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老三气实实的推着瘪瘪的自行车，没头苍蝇似的拐进院子。车支架还没支好，他就往下卸麻袋。结果车子倒了，车把戳在大脚趾上，疼得他“嗷嗷”叫着，满地蹦跳。
“狲事都干不了！”红子冲出来，把麻袋拉到一边，立起来，解开袋口一看，立刻火焰熊熊，“你买的啥狲糠？这么大的土，好是日瞎了看不见！”
“你——你——不——给——给现钱，别，别就，给，这个！”结老三急得满脸血红，眼珠子恨不得都瞪出来，“我，身上，1分钱，都，都没有……”他越气越急，话越说越不利落，心里恨透了眼前的女人——驴日的贼婆娘，把钱抠得死死的，害得他连修车子的钱都没有，一直推了10里路走了回来。
红子鄙夷地“挖”了男人一眼，扶起车子支好，冲结老三喊，“还不赶快把车带粘好！说不清楚就别说——憋得跟个癞呱呱！”
“你，你，就使，爷爷干活！钱，把，把到，娘，家——”结老三真急了，跑近红子，抓住女人的头发，冲着那张锅底一样的黑脸，“啪！啪！”就是2巴掌。
“打你们奶奶！为淌水，驴日的老黄毛欺负，回到家，再挨你这个结狲的打！有本事就打死，打不死你就不是你妈养的……”红子毫不示弱地又抠又踢，逮着机会就上嘴咬。
两口子连叫带骂地打作一团，周围的邻居都听习惯了，任由他们发疯去。
打累了，红子瘫坐在地上。她的头发披散得满脸，鼻子里的血滴滴答答，腔子疼得要裂开。
男人却来了劲，结结巴巴不停地骂，眼睛里凶狠的光让红子第一次感到害怕，可是细细听他的话，还是在算帐，口口声声骂她把他挣得钱都抠着填给了娘家。害怕没有了，红子瞪着青肿的眼睛，轻蔑地“哼”了一声，鼻血淌进嘴里接着往下流，使她的样子非常骇人。结老三看到了，便停止了艰难的咒骂，甩手走了。
红子坐在院子中央，一动不动。
14岁上初一的大儿子回来了，贼溜溜地躲着走。红子一眼就看到他的裤子扯了一道长口子。她尖利地叫着，忘了疼痛，瘸瘸地冲过去，抄巴掌在儿子身上打了起来，边打边骂，“你们奶奶一天苦得贼死，新新的裤子，就让你扯了……”
儿子不依了，搡开红子，眼泪巴巴不服气地嚷道，“别都穿的啥我穿的啥？你把钱一了填给我们舅舅，当我不知道！呜呜……”正是变声期，他的声音忽大忽小。红子听到那句“把钱填给了舅舅”，愣了。她盯住儿子的脸，滚动不止的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但到最后，只发出撕心裂肺地一声嚎叫，“滚——”
儿子吓跑了。红子摇晃着身体进了屋，脚底板打软闪，跌倒在地上，碰翻了兑好了准备让男人打的农药。农药刺鼻的气味提醒了她，一时兴起，她恶狠狠地拧开了另一瓶，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也就剩下最后几口气了！”医生说。
傻了眼的结老三，麻木地被小舅子拉到病床跟前。
红子的脸更黑了，她拼命睁着眼，大口喘着气，看到男人，紧张地张着嘴，使尽力气，才发出了声音，“钱——里屋——左数——第13根椽子——二——万——四！”最后的“四”字，使她的眼睛直了。
“呜……”结老三浑浊的哭声倒是一点也不结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