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布目含温情的看着她,说道:“我只是……来看看你。我知道当时不该把你留下,害你沦落至此。懿儿,原谅我好吗?”
戚懿面无波澜,说道:“我和你有关系吗?何来原谅一说?”这疏离陌生的语气与曾经那个俏皮可爱的她判若两人,令英布痛惜道:“你不是答应会等我回去的吗?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戚懿微微一笑,却笑的异常冰冷:“等你?就为做个压寨夫人?我怎么会看上一个粗俗无知的山贼呢!你还是醒醒吧,我们之间——毫无关系。不……”戚懿笑道,脸上的酒窝若隐若现:“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而已。”
英布望着面前这个笑靥如花的女子,心里却是痛的难受。
“原来,你只是戏弄于我,你来此又有何意图?”半晌,他怒视着她,问道。
戚懿淡淡说道:“意图?我只是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会有何意图?是的,我骗了你。你可以认为我是个坏女人,欺骗你的感情。但是,这还不都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她说完,看着英布的表情由愤怒转化为浓浓的失落,哀伤。
戚懿收起唇角的笑意,心中涌出说不出的苦涩。英布大哥,对不起。我必须要伤害你,因为我还有自己的路要走,而你根本给不了我想要的。
远处,一抹素衣翩然的身影走近,是云箩。
云箩见英布也在,便礼节性的微微一笑。然后看向戚懿,问道:“在聊什么,你跟英将军以前认识啊?”
戚懿瞟了英布一眼,说道:“不认识。云姐,你去哪儿了,我正要准备出去寻你呢。”
云箩拉住她的手,笑道:“我们进去说吧。”
英布缓缓转过身,想要离开却发现迈起的步伐也是沉重的。“不认识,原来不认识……”他自语着,手不自觉的握紧,发出骇人的骨节脆响。
雨是这般的反复无常,刚停了一会,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帐内,不时传出姑娘们的嬉笑声。
虞妙戈放下手中的针线,柔美如玉的脸上盈盈浅笑着,望着对面两个闹成一片的人儿,言道:“看你们这欣喜劲儿,真让我这个旁人羡煞不已。”
戚懿闻言,俏皮的冲云箩使了个眼色。两人跳起张牙舞爪的扑向可怜的虞妙戈,一时间欢笑声充满了整个营帐。
夜,漆黑如墨,断断续续的雨却丝毫没有停下的征兆。
“羽儿,醒醒,快点醒醒……”一声急促的呼喊把他从梦里拉了回来,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漆黑晶亮的眸子充满了疑惑:“怎么了,娘?”
瞬间,一阵天旋地转,一股股恐惧,无助,绝望如漫天潮水般席卷而来。待他睁眼时,映入眼帘的是那一具具可怖的,血肉模糊的尸体,和令人几乎窒息的血腥。大片大片的刺眼血红像吐着毒芯的罂粟,使他差点晕厥。
这时,一只大手紧紧握住了他冰凉的小手,拉着他不停的跑,跑,跑……
“叔父,我的爹……还有……娘呢?”他呜咽道,回应他的却只有耳边萧瑟的风声。
多日之后,他看到了城门口悬挂的尸体,放声痛哭的他却被叔父捂住了嘴,只得将泪水化作颤抖不已的啜泣。再次抬头,少年的脸上尚还残留着哭过的泪痕,漆黑晶亮的双眸放射出浓浓的恨意。
他说:‘叔父,将来我要称霸天下——我要杀掉这里所有的秦人,为我们楚国还有爹娘报仇!”
夜依然深沉,项羽望着外面下个不停的雨,英俊的面容弥漫着摄人的凌寒之气,漆黑的眸底变得更加深暗了。
方才的梦,那一幕幕,那一幅幅的画面再次浮现,那血流成河的红色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此时的心已狂躁不已,他不喜欢这无休止的杀戮,他讨厌那令人作呕的血腥。模糊间,外面湿漉漉的雨水仿佛变成了梦里的红色,不断朝他奔涌而来,充斥着浓烈的悲痛,绝望而来。他感觉自己的头就要炸了,顺手拿起长戟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
“杀,杀,杀……”他喊着,手中的盘龙戟用力一挥,只听“呼啦”一声巨响大树应声倒地,溅起的泥水甩了他一身。他跪倒在地,衣袍被泥水浸的湿透了。豆大的雨珠,肆无忌弹的打在他的身上。
云箩被一声巨响猛然惊醒了,推了推戚懿:“小忆,你又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却发现,戚懿翻了个身继续睡去了,没有理会她。
她掀开帐帘,当看到那雨中的背影后,惊住了。随即,拿了把伞跑了出去。
此时的项羽,全然没有了平日威风凛凛的霸气,竟似无助的孩童令人怜惜,她走近,将伞举到他头顶,唤了一声:“项将军……”
项羽恍若未听见,毫无反应。
她不由加大声音:“项将军?”见他依旧没反应,便推了他一把,气恼道:“你怎么了?大半夜的又发哪门子疯啊?”身子兀然前倾,项羽紧紧抱住了她的腰,口里发出的声音有些嘶哑低沉:“云箩……方才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是噩梦……它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云箩怔了怔,他的声音泛着莫名的伤痛,令她的心随着隐隐作痛。
“项将军,别怕……只是梦而已。”她的声音不自觉柔和了许多。
项羽将头埋在她的腰间,低语道:“我厌倦了这世间的厮杀,我不喜欢——不喜欢杀人——可,我必须要这么做,因为我要报仇!报仇!”
云箩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秦二世严苟酷刑置天下于水深火热之中,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里,有战争肯定就会有厮杀。而作为扬名天下的霸王项羽,谁又能真正读懂他内心的悲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