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地人眼里,太原男人似乎没什么特点,正如太原这个省会城市在全国大城市中没什么特点一样。外地人头一遭来太原,一出火车站,眼瞅着站前广场宽阔的迎泽大街和高耸的大楼房,立刻疑惑是不是坐错了车次,到了北京的长安街。但一听太原人讲话,就笑了,原来还是老西儿的太原府呀。
不管到哪都说太原话,喝酒用大杯子,就是太原男人的特点。
因为说着太原话的太原男人给予外地人的印象是:太原男人:诚实,憨。
太原男人看上去有点土(并非指衣着),外加憨厚老实,说话的发音有些软,在外人听起来不是在说,倒像是在歌唱。因此,在与太原男人打交道时,外省人往往有些不屑,骨子里自然含有小瞧太原人的意味。外省人却不晓得太原人的父辈如晋中的祁县、平遥、太谷的商人在出省做买卖上真称得上他们的老师。清末明初,晋人背着干粮搭被上路,走西口走出了雁门关,那时的光景想起来叫人心酸,父辈们仰头望断南飞雁,双眼里隐含头对故土亲人的依恋,以及对边塞大漠孤烟和未来生活的困顿,真不晓的好日子在什么地方?其实,任何的困顿都没有道理,只是家贫的揭不开锅才走西口,走西口的许多人后来都成为富甲一方的晋商。像如今祁县的乔家在内蒙古包头开的复盛公银票,在当时已是蒙、晋、张家口以至京、津很占一席地位的大财主了。乔家祖上的几代人正是靠了山西人的诚实和憨劲,才从赶着马帮贩盐贩粮贩牲口开车马店起家,忍受了多少艰辛闯出一条经商之道,在中国树起晋商的大旗。
太原男人本该具有晋商遗风的,只可惜风雨百年,沧桑变化,使得这遗风有些断脉。当年晋商的衰败,一是因为军阀战乱,更主要的是与后裔们的不思进取、坐吃山空有些关系。
而安于现状的太原男人也并在乎,该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保守与安于现状,加上古老的民俗民风造就了太原男人的天性。如:吃饭爱使大海碗,喝酒嫌酒盅太费事,干脆就用口杯喝。喝茶呢,大号的罐头瓶泡着酽茶,上街也拎着,颇有些地头蛇的恶相,瞅着让人生畏。穿衣也不甚讲究,喜欢肥肥大大的裤子,前些年时髦藏蓝警裤、军裤,是年青人喜欢肥裆,一条红裤带往腰里一系,穿着舒服,显得精神。鞋呢,偏偏要穿懒汉鞋,也图个舒服。
改革开放了,沿海诸省的改革之风吹到太原,看看外面的世界,回头再看自己的家,真使太原男人伤感得无地自容。前几年有青年不甘寂寞去下海经商,第一目标就看中了深圳、海南,几年下来也多省把南蛮子的经营头脑兼收并蓄带了回来。但总归是娘胎里的东西怎么也改变不了,回来了依然是太原男人。既学不来上海男人的做派,也练不出北京人的口才,有的只是诚实。
太原男人给人的印象大致如此。除了衣着穿戴,说话有些土,最初给人一个温文尔雅的外壳,太原男人出门在外,受了欺负,争吵闹将起来,那斯文便一扫而光,废话少说,恼了也不吭不哈,讲求得是实用,该出手时就出手,这秉性又与山东人有些相似,都喝一条黄河水,连打架出手都挺相像。要说太原男人的优点是恋家,出门在外做生意,想家想得不行,也许正因为如此,山西流传的许多描述男女情爱的民歌就格外的丰富。从上世纪流传至今的《走西口》、《想亲亲》,还有《桃花红,杏花白》等民歌,就是这种恋家情结的真实写照。血脉传下来的东西根深蒂固,谁都无法改变。乔家大院也好,常家大院、王家大院也罢,都一样。当你走进乔家大院参观,看着那些从上世纪流传至今的实物包括民俗建筑群,你可以想象当年一群土头巴脑的山西人出关走西口所经历的千辛万苦。待衣锦还乡,总是不忘祖训,吃饭穿衣亮家当,用攒下的血汗钱在盖起深宅大院,老了落叶归根,回家颐养天年。
太原男人最要命的是懒散,祖传下来的精明关键时派不上用场,跟人做生意赔多赚少。既如此,仍摆出一付与世无争、儒商雅量的大度。80年代末在太原开第一家私营大酒店的是广东人,建筑公司盖楼房雇得多是河南民工,开汽车修理店的是广东、福建人。在这方面,太原男人的经济头脑差下人家一大截。眼瞅着外省人把自己的生意抢走。等于让人家从自己的兜里掏钱。过去上班忙,抽空还想偷个懒,现在下岗了在家呆着,宁可打扑克,推牌九,搓麻将,也不愿再像祖辈那样去闯荡天下。祖上留下的手艺还在,聪明伶俐的智慧还在,只是祖辈原有的勤劳吃苦的品质到这儿却有失传。
细数太原男人身上的优缺点,自家有病自家知。温故知新,太原男人真该把喝茶喝酒、打牌搓麻浪费的时光紧紧揽住,摈弃懒散,振奋精神,再拿出当年晋商先辈们的遗风,那样,美好幸福的生活,离我们并不遥远。
原载于1998年6月29日《山西日报》黄河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