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漫射在海岸线上,恍若染血的海水,在波光中上下舞动,偶尔有海豚破水而出,做了一个漂亮的弧线跳跃,扎入海水里激起千层细浪。
对于一个三日不见光亮的人来说,初见夕阳余晖还是相当刺眼,甚至感到刺目的痛。
许久,琥珀才缓过来,她站在山巅,身后是林,眼前是海,又有一群海豚在海上跳舞,璀璨的晚霞把海豚们映照得如梦如幻。
她毅然转过身,瞧向身旁的少年。一直不敢看他,现在却不得不见。那个少年——米奇罗就是几个月前被虎克船长扔进海里的少年,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少年,那个欺骗她的少年,她真的把他当朋友了,直到扯破真面目她都没敢面对,躲在船舱里,任凭虎克船长发落。
他很帅,一身干净的衣服,一身净白的皮肤,一头金黄的头发,一张精致的脸庞,气宇轩昂,英姿飒爽,灵气十分,魅惑无比。他的眼睛比金子还晶亮,比日月还无瑕,琥珀称之“此眼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
这是一双能夜视的“魔眼”,在黑暗中不受限制,一切如有光时所见那般明晰。
她凝视他的眼睛,有一瞬的失神。第一次见到就被他的眼睛深深吸引,他的眼睛纯蓝,如万里无云的蓝天,干净得令人神往。她再次陷入这些莫名的回忆,说出的话却理智分明:“青蛙那件事……引导我出逃的人是你?这次又放我出来,一切都没那么简单吧?”
米奇罗看向琥珀,一双眼睛冷冰冰,带着如天山积雪一般的冷冽寒芒,“原先我只想让你们和土著人两败俱伤,我坐收渔翁之利,哈哈,没想到还有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事情更有趣,这世界居然还有幻兽!”
琥珀第一次见到他这种盛气凌人的目光,有些心虚地收回视线,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一切的欺骗都是真的,眼前这个人的样子才是真正的他。船上的少年只是一张伪善的面皮,可爱、幽默、调皮都是装出来的,那个少年在岁月中消失了,再也没有了。
像是在缅怀过去,又像是在拔除过去,她把眼光投向遥远的天边,“你变了。”出口后心里突然空了。
米奇罗用一种专注的眼神仔细看她,喃喃低语:“你也变了。”
米奇罗只比琥珀高半个头,年纪比她大一岁,表面看还是个孩子,心思却是大人的智商。三天里他做了很多事,偷走了号角,召唤了麒麟兽,控制了土著人,把酋长囚禁在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地方。他知道酋长是个狠角色,杀死他怕土著人一时接受不了,反而不会乖乖听话,所以用酋长做人质,毕竟土著人以酋长为尊的思想早已根深蒂固,尽管土著人也害怕麒麟兽。
此时,琥珀才注意到他腰间挂着红色号角,移开视线说:“你可真有本事!”这话听来更像嘲讽。
“还以为你变了,嘴巴还是得理不饶人,挖苦人的本事没变。”米奇罗像叙旧般侃侃而谈,眼神更冰冷了些,他摸摸号角,“我称它为血号角,十只幻兽应该叫麒麟兽,它们身上的鳞片是金黄色,美中带冷,冷中带寒,势气有些吓人。”
“既然没有阻碍了,怎么不去找宝藏?拉我出来这是为何?”琥珀想不通这一点。
“宝藏肯定要找,但是有一件事和宝藏同样重要。”米奇罗轻轻地苦笑,声音那么轻,带着一丝淡漠却又无奈的豁达。
“什么?在你心里还有比宝藏同等重要的东西?”琥珀继续挖苦他。“生命!”
琥珀忽然释然,嘴里溢出一声嘲笑,“原来你也知道没命的话,宝藏再多也没用。”
“我不像你们那么傻,居然公然挑战土著人,还是在没摸清对方底细,而且人员不足,身体受伤的情况下,佩服啊!虎克船长真是勇猛,天下还有谁比他更强悍?这种人若死了,我还真不舍呢。”
“你想干什么?”琥珀不由得紧张起来,眼睛死死盯着他。
霞光在米奇罗身上似乎罩出一层火光,他的口气却没有温度,冰冷冷让人颤抖,“你可以让他活。”
琥珀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冷下去,沉得像黑暗裹身,无一丝光亮给她指路,“说!”
“很简单,我要你规劝虎克造船,造一艘能航海的大船,我是没那个本事,但虎克有,我知道。人手不用担心,土著人多得是,把他们当劳力使唤没问题。”米奇罗露出冷血的神情。
“恐怕不止这些吧?”琥珀不再看他。
“别让虎克这个老顽固害死你们一群人,好好造船!”“你这招双管齐下,是防范突发事件,对吧?”
“当然,”米奇罗吐了一口气,“我想的总是比别人多,不过我不会亲自去找宝藏。”
“什么?难道——你要让我去找?”琥珀心灰意冷,“你害怕宝藏藏在一个危险的地方,所以你不敢试险?拿我当垫背?”
