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昨天晚上,女邻居来送内衣时,说了那句话我就开始怀疑了。”
“哪句话?”
“她说,内衣可能是风刮下去的。”
“是啊,这说法也很合理呀,大家不是都接受了这个说法吗?”
“就是因为这个解释太合理了,让人都觉得没有必要再往下追问另外一个问题。因此所有的人都忽略了一个关键性的细节。”
“什么细节?”
“之前的这两天有风吗?”
Chanel张大了嘴巴,却没有说出话。我看着她,看来她无法找到反驳我的理由了。
“今天是起风了。但是之前的两天,一丝风都没有。没有风,就是最关键的细节。因为没有风,所以就不可能把内衣刮到楼下去。我这样推理没有错吧?”
“是没有错。可是……”Chanel显得有点不太服气。
“可是,内衣怎么就到了楼下呢?并不存在的风给我提供了一个线索,如果不是风把内衣刮到了楼下,就意味着内衣是因为其他原因掉到楼下的。”
“这样推理是很合理。但是,你能找出来,内衣到底是怎么掉到楼下的吗?”Chanel好像故意向我发出了一个挑战。
“我想,我可以试着推理一下看。”
我愿意接受这个挑战,因为我早已经胸有成竹了。我接着往下说:
“没有风,内衣不可能自己跑到楼下去。一定是有一个外力,使它离开了晾衣架。尽管晾衣架距离阳台的外侧栏杆很近,这也是必需的。所以,我猜一定会有什么人把内衣弄到了阳台栏杆的外面。”
“是偷内衣的贼吗?”Chanel着急地问。
“你先不要打断我。”我说,“昨天晚上,我首先得到的一种推测也是建立在这个假设的基础上的。按照这种假设,那天中午,楼下的邻居敲完门离开以后,我就睡着了。而你又不在家。就在我睡着的时候,那个偷内衣的贼就开始动手作案了。他爬到了阳台外面的芒果树上,用浓密的芒果树叶挡住自己,这样他就不会被人轻易发现。
他轻手轻脚地把一根长竹竿伸进阳台,挑起挂在晾衣架上的内衣,打算小心地把内衣挑出去带走。但是意外发生了,就在他把内衣挑过阳台栏杆的时候,内衣从竹竿上脱落了,直接掉在了女邻居家的阳台上。”
“哎呀,Dido你真是太棒了,这样的过程你都推理得出来。”
Chanel像是刚发现了我的聪明一样,兴奋地抱了一下我的脖子。
“先不要这么兴奋嘛。你不觉得这样的推理有太多的巧合吗?而且缺乏证据。”我卖了一个关子,“把责任推到一个也许并不存在的内衣贼身上,是不是有点不太厚道呢?”
“你的意思是说,其实还是没有偷内衣的贼的,是吗?”Chanel有点丧气。
“不,确实是有一个偷内衣的贼,你要不要我把她抓出来?”我看着Chanel说。
“你的意思是说……”Chanel诧异地盯着我。
“那个偷内衣的贼就是你。”
Chanel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接着变得有些愤怒。她生气地说:
“Dido,我有那么变态吗?我再也不理你了!”
她像是真的生气了,转身回到客厅里,跳上沙发。我跟了过去,她却转过头去,跳上沙发的靠背,仰着脑袋不理我。
“难道你不想听完我的推理?”我对她说。
“好啊,你说呀,你把你骗人的鬼话全说出来,说我是一个偷内衣的贼,然后到处说我是一个变态的猫,那样你就满意了,是吧?”
我等她把脾气发完了。才接着往下说:
“你当然不是一只变态的猫。”
“这还差不多。”
“但是你有更充分的动机偷走女主人的内衣,并且把它扔到楼下去。相比较来说,这才是合理的,我说得没错吧?”
Chanel不说话,看来她是默认了我的推理结果。这让我有点犹豫,是不是应该把整个过程说出来。但是如果我不说出来,事情就不会有真相,Chanel肯定也不会甘心。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就在女主人给我们洗澡的那一天,女主人还剪掉了我们的指甲。
我当然没什么,但是对Chanel就不一样了,她把自己尖尖的指甲看得比什么都宝贵。女主人剪掉她的指甲之后,她当时恨透了女主人。
那天晚上,我们都睡下了,Chanel独自在阳台上画着圈圈,诅咒女主人永远长不出漂亮的指甲。这时候,她就发现了女主人最喜欢的那套内衣挂在晾衣架上。于是,她就想到了一个报复女主人的办法。
就在大家睡觉的当儿,Chanel爬上晾衣架,偷偷把内衣扔到了楼下。
她认为,当女主人发现丢了自己最喜欢的内衣时,一定会非常伤心。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吧,Chanel?”我问在一旁默不作声的Chanel。
Chanel固执地抿着嘴,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对我吼了一声:
“这都是你的推测,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我干的?”
