐的作品更值不得评论。自郐（kuai快），典出《左传·襄公二十九年》：吴公子季札聘鲁，“请观于周乐”，鲁国乐工为演奏周及各诸侯国的乐曲，季札先一一加以评论，而“自郐（西周分封的诸侯国之一）以下无讥（评议）焉”。后来就将等而下之、不屑评论之作称为“自郐以下”。扛鼎：力能举鼎，喻笔力劲健。《史记·项羽本纪》：“力能扛鼎，才气过人。”造：达到。三昧：见前《九月一日夜读诗稿有感走笔作歌》注。六艺——古人以《诗》、《易》、《礼》、《乐》、《春秋》为六艺，包括先秦古代社会的全部文化遗产。资：供给。狡狯：儿戏。陆游自注：“晋人谓戏为狡狯，今闽语尚尔。”
【点评】
此诗嘉定元年（1208）秋作于山阴。这是陆游的另一首著名的论诗诗。在这首诗里，他继早年在《九月一日夜读诗稿有感走笔作歌》中提出的“诗家三昧”要到现实生活中去寻求的观点之后，进一步明确了对于诗歌创作本质的认识。他认为诗为传统的“六艺”之一，是整个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一种严肃认真的文化艺术创造活动，决不能片面追求词藻和“资狡狯”——也即不能视之为儿戏。他对于诗史上的李、杜、元、白、温、李等代表性作家都给予了评价，同时也恰当地估计了自己。篇末作出了总的论断：“汝果欲学诗，工夫在诗外。”这是他一贯的诗学主张。他自领略了“诗家三昧”之后，作诗就时时强调要直接从生活中、从大自然中去取材，去营造审美的意境。如其《舟中作》诗云：“村村皆画本，处处有诗才”，《即事》诗云：“诗情随处有，信笔自成章”等等，这些都是对“诗家三昧在眼前”和“工夫在诗外”的具体说明。这首诗写于宋宁宗嘉定元年（1208），陆游八十四岁，是他逝世前一年的作品，可以视之为这位“六十年间万首诗”的大作家对自己一生创作经验的最后总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