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同情地看着木离华,那目光里隐藏着明显的幸灾乐祸,这令他敏感得有点愤愤然,这一切就像无数根细针一样用力刺疼他的神经。
木离华骑虎难下,觉得脑际的青筋在急速收缩、膨胀,再收缩、再膨胀。
他浑身僵硬,心里正在不断刮过冷冽的秋风,面色有点发白。
伸到他面前的手温润如玉,不堪一握,手指修长秀气,手掌骨肉匀称,多一份则肥,减一分则瘦,实在是天神无可挑剔的杰作。
光看手的话,这绝对是一名祸国殃民级别的美女才配拥有的手。
可惜这手的主人是名男性,虽然也是属于祸国殃民的级别,但含义自然大大不同。
木离华突然有点畏惧伟大的天神——天神的想法果然是难以理解的,他心底冷得想脱掉件衣服,脑袋被那白玉美手晃得有点眩晕,有种想去街市买板豆腐然后一头撞死的冲动。
要是不来这里就好了!他后悔地想。和眼前这“极品”“尤物”比起来,书山文海的辛劳又算什么呢!
他开始诅咒:难道西方贵族的喜好都是这么难以揣测、这么特殊的吗?他为西方的女性感到同情悲哀。
这想法一闪而逝。他自身难保,首先要渡过眼前这关。
一个使用暴力捍卫自己人生的想法难以遏制地跳了出来:
不如一拳将眼前这令人作呕的娘娘腔撂倒在地,再狠狠用力踩上几脚。
但随后心内无端端地飘起另外一个阴测测的声音,令他不寒而栗:
“如果是那样的话,说不好美丽的伯爵大人还会享受地发出愉悦的声音!然后捧着你的脚快乐地呻吟,要求来多几下!”
!!!
木离华的面色更白了,濒临神智失常的边缘。
他机械般抬起右臂,在全场人看戏似的灼灼目光注视下,右手颤巍巍地以慢得不能再慢的速度一点点、一点点地朝安度因伯爵大人那毫无瑕疵的完美玉手递过去。
美丽的安度因伯爵大人略带矜持的含羞神态落到他眼里,令他心里跌进深冬,彻底冰封。雪花在猛烈地吹刮,取代先前冷冽的秋风和落叶。
完了!
木离华心内泪流满脸。
结束了!我的清白!
再见了!我的纯洁!
黑暗啊!请好好照顾我余下的人生吧!
一个清脆好听的女声回应了木离华的祈求,毫无预兆地在他脑袋里突然出现:
“你愿意以地狱深渊魔王的真名作誓,以灵魂为祭品,换取黑暗的永恒力量吗?”
这梦里以往经常出现的声音十分耳熟,木离华虽然觉得声音有点不对劲,但对这屡屡救他一命的女声毫无戒心,下意识点头,在心里差点就要做出肯定的回答。
在木离华点头的那一刻,点点火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开始形成巨大的蝌蚪形状的文字。
这燃烧的文字牢牢地吸引住他的心神,令他难以生出别的想法。
现实里表面上,木离华双眼发直,仍然保持着先前的动作和速率,右手朝那美丽小手缓慢之极地前递,就似深深陶醉于安度因伯爵的美丽,在慢慢欣赏。
安度因伯爵满脸傲娇,就似高高在上的女皇,散发出令人不敢正视的魅力:又一个被本伯爵迷倒的男人呵!
这时,发福的执行官心想“是到我出场的时候了!”,连忙上前小半步,急速地对安度因伯爵说了些什么。
这下安度因伯爵面色瞬间变得十分尴尬,轮到他(她?)进退两难,面上一副想缩回手去又不敢的表情。
执行官又迅速退到木离华耳边,压低声音对神情茫然的木离华得意地邀功说道:“大人!下官慌称蒙兀人有一项习俗:未婚男子的吻手礼是种神圣的特权,只有对着未婚妻才能行使。大人您还未娶妻,当然不用行礼啦!但为了方便日后打交道,还请大人配合一下!”
执行官的声音一传进耳中,木离华就醒过来了,那些漂浮在他脑海中的燃烧的巨大的还未完全成形的蝌蚪文字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是他对此前被声音迷惑的那一小段记忆印象模糊,以为只是自己经常性的臆想——毕竟他日夜不得安睡,精神极差。
木离华原本有点困惑,但听到自己不用再对这令人反胃的娘娘腔行他娘的吻手礼,心情大好,马上把那一点点困惑丢开。
他瞬间满血原地复活,满脸春风,随即记起要“配合一下”,迅速又扮作失望的样子,但那从眉眼间渗透出来的浓浓喜意,连格力布和察术这两个粗人也瞒不住。
木离华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一脸失望,似是因对不能行吻手礼而失去一亲“芳泽”(???)的机会而满心遗憾,以至痛恨。
偏偏安度因伯爵大人就相信了!