是不是所有发现自己无法抵赖的罪犯都是这样啊?好像我就真的没有证据似的。看来Chanel还真有些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精神。
“证据嘛,肯定是有的。你要我展示给你看吗?”
“展示呀!你展示呀!”Chanel不服气地说。
“那你跟我来吧。”
我说着,跳下了沙发。Chanel极不服气地跟在我后面,等一起到了阳台上,我指了指挂在晾衣架上的女主人的内衣,说:
“虽然已经被重新洗过,但是那上面的牙印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是你的,没错吧?”
这一次,Chanel彻底哑巴了。我接着说:
“如果不是那个热情的女邻居揉晕了我的脑袋,一看到这排牙印,我应该就清楚了。为什么会是牙印呢?那是因为你的爪子被剪掉了,只有用牙齿把女主人的内衣叼过栏杆,才最方便。这也没错吧?”
Chanel不再说话了,像是有人发现了她一直极力掩藏着的秘密,让她难堪极了。
看着她被击败的样子,我也开始有点于心不忍。我的本意也不是要让她难堪,而且我还有话没有说完。于是我凑过去,本想劝劝她,把接下来的话说完。她却突然转过头来,用一种刺耳的声音冲着我的耳朵来了一嗓子:
“好啦!你很厉害!你是被《福尔摩斯探案全集》砸中了脑袋的猫!我是个贼,是个偷内衣的贼!这回你满意了吧!”
我赶紧捂着耳朵,趴在地上。她这狮子吼还真是有功力,震得我脑袋“嗡嗡”地响。就在我还没意识过来的时候,Chanel又在我屁股上踹了一脚,一边纵身跳上阳台的栏杆,一边说:
“滚开!好猫不挡路!我再也不理你了!”
说完,她再一个纵身,就跳上了楼顶的挑檐。我想叫住她,告诉她我还有话没有说完呢,她倔强的背影就消失在了楼顶上。
搞砸了,我还以为一切都会在我控制之中呢,结果还是搞砸了。
Chanel可能再也不会理我了吧?应该还不会到这一步,她并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姑娘。任何人都可能犯错误,不是吗?虽然女主人剪掉她的指甲是不对的,但是她扔掉女主人的内衣确实也不太好。
庆幸的是,内衣又找回来了。这也算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我想,她已经知道错了。前一天,当女主人的内衣被送回来的时候,我清楚地记得,她长出了一口气说:
“不管怎么说,女主人的内衣已经找回来啦,真是长出了一口气啊。”
可以看得出来,她当时真的很开心。她一定并不希望女主人会因为丢了内衣而伤心。
我本来只是想告诉她,其实犯了错误也没什么,只要以后不再犯就好了。而且女主人并没有那么坏,虽然我们并不喜欢她剪掉我们的指甲,但是我们也做了很多让她烦恼的事情。比如,布艺沙发的一边早就被我们挠得像是穿了夏威夷草裙。女主人虽然很生气,冲我们大吵大嚷的,但从来没有因为这样的事情揍过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我们都应该互相包容,互相爱护的。
我本以为我可以把这些话说完,但Chanel根本就没有留给我这样的机会。现在她独自一个跑到楼顶上,应该伤心坏了,正哭鼻子也说不定。最让人担心的是,她以后可能再也不理我了。好吧,我会跟她道歉的。虽然我觉得我没做错什么,但有时候道一下歉也没有什么。毕竟她还是我的小妹妹嘛。
我就在下面等她下来好了。下来我就跟她道歉,说一千遍对不起,直到她破涕为笑为止。
不过,Chanel一直都没有下来。一直等到了天黑,她也没有下来。
主人们都回来了,她还是没有下来。我有些不安起来,凑过去蹭了一下女主人的脚,想告诉她,我把Chanel得罪了,她正躲在楼顶上不肯下来。
我不知道女主人是不是明白了我的意思。但是,她很快就发现,Chanel不在房间里。
“Dido,是不是你欺负小妹妹了?快去把她找回来,不然不给你吃饭。”
好吧好吧,我这就去找。真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家的女人都不会和和气气地讲话?
