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还真会怀念一下诗歌。我这样说,其实是想表达一种心情,也不知是想说对诗歌的尊敬呢还是忧虑?年青时也曾热爱过诗歌,那种初学写诗的兴趣来自一种心情,摊开稿纸在上面涂鸦,涂写出几行或十几行名曰“诗”文字,然而以诗会友,结识了许多爱好诗的同龄人。爱写诗的人,常常容易激动,继而会产生一激情。现在回想起来,写诗是需要一种执着的精神支承才行。而今,说到诗歌,情不自禁会滋生一种的陌生。
中国诗歌怎么啦?怎么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在这样的疑惑中,总感觉有一双眼,一双忧郁的眼睛与我对视,而我竟说不出什么。
随手翻开去年(04年9期)的《读书》,上刊登有《黑暗中的肖邦》一文,确切地说是篇诗评。文章说,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在中国诗界发生了一些事情,即在市场经济大潮冲击下,诗歌创作在面临市场转型期,滋生出诗歌作者的生存问题。读罢顿生感慨。
“此刻,楼梯上男人数不胜数/上楼,黑暗中已有肖邦。/下楼,在孤寂的人群中死亡”。这首诗是九十年代初,一个叫多多的大学生写的。过了十几年,重新把这首诗拿来进行一番评论,我想,显然不仅仅是论诗。在诗歌界,现在究竟还有多少人在写?真不大清楚。
我曾经碰到老友D。一见面,他对我说,生意赔了,老婆跟人跑了。他说这话时,悠悠地抽着烟,漠然的一付无所谓的样子。我想,现在谁还能看得出他也曾是一位业余诗人?
我和D是同龄人,我们认识是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当时的文学热“蒙蔽”了一大批文学青年。在这个时期,D出现在我的视野。他送来自己的诗稿,送给我那些诗稿后来有一些发表在刊物或报级副刊上。当时他的狂热和自信令人生畏,因为坚信自己的诗属于当时最流行的朦胧诗之列,他朦胧诗人自居。以当时流行的说法,一个文学爱好者,即使不会写诗也懂点诗,不懂诗也该读过《致橡树》,也该知道北岛、顾城、舒婷们。把北岛、顾城、舒婷们常挂在嘴边,是当时的时尚。
在D的身边,聚集着十几个业余诗人。他们常在一块交流自己的新作,热烈地讨论,有时甚至大声争吵,吵得面红耳赤。念完诗,就去喝酒。诗人们喝着酒,讨论着诗,那样一幅诗情激越和豪放的场面,常会在我眼前重现。回忆是令人欣慰的。当你回忆起青年时代诗意浓浓的那种生活经历,想来是一种幸福一种痴情,一种真正可以不吃不喝不睡、深入骨髓的痴情。
时过境迁,时光流转,诗界也发生了很大变化的。人们审视文学的眼光以及对文学在社会生活中所具有功效和作用,早已不屑一顾。于是乎,诗歌是首当其冲被人们被读者所遗忘的。当文化消闲成为主流,文艺娱乐成为热点时,许多痴情热爱写作和写诗的人早已淡出人们的视野,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小说没人看了,诗也没人读了,刊物办不下去了,停刊的停刊,改版的改版,大众化的文化消费成为主流和时尚,纯文学淡出人们的生活。
今年的《读书》1期上有篇文章是写北岛的,文章题为《与久违的读者重逢》,题眉有几行北岛的诗,摘录如下:我回来了——重逢/总是比告别少/只少一次。从字面上看,他是去旅行了。上世纪的后期,北岛从诗界消失了。现在重新出现,却是这般模样。过去的十几年,北岛告别了众多热爱他的崇拜者,远去异国他乡过起了漂泊的生活。并且写了一大堆记录自己生活的散文集《失败之书》。十几年诗界发生了多少事情?原先的诗人北岛消失了,原先的朦胧诗的先锋顾城死了,还有舒婷们呢?他们今在何处?
我曾想,眼前的日子即便是没有文学没有诗歌,也不会觉得缺少了什么。偶有朋友送一本个人出版的诗集,看看印数也不过一二千册,知道是自费出书。现在今社会出书的主流大概不属于文学,作家出小说集、诗歌集是一件困难的事;而大老板大企业家出个人奋斗的书,明星出自传,影视星出从艺录、大牌名主持出自传,都会被媒体当成热点大炒一番。叫人看得人云山雾罩,不免觉得索然。这种奇怪现象与其说是对痴情热爱艺术的人的一种讽刺,也许更是社会转型期对文学的一种合理定位。
《黑暗中的肖邦》给我们的启示也许不仅仅是末来几年诗歌创作的走向问题,我看更多的是一个警醒或一个忠告。毕竟眼前最现实的是生存问题,而除了年轻人对诗的热爱,与成熟的诗歌创作是有距离的。想想看,当你面对生活的窘境,你首先想着的是吃饭,而不可能是别的。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现代派、先锋派诗人许多都已金盆洗手,偶而写写诗,是给自己看的。作家呢,情况也似乎不大好,也有很执着的作家辟如北京作家史铁生和他的轮椅,写出了《我与地坛》的佳作。当年许多青年都读过他写的《清水湾,淡水湾》,而我则更喜欢他的散文《我与地坛》,他的执着令人尊敬。他不会去理会社会变成什么样子,依然故我地坚守着文学块领地,艰难而蹒跚地行走在漫漫长路。在这条路上走着的,还有北岛、舒婷们,他背着沉重的行囊,里面装着这些积淀的生活经历《失败之书》,一付无奈的模样。望着那些位依然故我执着的背影,他们与《黑暗中的肖邦》擦肩而过时,我眼前隐约晃动出“艰难”这个字眼,这字眼沉甸甸的,令我的心灵像被重击了一般疼痛。
偶而,也会重温一下伟大的鲁迅,重温先生的名言:“地上原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然而一路蹒跚走来那些个还在苦苦挣扎的诗人们,尽管依旧令人敬重,但仍有一番凄楚的悲凉在心头。
原载于2005年《都市》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