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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11月中旬的某个中午,他们围在一起,品尝着最后一道点心,那是嬷嬷用一些杂粮混合调制成的。

天气渐渐转凉,波克站在思嘉的背后,乐呵呵地搓着两只手问道:“是不是该杀猪了,思嘉小姐?”“你就快吃到那些下水了,”思嘉笑着说。

“好吧,再过几天,我们就可以吃刚宰的猪肉了,我们就——”媚兰插嘴说,汤匙还放在嘴边。

“听,有人来了!亲爱的!”

“有人在喊呢。”波克说道。

微风传来了清晰的马蹄声,同时一个女人在尖叫:“思嘉!思嘉!”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不知是怎么回事,好半天才起来。虽然大家都不敢出声,但还是听出了那是萨莉·方丹的声音。刚才她因到琼斯博罗而路过塔拉,还在这闲聊了一会儿呢。如今大家争相向门跑去,只见她驾着马车飞驰而来,样子狼狈。她没有勒马,边跑边向他们大声嚷着,指着那个方向。

“我看见那些北方佬从大路过来了!那些北方佬——”她使劲把缰绳一收,将马勒转过来,马差点蹦上台阶。马立刻来了个急转弯,带着她越过了那道高高的篱笆。接着,他们听见马蹄声穿过后院,往住宅区棚屋当中的小道奔去,便知道萨莉去找莫萨了。

他们一时都惊呆了,站在原地,随后苏伦和卡琳抱头痛哭。小韦德站在一旁浑身哆嗦,不敢大哭。自从离开亚特兰大,他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北方佬就要把他捉去了!

“北方佬?”杰拉尔德困惑不解地说,“可是北方佬已经来过啊!”“我的天!”思嘉大叫一声。这时她突然记起,在亚特兰大最后一个晚上所见乡下那些被烧毁的住宅和那些奸淫烧杀的事。她仿佛又看见那个那个站在过厅里的北方佬大兵。她想:“我就要死在这里了。我原想已经熬出头了呢。我再也不能忍受了。”这时她看着那匹马,它正等着驮波克到塔尔顿村。这是她仅有的一匹马啊!北方佬会把她所有的牲畜都抢走。

那些苹果和山芋、面粉、大米和干豆;还有北方佬大兵钱夹里的那些钱,他们通通都会抢走!

“他们休想得逞!”她突然出声,旁边的人都吃惊地看着他,“他们休想得到这些东西!我不会让他们得逞!”“怎么了?思嘉?怎么了?”“我的东西,他们休想得到!”她跑向躲在门道里的四个黑人,他们已吓得说不出话来。

“到沼泽地去。”她急切地命令他,希望很快搞定一切。

“哪个沼泽地?”

“你们这些笨蛋!河边沼泽地嘛,把猪赶到那边去。快!波克,你和百里茜钻到房子下面把猪赶出来。苏伦和卡琳去拿吃的东西,只要你们能多带就多带点。嬷嬷,你把银餐具放到井里。还有波克!别站在那里发呆了!你俩先离开。别问我往哪儿!爸,爸爸真好。你跟波克走吧。”她尽管很忙,可当想到杰拉尔德看见那些蓝衣兵时惶惶不定的心态就会使他承受不了,这时小韦德惊恐的抽泣声让她更加烦燥。

“我能帮上忙吗,思嘉?”媚兰沉稳地说。尽管她脸色惨白,不停地颤抖,但她还是发觉了自己应该领导大家。

“那头母牛和牛犊子,”她迅速地说,“在以前的牧场里。把它们赶到沼泽地里去,并且——”没等她说完,媚兰就挣掉韦德的手下了台阶,向那匹马跑去了。思嘉瞧见媚兰的瘦腿和扬起的裙裾和内裤,立刻发现她已经跨上马鞍,两只脚摆荡着。她迅速拉紧缰绳,踢了几下马肚子,那匹马一跃而出,可这时她忽然把马勒住,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

“我的孩子!”她惊叫道,“啊,我的孩子!请你们让他活下去吧!快把他给我呀!”她抓住鞍头,要跳下马来,可这时思嘉大声喊住她。

“你快走吧!去赶那头母牛吧!我会照料孩子的!快,我叫你走!难道我会让他们把艾希礼的孩子抓走吗?你走吧!”