木离华抚胸行了个蒙兀人常用的礼节,看也不看幽怨地缩回手去的安度因伯爵大人,扭头对发福的执行官赞赏地说道:“请大家进厅里去坐吧!”
心领神会的执行官高兴得咧开大嘴笑着。他竭尽全力行了个礼,开始翻译。
所有人簇拥着木离华和安度因进入了富丽堂皇的大厅。
木离华故意将临阵逃脱的都安安排在左边,隔开了对他很有兴趣的安度因伯爵不时投来的挑逗的眼波。
都安只觉阵阵发冷,鸡皮疙瘩爬满脸上,受刑般走完这一小段路。
格力布和察术不时“嘿嘿”怪笑着打量都安和安度因,虽不说话,但那猥琐的神态表达出“郎才女貌天做一双”的意思,令都安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去到一处顶部高吊着五彩琉璃吊灯的大厅,木离华在主座坐了下来。所有人都像觐见国王一样依次行到木离华面前做自我介绍,一段长长的时间过去,最后安度因伯爵代表所有人对木离华表达了安全回国的心愿,并表示赎人的队伍很快就会到达。
木离华说了些不着边际的客套话,耐着性子和他们周旋了一阵,最后,身份低的人向木离华行礼离开了,身份高的人坐了下来。
大厅里剩下二十几人,顿时显得空荡荡的。
这二十三名俘虏中,有贵族身份的只有四人,爵位最高的自然是安度因伯爵,其余的十九人都是别国恰巧去到繁华富饶的格兰城里做客或是谈生意而倒霉地当了奴隶的大富豪,当然,依照别苏坤的作风,格兰城应该不复存在了。
木离华不敢再提招聘文书的事情,万一安度因伯爵自我推荐,要日日面对这人间极品,那他简直就是作茧自缚。
他只好装作风雅,搜肠刮肚地提了几个有关诗歌戏剧宗教方面的问题作开头,然后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在旁默不作声,似是老师出题在考究弟子,由得那三个一心想讨好他的年轻贵族在一众富豪前炫耀般地高声讨论发表,互相打压。
那十九名富豪只是冷眼旁观,面露淡淡的笑容,似在专心聆听高见,对那三人保持着面子上的礼貌。
好不容易等到那三个不务正业的家伙静下来,木离华轻轻问道:“我受邀去到几个贵族官员家里做客,看到他们挂在旋转楼梯上的大幅肖像,虽然只得单调的黑白两种颜色,却真的是栩栩如生!”
来自意大利王国的安度因伯爵大人一双媚眼亮了起来,他终于找到机会插话了。
木离华马上后悔。
安度因伯爵整个娇躯都转了过来正正对着木离华,他俏脸发亮,得以师出有名地大方放眼再度打量木离华,他朝后者抛个媚眼,贴近来娇滴滴地说道:“这种绘画技术称作‘素描’,在我们那里,只是一种低劣的技巧,用一支黑色的木笔就能完成。比起宫廷中色彩丰富的‘油画’,简直是黄金和烂铜的区别!”
一阵幽香扑鼻,可惜无福消受。木离华压下离席避开的念头,他的鸡皮疙瘩又冒出来了,使用暴力解决的想法再次不可抑制地跳了出来。但是他怎都要给别苏坤面子,所以,唯有咬牙死忍。
木离华想,他的面色一定很难看,是的,一定很难看。
执行官和三名亲卫都无计可施,和其余十九名富豪一起怜悯地看着他。
就在这时,大厅外匆匆跑进一名士兵,行礼后道:“大人。有十万火急的公文送到了官署。信使已经累倒晕死过去了,现正救治中。请大人回官署处理!”
木离华简直恨不得抱着这名普通的士兵亲上几口,以表达感激之情。
他站了起来,压抑住逃出生天的喜悦,故作严肃地说:“各位。既然如此,本官就告辞了。有什么需要,请和执行官说,定当令各位满意!”
所有人当然不敢强留,都说“大人公务繁忙,实在是楷模,当地人民有福”等等大拍马屁的话。
安度因伯爵坚持送到门口。
木离华急不可待,几乎是小跑到了门口,累得安度因伯爵吃力地跟着,香汗淋漓,娇喘吁吁。
去到门口,都安早就很有眼力地当先离去,牵了马匹在等候。
木离华抱拳说声“告辞”,飞上上马,头也不回地拍马而逃。
背后安度因伯爵幽怨无比,他注视着木离华,轻启樱唇道:“他上马的样子好男人!为什么他不肯回头单独对我说‘期待下次再会’呢?不过,突如其来的再会,不是更浪漫吗!”
木离华全身冷硬,差点坠下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