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母亲曾对我说,当年生我的那家医院在解放前是一家教会医院。从那以后,我每次经过这家医院,总在想象我出生时的情景。母亲还说,她喝过医院为产妇提供的牛奶,那家医院饲养着几头纯种的荷兰奶牛,挤出的鲜奶漂着厚厚奶油花儿,后来,母亲再没喝到过那样鲜美的牛奶。
尽管如此,我却没顺理成章地生出一付母亲所期待的伟岸体魄。这是因为我从小对牛奶的抵触导致缺钙,刚会走路时,步履有些摇晃。长辈们回忆说,我小时走路摇晃的样子极像我的父亲。据说这是遗传。
结果是,父亲的遗传并没制约我的淘气顽皮,我在淘气顽皮的懵懂中长大。小时候挨父亲的打,是因为逃学并和几个同学上山去偷农民的枣。那年秋天我们几个跑到东山一片枣树林去偷摘人家没成熟的青枣,被一举擒获后,一溜排站在山坡上被当地农民狠狠教训一番,人家拿着树棍儿挨个敲我们的头,还咋唬让家长亲自来领人,经过百般讨饶才得以放掉。回家后不知谁说漏了嘴,院子里的同伴回家都挨一顿好揍,屁股疼的嗷嗷叫。却听当妈的还在旁连推波助澜,人家农民那枣儿是可以偷的吗?从小就不学好,长大可怎么办呢?屁股疼过后,我的顽皮稍得几日收敛。转眼小学毕业,念初中时刚想好好学习,做个好孩子,却又赶上文革十年动荡年月,原本不怎么样的学业也荒废搁置。至今我的第一学历仍是初中文化。
先天不足导致“摇晃着行走”是人生的一个遗憾,在明白“人生能有几回搏击”是年春年少,春花秋实的奋斗结果后,就懊悔当初怎么会喜欢上爬格子舞文弄墨?索性干点别的兴许也成气候了。十八岁进工厂当工人有点不甘心,于是鬼使神差的迷上了写作。我的朋友中也多是当工人当老师出身,不安分守己靠写作调到杂志或报社当记者编辑,有的甚至混成专业作家。作协开会聚一块喝酒,一句话不对路,红脸关公似的站起来互揭老底,你小子兴个球哩,以前不也是个……。
天之高阔,海之深远,方显个人之渺小,依稀间,苍穹中闪现自己摇摇晃晃的行走。我至今也理不清我的文学情结从何而来,查查我家祖上也没有出过光宗耀祖的举人或进士什么的。只记得当年刚学写作时,发愤阅读大量文学名著,读鲁迅,深知做人为文应:“横眉冷藏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儒子牛”,作家在当今世上能甘于寂寞,吃的是草,挤出的血。鲁迅先生的铮铮傲骨,血性男儿乃我精神魂魄楷模。爱文学只图耕耘,不问收获,摇摇晃晃的行走,一路走来看风景。
看电视台的广告片,背熟了那段广告词:高钙片、水果味,一片顶原来的五片。就想,如果小时候多喝点牛奶,或许不会因为先天的缺钙。如若早把“读万卷书,行千里路”的道理想明白,就不至于弄成现在眼高手低、摇摇晃晃的境地。
原载于2004年12月29日《太原日报》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