媚兰绝望地扭头,狠狠蹬着马的两肋,从牧场飞快的奔去了。

思嘉暗想:“我从没想到媚兰·汉密尔顿会骑马!“然后她走进屋里。韦德紧跟在后面,边哭泣边去拉她的裙摆。她急拉拉地跑上台阶,看见苏伦和卡琳挎着篮子向食品柜走去,波克则笨手笨脚地抓住杰拉尔德,拖着他往后面走廊上跑。杰拉尔德一路喃喃地抱怨着,总想离开他。

她听到嬷嬷的尖叫声:“喂,百里茜!你钻到屋底下去,快点把那些猪崽轰出来!你明明知道我太胖了,进不去。迪尔茜——”“把猪养在房子底下是好主意,让人偷不着。”思嘉回自己房里去,“啊,我何不在沼泽地给它们盖个圈呢?”她拉开抽屉,找着了那个北方佬的钱包。她立刻从针线篮里取出藏在里面的钻石戒指和耳坠,把它们塞进钱包里。可是怎样才能让人不发现呢?床垫里面?烟囱顶上?扔到井里?还是揣在自己怀里?不,决不能放在这个地方!钱包鼓鼓囊囊的,如果北方佬看出来了,准会来搜呀!

“他们敢那样,我就宁愿死!”她愤怒地想。

楼下一片混乱。到处是脚步声和哭泣声,思嘉虽然非常暴躁,但还是希望媚兰能在身边,因为媚兰的声音那么稳定,而且在她击毙北方佬那天是那么勇敢。媚兰能代替一切。媚兰——媚兰刚才说什么来着?啊,是的,那婴儿!

思嘉一把抓起钱包,穿过走廊,向小家伙房间奔去。

她把他抱起来,这时他醒了,正一面挥着小拳头一面迷迷糊糊地流口水。

她听见苏伦在喊叫:“来呀,卡琳!来呀!我们已经装了很多了。啊,妹妹,快!”后院里传来一片尖叫声和愤怒的抱怨声。

思嘉跑到窗口,看见嬷嬷脚步急切地走过棉花地,两个胳膊底下各夹着一只小猪在拼命挣扎。她后面是波克,他也夹着两只小猪,同时和杰拉尔德一路奔跑。杰拉尔德跌跌撞撞地跨过一条条垅沟,手里急促的挥舞着拐杖。

思嘉唤道:“把母猪带走!别留给北方佬!迪尔茜,叫百里茜把它轰出来。”迪尔茜抬起头来,她那青铜色的脸上很是为难。她围裙里兜里一堆银餐具。她只得指指房子下面。

“她被咬了,我只好关住它。”“那也好。”思嘉心里想。她急忙跑回房里,把她从北方佬身上搜出来的金镯子、别针、小相框和杯子全部取出来。可是要藏到哪里呢?多不方便啊!要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拎着钱包和这些小玩意儿,她决定先把婴儿放在床上。

婴儿一离开她就哭了起来,她忽然想出来一个好方法。如果将东西藏在婴儿尿布里,不就可以了吗?她连忙把拉起他的衣裳,把钱包塞进他尿布底下。婴儿经这么一弄,大哭起来,她没去理会,马上用三角布把他两条腿固定。

“好了,”她大声出一口气,“现在可以去那里了。”她一只胳膊紧紧搂着婴儿,另一只手抱着那些珠宝,立刻跑到楼下穿堂里。静得多么可怕!他们都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吗?难道没人等她吗?她也没叫他们全都先走,只剩下她啊?这年月让一个孤单的女人怎么办,而且北方佬就要来了——让她大吃一惊,连忙转过身去,看见自己的孩子蹲在栏杆旁边,受惊的眼睛瞪得滚圆。他想要说话,可是吓得一声不响。

“站起来,韦德·汉普顿,”她立即命令说,”你必须自己走。”他走过来,像只吓坏了的小动物,惊慌失措。她开始下楼,但因韦德在后面拉着,每走一步都很慢,这时她厉声喊道:“放开我,韦德,自己走!”可是那孩子反而抓得更紧了。

她好不容易走到楼梯。所有那些曾经珍爱的家具似乎都在低声说:“再见!再见!”她哽咽了,但她极力抑制住,办事房的门敞开着,那里是爱伦生前努力工作的地方,现在她还能看到那个桌子角呢。那是饭厅,满地狼藉,但食品还在。地板上铺着爱伦亲手织染的旧地毯。墙上挂着罗毕拉德祖母的照片,胸脯半袒着,头发堆得很高,纹路很深,使她脸上永远浮出一丝高傲的冷笑。这里的一切都是很早之前的记忆,都与她内心的东西紧紧地连在一起,它们好像在说:“再见!再见,思嘉·奥哈拉!”“北方那些家伙会把它们全都烧掉!”这一次是她最后一次看到这个家了,在这以后除了从茂密的森林或沼泽地里看看那在烟雾中的高高烟囱和在火焰崩塌的屋顶外,就永远都看不见它了。