我发誓,上楼顶这么艰难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再干第二次了。我前后爪一起用力,折腾了半天,终于爬上楼顶的挑檐。这让我对自己的能力有了新的认识,原来我还是能够做这么高难度的动作的,尽管不如Chanel凌空一跳那么飘逸。当我伸着脑袋往楼下看时,发觉有点眼晕,我是有点恐高。往远处看,昏黄的路灯有些孤单,这个时候只有伤了心的猫才会在外面不回家。
Chanel没有走远,她就坐着我们家后窗上面的楼顶边缘,背对着我。
“这是谁家的漂亮小姑娘啊,这么晚还不回家?妈妈会着急的。”
我凑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来说。
Chanel早就知道我来了,只是不理我。
“晚上的风还真是惬意啊。”我说。
她还是不理我。
“咦?好大的月亮啊。”我说。
还是不理。
“那里还有一个。好多月亮啊!”我接着说。
“那是路灯好不好。”Chanel终于忍不住纠正我。
“嘿嘿,你终于理我啦。”我腆着脸凑过去,想蹭一下Chanel的脖子。
“走开啦!”
Chanel往旁边闪了一下身子,我一个踉跄,差点没跌到楼下。
好险哪,我稳住身子,擦了一把鼻子上的汗。
“还在生我的气哪?”我继续赔着笑脸说。
Chanel还是不说话,我就陪着她坐着。周围真是安静哪。对面楼上亮着灯的窗口人影晃动着,传来洗碗的声音。还能看见在另外一个窗口里面,一个年轻的女子在客厅里追着一个四处乱跑的孩子。
这时,楼下也传来女主人在厨房里忙活的声音。主人们吃饭总是很晚。这也是难免的,每天下班都这么晚,吃饭一定会更晚的。想一下就知道,他们工作了一天,应该够疲惫的了。不过,这就是生活。
而那些还没有亮灯的窗口说明,有人比主人们还要忙,就算是到了这个时候还没到家呢。
“那个偷内衣的贼的故事,我还没有讲完呢。你要继续听吗?”
我说。
Chanel没有反应,她没有表示说听,也没表示说不听。只是继续蹲在那里,没有离开。既然她不说话,我就继续讲下去:
“那只可爱的小猫生了女主人的气,就趁女主人睡觉的时候,把女主人最喜欢的内衣扔到了楼下。但是,一扔完小猫就后悔了。她是一只懂事的小猫,一定是想起,女主人平时对她还是挺好的。给她好吃的,陪她玩,挠她的脖子,还给她买新玩具……她越想这些就越内疚,她觉得,尽管自己很生气,也不该赌气把女主人的内衣扔到楼下去,而且那是女主人最喜欢的内衣。”
Chanel仍然不说话。我知道她在听。
“然后小猫就决定自己把内衣找回来。她虽然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的错误,但她也是一只勇于改正错误的小猫。于是她当天夜里就离开了家,四处寻找女主人的内衣。天太黑了,她不知道内衣落到了哪里,因此找了一夜都没有收获。那一天,她连猫粮都没有回家吃,饿着肚子又继续找了一天。楼下邻居家的阳台她也一定去过,但是去晚了,女主人的内衣已经被楼下的邻居拣走了。小猫很爱面子,自己做了错事,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她隐瞒了这个秘密,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继续一个人找。但是她又找了一天,还是没有找到。
就在她完全绝望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楼下的邻居把女主人的内衣送回来了。直到这时,她才算长出了一口气。”
Chanel听完我讲的故事,又等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不好意思地说:
“Dido,你是怎么知道的?就像你看到的一样。你不是一直都在睡觉吗?”
“我是谁呀?我可是一只被一整套《福尔摩斯探案全集》砸中了脑袋的猫。”
“你说,女主人知道了会生我的气吗?”Chanel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会啦,她很担心你呢。”我安慰Chanel说,“她回到家,见你不在家,就叫我赶紧找你。她还说,要是不把你找回去,就不让我吃饭呢。”
“那是她不知道我扔掉了她的内衣。”Chanel还是有些担心。
“你真的以为她不知道吗?”我说,“傻丫头,当你最喜欢的东西失而复得,你是不是会仔细地检查一遍呢?女主人当然也会一样,她又细心地把内衣重新洗了一遍,不会没发现上面你的牙印。她没有向你发脾气,就说明她一定是没因为这事生你的气啦。”
“真的是这样吗?”Chanel问。
“真的是这样。”
“你确定?”
“我确定。”
“那我们快点回去吧。不然女主人会很担心的。”
Chanel说着,站起来往阳台那边走。我紧跟着她。这么一只单纯的小猫,忘记不愉快的事情也是那么容易。当她一纵身从楼顶的挑檐跳到阳台的护栏上时,我却为难了。
“完蛋了。我只想着爬上来找你,没想该怎么下去。”我说。
“很简单的。”Chanel在下面鼓励我说,“能上去就能下来。”
“事情总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觉得自己的四肢都开始发麻,探头往下一看就觉得眼晕。
“像我一样,一跳就下来了。”Chanel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爪子不怎么听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