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过四十岁生日那天,原想着是要好好庆祝一下的。那日已备好了酒菜,满心欢喜地想要好好回顾一下这四十年来的人生岁月。可当我端起酒杯,偶而瞥见杯盏里自己影子,不由感到一种岁月如流光阴不再的近逼。人生走到四十岁,该是成熟的阶段,四十不惑嘛,如对事业对生对家庭对妻女都已有一种宽泛的自足。自足自满之余,竟也防不胜防要遇到一些会勾起各种回忆的事情。这么一为,你时不时的回首往事,就无奈的想哭。
可要哭总得有个理由,那怕是秋叶雕零的那种。
倒退三十多年,脑中仍清晰记得小时候上小学前,妈妈托院邻一位当火车司机的大伯从北京捎回一只漂亮的新书包,那书包上面印着一只苏制的飞机图案。看着那飞机,就会联想到飞翔,当时小孩子高兴的雀跃样子至今仍依稀记得,历历在目。如今我的女儿也已到了五年级,她刚上学背得书包是什么样什么质地的,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小时候,在老师的眼里,我算是个较调皮的学生,以致因为打架没完成作业考试成绩不好,最后连个少先队都入不了。直到上五年级时才承蒙班主任老师的“恩典”,才勉强加入。记得那天,班里中队委通知我晚上到学校参加中队会,我很高兴,晚上和另一位同时入队也同样调皮捣蛋的同学一起,去参加班里为我们俩举办的隆重的入队宣誓。在去学校的路上,那家伙手里拿着一根同麻花,津津有味地吃着——据说,这是他父亲对他的奖励。
那晚的一幕,至今仍像是电影一样铭刻于心。
然而一年以后,在那个难忘的夏天,仍是我俩,一块到学校去领取升入中学的录取通知书,形成反差的是,我俩的心情都格外沉重,因为我们是落榜后又重新填写志愿书才勉强被录取的,这之前,周围许多同学都已收到录取通知而快乐并到处玩耍,而我们,却好多天都呆在家里,因为没收到通知书,整个心还悬在半空,感到了前途的渺茫……
路上,我们都有些垂头丧气,因我们的升学考试都没考好,而当时所报的志愿又都没能录取上,无奈之下,学校老师还是尽量安排,最终我被分在离家较远的一所三类中学,而他呢,则更惨了一些,被分在刚成立的电视中学(据说这所学校因不太景气,文革后就被取消了)。从此,我们一对难兄难弟各奔东西。
那次的中考落榜,算得上我的人生路上一次小小的挫折。以后的经历,许多年的奋斗都由此而生,以致我的写作生活,拼命的阅读,总企图把少年时因不懂珍惜而失去的东西弥补回来。二十年后,小学那位患难兄弟从外地调回省城时,我们相逢一笑,眨眼之间都奔因四十的人了。
中年的风景依旧美好,人生这个命题我们都把它做了很长一段,走了也一大半,偶而想想,会沉思会暇想会惋惜许多东西,但过去的就很难重新来过,如果真有这样的机会,确是有重新来抒写的意愿呢。我不知道世上有多少人对自己将来临的中年生活怎么看,但至少有一点必然是相同的,那就是越来越感沉到光阴的短暂和岁月的无敌。
三年前我被推选为省青联第六届委员,当我拿起笔来填写自己的履历表时,在年龄那一栏填写了“38岁”时,旁边一位委员笑着说,您都38了?那问话像一根剌扎入心里,很不是滋味。是啊,看看周围那些才二十几岁的男女委员,青春焕发活力四射的样子,你不能不感慨岁月无情。那晚会议上安排有联欢会,许多青联委员们都纷纷上台表演节目,大家唱歌,跳舞,演小品,说相声,很是热闹……而我几个年龄相仿的委员只是默默在一边看着,脑中浮现出昨天的故事,品味那曾经美好而现在已不属于自己的光阴……
话说回来,青春是真好,而四十的风景也别具风格,四十岁的风景按理也该是东升之旭日之霞光,无论生活还是工作,也都属于最灿烂也最辉煌的阶段,中年人的成熟,中年人的责任心事业心较之青年时期更富有厚重和挑战性,并一样富有诗意和激情。
原载于1994年11月12日《广州晨报》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