“我不舍得你啊,”思嘉心里念叨着,“我离不开你。爸也不希望你走。他告诉过他们,要烧房子就把他烧死在里面。那么,就让我死在这里吧。因为我也离不开你呀。你是我仅有的唯一财产了。”下了这样的决心,她的情绪反而平静了些,现在只觉得胸很闷,好像希望和恐惧都停止了似的。这时她听见从路上传来忙乱的马蹄声,缰辔和马嚼子的丁铛声,铿铿锵锵的军刀磕碰声;接着是一声口令:“下马!”她立即低下头嘱咐身旁的孩子,那口气虽然急迫可是却温柔得出奇。

“放开我,韦德!你赶快跑到楼下去,穿过后院,到沼泽地去。嬷嬷和媚兰姑姑都在。亲爱的,赶快跑,不要害怕!”那孩子听出她的声音都变了,他简直就是一只陷阱里的小野兔呢。

“啊,我的上帝!”她默默地祈祷,“千万别让他犯惊风症呀!一定——千万不要在北方佬的面前这样。一定不能让他们看出我们在害怕呢。”可是孩子把她拉得更紧了,她才十分镇定地说:“要像个大孩子,韦德。他们只是一些该死的北方佬嘛!”于是,她下了楼梯,朝他们走去。

谢尔曼的部队穿过佐治亚中部向海滨挺进。

他们背后是亚特兰大废墟,他们在撤离这个城市时就烧光所有东西。他们前面则是300英里的领土,那里基本上是没有一点抵抗力的。

这里是广袤的沃野,有许多农场,农场里住着老弱妇孺和黑人。北方佬在沿途80英里宽的地带掳掠烧杀,造成恐慌。大部分的住宅毁于烈火,无数个家庭遭到蹂躏。但是,对于看着那些侵略者的思嘉来说,这不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而纯粹是她个人的灾难,是针对她和她的一家。

她站在楼梯脚下,抱着婴儿;韦德紧紧靠在她身边,把头藏在她的裙褶里,因为他不敢看那些北方佬,他们从她身边粗鲁地拥挤着跑上楼,抢值钱的东西。

他们把屋子整得乱七八糟,但她却无可奈何。

指挥这一切的那个中士是个罗圈腿,头发灰白,满嘴烟草。他走到思嘉跟前,随便地朝地板上和思嘉裙子上啐唾沫,并且直接说:“把你东西给我吧,太太。”她忘记了那两件小首饰,这时她故意模仿相片上的罗毕拉德祖母发出冷笑,把它们扔在地上。

“还要麻烦你把首饰取下来。”

思嘉把婴儿夹在腋窝下,他啼哭起来。同时把那对石榴石耳坠子——杰拉尔德送给爱伦的结婚礼物——摘下来。接着又捋下那只蓝宝石戒指。

“交给我吧,”那个中士向她伸出两手。

“那些混蛋已经捞得够多的了。你还要什么?”他仍打量着。

霎那间思嘉差点晕过去了,她感觉到那两只粗鲁的手手在摸索怀里的带子。

“都在这里了。是不是还得把衣服脱下来吧?”“唔,我相信你的话。”那中士好心地说,然后啐口唾沫走开了。思嘉把婴儿抱好,并伸手摸摸尿布底下的钱包。还好媚兰有一个孩子,而这孩子又有一块尿布!

她听见楼上到处是沉闷的皮靴声,那些家具被拖得吱嘎乱叫。瓷器和镜子被打碎了。院子里也传来高声喊叫:“砍了它的头!别让它跑了!”同时听见所有叫声混成一片。突然砰的一声枪响,刺耳的尖叫立即停止,这时一阵剧痛贯彻思嘉全身,因为她知道母猪被打死了。她丢下母猪不管,该死的百里茜,自顾自跑啦!但愿一切都平安无事。

她冷笑地看着周围的大兵。韦德还是非常害怕,紧紧地抓住她。她感觉到他在发抖,可是她自己也没法给他壮胆。她也没力气来对北方佬说话,她唯一要感谢上帝的是让她还有力量支撑着她。不过,当那些人扛着各种各样的东西笨拙地走下楼来,她看见其中有查尔斯的那把军刀时,终于大声喊叫起来。