米奇罗也不辩解,轻快地说:“也许吧。你一个人的力量有限,所以我要让你和三个小鬼合作找出宝藏,相信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更何况你和他们加起来有四个人。那个叫淘淘的似乎相当机智,有侦探头脑,希望我的期待不会落空。”
他转身望林子,“没有我亲自监场我可不放心,所以这也是我不能去寻宝的原因。”
“你还害怕别人跑了不成?”琥珀不带感情的口气。
“防患于未然总不会错,何况是虎克船长,他会老实造船吗?有待考察。”米奇罗的脸色冷冷生寒。
“不要折磨我爸爸,这是你我交易的条件。”琥珀看到那张寒冰彻骨的脸,心里起了无数疙瘩。
“如果寻到宝藏,并且造好船,我可以考虑放你们走。”
“难不成利用完就要杀干净吗?”琥珀对着他嘶吼,怒气横生。“不要跟我作对!”米奇罗狠狠瞪她一眼。
“哪敢——”琥珀别过脸,发现自己快要哭出来,忙用力眨了两下眼,眨去泪光。
米奇罗有一瞬的于心不忍,很快又恢复冷漠,宝藏的光芒淹没了一切的人和事。他爱财,矢志不渝的爱,就像有些人爱权,财在他眼里就是那个至高无上的权。
“不用我教你吧,千万别在我面前耍小聪明,你和三个小鬼的力量不会胜过我。专心找宝,不要试图解救虎克做那些无用功,这是警告,也是命令,你听到没有?”他发出一连串的低吼,像只发狂的狮子。
琥珀背向他,一言不发,任风力撕扯她的发丝,拍打在脸上,有些生疼,却没有心里的痛来得强烈。她真的好怀念那个阳光下的少年,他变得太厉害了,简直就是两个人,她简直怀疑米奇罗有双重人格分裂症。
这番话让她彻底清醒,不再迷糊于过去,认清了现状。
“我被虎克丢进海里,攀在一块浮木上,漂流了十七天,几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有人救了我。简直就是个大笑话,我苦苦追寻的藏宝地点,居然就在眼前,我上了这个岛,救命恩人说这座岛叫梦幻岛,传说有幻兽,救命恩人没见过幻兽。他还说他要离开这座岛,他说很思念亲人。我可不想离开,于是我求他给我讲解了岛上的一切事物,包括土著人,以及土著人的洞穴环境,只要能详细地了解我都没放过。土著人的陷阱他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还特意带我去查看,害怕我不小心中陷阱。他说三十年了,终于见到文明人,他太高兴了,每天滔滔不绝地讲。”
琥珀惊讶地听着。
“说实话他真是个好人,其实他曾经是个海盗,三十年的土著生涯使他磨掉了锐利、狠绝,让他变得平庸,只想追求平凡。”他用陈述句说这些话说得相当轻松。
“我经常跟踪土著人查看陷阱,以防土著人又弄新陷阱我不知道,我可不想被陷阱害死。”所以那天才碰上三个小鬼,这句话他是在心里说的。
“放心,我让你们去寻宝就不会让你们中陷阱,到时候会有一个土著人跟着你们。”他看到琥珀心不在焉,以为她担心陷阱。
“你恨我还有我爸爸,对吧?我没有救你,没有管你,让你命悬一线,对——”琥珀的歉意没有开口就被他斩断了。
“我现在只关心宝藏和出航计划,其他的我不关心,我的脑细胞只能容下宝藏!友情这种东西让它见鬼去吧!”米奇罗说得如此决绝,没有一丝动容的表情。
琥珀眺望西沉的彩霞,心沉得像周围漫漫浸过来的黑暗,“原来那个偷走船的人是你的救命恩人。”这话说得淡而无味。
三十年前,一个叫乔尼的海盗带领他的手下截获了一大批黄金珠宝,装满十二只大箱子。那可是一位国王的珠宝,国王怒派大军在海上搜寻他们。为了躲避,乔尼带领他的兄弟们驾船一直往大海深处航行。雾气飘腾中,他们来到这座小岛上,把珠宝埋在他们认为秘密的地方,还绘制了藏宝图。然后上船,把藏宝图塞进瓶子里,准备离开,等风平浪静后再来取那批珠宝。
谁知,野蛮的土著人早就看不惯他们的行为了,因为他们有枪,一上岛就威胁土著人做这做那。土著人放火烧了他们的船,兄弟们被烧死大半,剩下的也被土著人杀死。混乱中,乔尼船长打死一个土著人,换上他的衣服,装成哑巴,才躲过一劫。
那个装有藏宝图的瓶子落入海水中,开始漂流,一漂就是三十年。三十年后,虎克船长得到了那个瓶子。
乔尼船长混在土著人当中,战战兢兢地生活,夜夜噩梦,生怕土著人把他认出来杀掉。三十年过去了,当年年轻力壮的乔尼船长如今已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这个时候他已经大彻大悟,其实金钱不算什么,快乐地生活、自由、亲情才是最重要的。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日夜思念他的妻子孩子,他多渴望能见他们一面啊。虎克船长带领一批人前来寻宝,让白发老人大喜过望,没有什么犹豫,他偷偷驾驶虎克船长的空船永远离开了这里。
“原来是这样,乔尼居然没有告诉你藏宝地点。”黑暗中传出一声叹息,继而声音带着浓浓的亲情,“爸爸,你何时才会有乔尼的觉悟,难道也要等到三十年后?还是孤身一人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