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夜雨水的洗涤,次日清晨的空气格外透爽舒适。一列列的车马,数三十万的楚兵加上被俘虏的秦兵十几万人,或蹲或站的排列成一支浩大的队列,那景致颇是壮观。
云箩见项羽所处的营帐一片沉寂,只有虞子期在其帐前来回踱步。昨夜喊了几个守夜的士兵,才将昏昏沉沉的项羽抬回营帐。经过这么折腾,他应该没休息好吧。
“云姐,你在担心项将军啊?”后背被人轻拍了一下,云箩回头看着笑盈盈的戚懿,话说自从多了这丫头后,感觉气氛热闹了许多。不像她与虞妙戈之间那种说不清的距离感,是因为项羽吗,不管怎样,她都要想办法扭转霸王乌江自刎的悲惨结局。
“云姐,不要这么闷闷不乐了,等到了咸阳城,我们就不必这么劳累了。”戚懿狡黠的大眼睛忽闪着,循着云箩的目光看向项羽军帐。项羽,她曾在吴中刺杀过他。可如今这个与自己有着家仇宿怨的男子,很快就要称霸天下。而她所依傍的刘季,却没有这个能力坐拥天下。良禽择木而栖,她宁愿放下心头的郁结。项羽对云箩有点意思,而她又是云箩的妹妹。想到以后不用去过那种仰人鼻息的日子了,她的脸上溢出了甜甜的笑容。
云箩却是一脸的凝重,隐隐似有什么事情会发生。她完全无法预料这历史的齿轮,该如何运转了——秦朝的覆灭,意味着一个群雄争夺天下的混乱局面的开始。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降临。
虞子期在帐外踌躇了一会儿,便走了进去。
项羽的营帐比普通士兵的营帐要大很多,里面还放置着一个精致的纹案楚国瓷器,上面冒着烟雾。后方木架上乌黑闪亮的盔甲外加虎皮战袍,挂在那里。明晃晃的盔甲鳞片发出耀眼夺目的光,显然这是项羽的乌金盔甲。此时的项羽只穿了一身黑色金条纹的袍服,乌发高冠,丝毫不减他与生俱来的威傲之气。
“项将军。”虞子期上前微微颌首,面色平静的说道:“营中所剩的军粮不多了,将军准备何时出发?”
项羽说道:“一切既已备好,便即刻出发!”
他踱步走出营帐,步兵骑兵皆排成数列,黑压压的犹如长龙般,壮观浩大。他威慑凌寒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后,原本毫无起伏的眸底,慢慢隐出一丝怒气。那些无精打采,泱泱的兵卒在发觉到那凌厉的目光后,心不由咯噔一下,纷纷低下头去。
项羽微寒着嗓音,说道:“我楚军的将士向来都是以一敌百,都是志得意满的勇士。岂是你们这般精疲力竭,懈怠的模样?我们暂缓一日,明日再行出发!”闻此,众人纷纷垂首。
一个士兵小声道:“看样子……今日项将军脾气火大,大家要小心点。”
身旁的人附和道:“是啊,昨夜,你们听到外面的声音了吗?我瞧见,将军竟跪在外面,不知在干什么……”转身刚欲回帐的项羽,手不由紧紧握起,身上的寒意更甚了。下一秒,众人已是目瞪口呆,一脸惊恐的看着方才还在嘘嘘不止的俩人,已躺倒在地,脖颈奔涌而出的鲜血泊泊不止,使这原本清新的空气沾染了血腥的气味。
“哐当!”
项羽将沾满了血迹的剑抛至地面,冷冷的看向众人,寒声道:“凡是在背后嚼舌根者,立斩无赦!”这犹如来自地狱般冷寒的声音令众人跪倒在地,寂静的似乎连时间都静止了。
“云姐,这项将军脾气真是阴晴不定呢。有时感觉挺好的,有时又这般暴虐,杀人像跟捏死蚂蚁一样。”戚懿害怕的拉紧了云箩的手,娇柔的身子几乎都贴到她身上了。
云箩摇了摇头:“不要乱说,项将军也只是为了稳定军心。”
她定定的望着那个冷酷的身影,项羽,难道是因为昨夜的噩梦吗?云箩皱紧了眉头,隐隐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据历史记载,项羽曾屠杀秦军二十余万人,这都源于背负血仇的他对秦无一丝好感,有的只是滔天杀意——不行,她必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项羽的内心并不是如此,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白天还算温和的天,到了傍晚突然刮起了大风。风卷起了飘落的树叶,吹起了她墨色的发丝。“今晚又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云箩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自言道。
夜,终究还是来了,零散的星辰闪烁着惨淡的光点。
云箩穿了黑衣便装,这样不会在这漆黑的夜过于显眼。远见,只有几行守夜的兵卒来回巡视,并无其他异样。项羽营帐前,只见英布站在外面守着。
“项将军呢?”云箩上前轻声问道。
英布只是回了句将军已歇息了,云箩撇头甩袖而去,心想,这么早就歇息了,他是在故意瞒着自己的吧。
过了一个时辰后,她瞅见有大列的军队携刀戴甲,将距离这儿近几十余里的帐营团团包围。他们所针对的,果然是被俘虏的秦兵及其家眷们所处的帐营。
云箩望见从军列中间走出的身影,漆黑的眸子闪现的是嗜血的光芒。现在的他,不再是昨夜抱着自己的那个项羽了。耳边依稀想起他的低喃:“我厌倦了这世间的杀戮……我不喜欢杀人……”
她跑去,她必须阻止,阻止这场残忍的屠杀!可是,还是晚了一步——混乱的局面已经发生了,凄厉的哭喊,刀剑的碰撞,演奏着一曲凄凉悲惨的哀歌。对于还蒙在鼓里的秦兵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场噩梦,但却是真真切切发生的。迫于求生的本能,他们开始主动抄兵器反击,地上已是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项将军,我们犯了什么错?为何将我们赶尽杀绝?”一个秦兵绝望嘶喊道,下一刻便被一剑刺入。只是那眼睛依旧可怖的瞪着,瞪着这已变成人间地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