那把军刀是韦德的,是历代传下来的,后来思嘉又在儿子生日那天送给了他。当时还举行了小小的仪式,媚兰哭了,她感到又骄傲又伤心,并吻着小韦德说他长大后一定要像祖辈那样做个勇敢的军人。小韦德也为此自豪,时常爬到桌上去看这个纪念物,用小手轻轻抚摩它。思嘉对于她自己的东西被抢走还能忍受,可是她孩子的珍贵纪念物就不行了。现在小韦德听见她喊叫,便出来窥视,并边哭泣边说起话来。他嚷道:“我的!”“不许你动!”思嘉也伸出一只手来。

“我不能,嘿?”那个拿军刀的矮小骑兵无耻地说,“嗯,我不能!这是把造反的刀呢!”“它是——它不是!这是墨西哥战争时期的军刀。那是我孩子的。是他祖父留给他的!唔!队长,”她大声喊着向那个中士求援,“请还给我吧!”中士听见有人叫他队长,非常高兴,便走上前来。

他说:“鲍勃,让我看看这把刀。”

小个儿骑兵很无奈地把军刀递给他,说:“这刀柄是纯金的。”中士转动着刀,又看着刀柄上的字:“‘给威廉·汉密尔顿上校,纪念他的战功。参谋部敬赠。1847年于布埃纳维斯塔。’嗬,太太,我那时就在布埃纳维斯塔呢。”“是吗?”思嘉冷冷地说。

“怎么不是呢?我告诉你,从未见过那样激烈的战斗。那么,这把军刀是这个小娃娃的爷爷的了?”“是的。”“好,他可以留着。”中士说,他有了那几件珠宝首饰,就已经很高兴了。“可是那刀柄是金的呀。”小个儿骑兵坚持不让。

“我们把它留给她,好叫她记得我们。”中士咧嘴笑笑。

思嘉接过军刀,连“谢谢”也没说一声。她才不会因为退还了她自己的东西就要表示感谢。她紧紧地抱着军刀,不管那小个儿骑兵和中士。

“我要留给这些该死的叛乱分子一点教训,让他们不要忘记我。”士兵最后大声嚷着,因为中士生气了。他一路咒骂着向屋后走去,这时思嘉才松了口气。没有人说要烧房子呢。也许——也许——接着士兵们回到穿堂里。

“有收获吗?”中士问。

“一头猪,还有一些鸡鸭。”

“一些玉米山芋和豆子。我们看见的那个骑马的野猫子来过,这就完了。”“保罗·里维尔,怎么样?”“我看,这里没多少东西,中士。你随便拿到一点儿就算了。不要让大家都知道咱们来了。还是快走。”“你们挖掘过地下熏腊室没有?他们一般会把东西埋在那里呢。”“没有什么熏腊室。”“黑人住的棚屋里挖过了没有?”“已经什么也没有。只剩下棉花,我们把它烧了。”思嘉突然想起了在棉田里那些漫长的炎热日子,又感到全身难受的可怕滋味。一切都白费了。

棉花全完了。

“你们家没什么昂贵的东西,说真的,太太,是不是?”“你们以前来过了。”思嘉冷冷地说。

“我们9月间来过这一带,这是事实。”有个士兵说,“我忘记了。”思嘉看见他手里拿的是爱伦的金顶针。这个顶针她曾见母亲戴的。她想起母亲以前的样子。可如今顶针却在这个肮脏的手心里,而且很快就会流落到北方去,戴在北方佬女人的手指上。

爱伦的顶针啊!

思嘉低下头,不想让敌人发现她在哭,这时泪水慢慢地滴在婴儿头上。她隐约看见那些人朝门道走去,听见中士在喊口令。他们走了,塔拉农场又恢复平静,可是她仍在伤心地回忆爱伦。

军刀磕碰的声音和马蹄声并没有让她感到安心,她站在那里,全身发软,尽管他们从林荫道渐渐走远了,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掠夺品,包括那头母猪。后来她闻到刺鼻的烟火味,才转过身来想去看看那些棉花,可是她已经紧张的几乎动不了了。从窗口望去,她看见浓烟慢慢从黑人棚屋里冒出来。棉花被烧掉了。纳税的钱和他们一家度过这个严冬的衣食开支也被抢走了。她没有办法,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她曾见过棉花着火的情景,知道那是很难扑灭的,有多少人来救都无济于事。谢天谢地,那棚屋区离正房还很远,要不就完了!谢天谢地,幸好今天没有风,没有把火星刮到农场屋顶上来!

她突然转过身,睁大了眼睛从走廊一直向厨房望过去,厨房里也在冒烟啊!

她把婴儿随手放在过道的一个什么地方,随即又甩开韦德的小手,使他撞在墙壁上。她冲进烟雾弥漫的厨房,可又马上退出来,连声咳嗽着,眼泪直流。接着,她用裙裾掩住鼻子,又一次冲了进去。

厨房里黑乎乎的,尽管有个小窗口透进亮光,但烟雾太浓,她看不见东西,只听到火焰燃烧的声音。她拿手遮着眼睛窥视了一下,只见地板上肆意增长的火苗在向墙壁扑去。原来有人把炉子里烧着的木柴丢在地板上,干燥的松木地板便很快着火并到处燃烧起来了。

她冲出厨房向饭厅里跑去,抓一块破地毯,弄得两把椅子打翻在地上。

“我怎么可能把它扑灭——怎么可能!啊,上帝,和别人一起承担该多好啊!塔拉农场完了——完了!啊,上帝!就是那个小坏蛋干的,他说过他要留给我一点东西,好让我记住他呢!啊,我倒不如让他把军刀拿走算了!”在走廊里,她经过小韦德,这孩子现在抱着那把军刀躺在墙角里。他闭着眼睛,脸色显得有些疲惫,但却异常地平静。

“他死了!我的上帝!他们把他吓死了!”她心里一阵剧痛,但仍然跑开,去拿水桶去了。

她把地毯的一端浸入水中,然后使劲冲进黑烟滚滚的厨房,立刻关上了门。过了很久,她在那里用湿地毯拼命地抽打着火苗,可马上火苗又迅速向前蔓延开来。有两次她的长裙着了火,她只得用手把火扑灭。她闻见自己头发上烧焦的味道,披头散发。火焰总是比她跑得快,像火蛇似的蜿蜒跳跃,此时,她彻底绝望了。

这时门突然打开,一股气流涌入,火势更猛。接着砰的一声门又关上了,思嘉隐约看见媚兰在用双脚践踏火苗,同时拿着一件又黑又重的东西扑火。她跌跌撞撞,不断咳嗽,偶尔还能看见她苍白而坚毅的面孔和被熏得细细的眼睛,看见她扑火时那瘦小的身躯一俯一仰地扭动。不知又过了多久,她们两人并肩战斗,努力很久思嘉才看见那些火焰在逐渐缩短了。这时媚兰突然转身尖叫,使劲拍打着。思嘉在一团浓烟中昏沉沉地倒下去。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舒服地枕着媚兰的大腿,躺在屋后走廊上,晒着太阳。她的身体大部分都严重烧伤了。黑人住宅区还在继续冒烟,棚屋笼罩在浓浓的黑雾里,周围弥漫着棉花燃烧的焦臭味。思嘉看见厨房里还有冒出一缕缕黑烟,便使劲地挣扎着想爬起来。

但是媚兰用力把她按下去,用平静的声音安慰她:“火已经熄了,你放心,好好躺着,亲爱的。”她这才放心,静静地躺了一会儿。

这时她听见她们在一边发出的声音。原来她还活着,谢天谢地!她睁开眼睛,盯着媚兰的面孔,只见她的卷发烧焦了,脸上一片漆黑,眼睛却神采奕奕,而且还冲着她微笑呢。

“你像个黑人了。”思嘉低声说,一面无力地钻进柔软的枕头里。

“你像个扮演黑人的滑稽演员呢。”媚兰反击道。

“你为什么那样拍我呀?”

“亲爱的,因为你背上着火了。可我没有想到你会晕过去,我明白你今天实在累得够呛了……我一把那牲口安置好,就立即回来了。想到你和孩子们,我都快急死了。那些北方佬——你受伤了没有?”“那倒没有。”思嘉说,挣扎着想坐起来。枕着媚兰的大腿虽然舒服,但身子躺在走廊地上却不怎么好受。“不过他们拿走了一切。我们家的一切都丢光了——唔,有什么让你这么高兴?”“我们还有对方,我们的孩子也很安全,而且还有房子住,”媚兰用愉快的口气说:“要知道,这些是人人都需要的……我的天,小博尿了!我想北方佬一定把剩下的尿布都拿走了。他——思嘉,他的尿布里藏的什么呀?”她慌忙把手伸到尿布里,并且掏出那个钱包来,她惊呆了,好像从来没见过似的,接着便放声大笑,一点也不像疯子。

“只有你才想得出来呀!”她一边喊,一边搂住思嘉的脖子,连连地吻她:“你真是淘气的妹妹啊!”思嘉任凭她搂着,因为她实在太累;因为媚兰的夸奖使她信心大增;因为刚才在着火的厨房里,她对这位小姑子有了好感。

“我要这样对她说,”她不大乐意地想道,“只要需要她,她就会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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