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离华急冲冲地回到官署,早有士兵在大门口等候,将他领到昏倒的信使身边。
房子里站了两名狼卫,一个年轻的医师,是当地人。
木离华进门便问:“人怎么了?”一边走到床边看看信使的情况。
年轻的医师答道:“只是劳累过度。只要有充分的休息,绝无大碍。”
木离华接过一名狼卫递来的铁制鹰牌,一看便确认了信使的身份,递回给手下,弯下腰开始在信使身上搜索,一边问:“人什么时候醒来?我有话要问。”
医师答道:“可能有半天的休息,就会转醒。”
木离华的手指触摸到一个硬物,拿出一看,是个比毛笔稍大的小小圆筒,一头封着白蜡。
便朝都安道:“你留在这里,他一醒就带来见我。”
他回到办公的地方,让格力布和察术守在门口,自己关上门,打开紧锁的抽屉,从里面的暗格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铜柄卷轴,然后拉开。
这卷轴是由牛皮制成的,中间被人用特制的工具刺出一个个一字大小的方格,这些方格没有规则地横竖排列着,布满整张卷轴。
木离华放下卷轴,拿出圆筒,点了盏小灯融掉封蜡,再小心翼翼地旋开,轻手轻脚地从中勾出一个用羊的胆囊制成的小袋,轻轻放到桌角,松了口气,然后抓住圆筒往掌心用力一磕,一张卷成圈的纸张这才抖落了出来。
小袋里装着腐蚀性的液体,若不知内情者解开圆筒的方法不对,这小纸张就会被瞬间销毁。
木离华打开纸张一看,上面十几行蒙兀文字,密密麻麻堆在一起,句不成意,是用暗语写的。
他将牛皮卷轴覆盖在纸张上面,纸张上没被挡住的文字形成了一段有意义的句子。这就是命令了。
他阅毕军报,抽了口凉气,马上将命令卷好塞进圆筒还原,花了点时间稳定心神才打开门,朝转身看着他的格力布和察术严厉地说道:“你们一起上路,将这讯息八百里加急送到远在中欧的别苏坤大王子手里!”
“记住!一定要亲手交到大王子手里!持我的鹰牌去!”
格力布和察术心中一凛,双手接过圆筒和暗金色的鹰牌,用力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木离华回到房内来回踱步,心情复杂。
军报的内容很惊人:贵始可汗已死!
木离华推算,贵始可汗死了应该至少有四个月。从漠北赶到这里万里迢迢,由最好的骑士骑着最快的马,日夜不停赶路,除去气候恶劣等因素,顺顺利利到达玉龙赤杰,算下来起码也要四个月。
再由这里将命令送到远在中欧的别苏坤手里,最快还要半年。
军报言明如今由别哲监国,让别苏坤速回漠北,参加宗亲大会,选举新汗。
再命令西征的大军回撤,只留一小部分监治花刺子模、钦察和罗斯东南部的领土,其余回到原西秦的领地。
没有提及中原的情况。
军报下方的印记颜色变成了红色,不是贵始可汗一直以来专用的金色。
这就是说,这命令是宗室发布的。如今蒙兀的大权,暂时是由宗室掌控着。
木离华想:想必以别哲的手段,半年时间应该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如今让别苏坤回去,不是走个过场,就是要斩草除根。
当时贵始可汗东归,令别苏坤监治花刺子模,继续西征,别勒固监治西域诸国,也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木离华脑海中无端端浮现二可敦能勾魂夺魄的一双美眸。有二可敦在旁辅助,大可敦毫无权谋,两个儿子又不在身边,无依无靠,哪里是对手。
唯一可虑的,当然就是别苏坤和别勒固手里的兵权。
但话又说回来,当年贵始可汗将西域交给别勒固,花刺子模交给别苏坤,并令别苏坤继续西征,开拓国土,就隐隐有了分封的势头。
又依照蒙兀人的习俗,最小的儿子是要留在家里“守灶”的,而贵始可汗最是喜爱小儿子别哲,当然要把最好的留给他。
蒙兀本部经过与汉人文化多年的融合,有殷仲德为辅,尚要经过十数年的战争才能确立在漠北大草原上的霸主地位;
而就在此时,自己机缘巧合的出现,被殷仲德加以利用,最后帮助贵始可汗在玉兰节上兵不血刃地成功将漠北二十六部统归于麾下,贵始可汗又岂会认识不到权谋的威力、汉家文化的厉害呢?对贵始可汗来说,当然要把中原大地留给他最喜爱的小儿子别哲。
木离华把自己这七年以来在蒙兀的所有经历想了个遍,慢慢理清头绪,对前路毫无信心,一片迷惘:自己一心想置于事外,却总是被卷入事情的漩涡,难以脱身。
算算日子,他如今年近三十,离开中土已足有七年了。
七年啊!
他轻叹着:
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就似七年前,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参加这样一场声势浩大的西征,走过这么多地方,见识这么多风土人情,征服这么多种族。
将来的事,谁知道呢!
随后一个不可抑制的想法冒了出来:不如偷偷离开,去找公主、义兄,宫兰歌。
但很快他又否定了这个幼稚的想法:天下这么大,怎么找呢?而且北方战乱四起,他孤身一人尚可自保,带上两名女眷,即使算上义兄,也难有安全可言。在晋阳被马贼围杀,差点就万劫不复的经历他永世难忘。
而且,寻找父亲的事情怎么办呢?要放弃吗?现在是在是最好的时机,蒙兀大军距离意大利这么近。可恨自己却因内伤未愈而远留后方,不能带兵上阵。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木离华的胡思乱想,他冷冷说道:“进来。”
门一下子被推开了,都安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强打精神的信使。
木离华朝都安点了点头,示意都安出门外等候。都安却关上了门,走到木离华身边站住,满脸倔强。
木离华只好由他去了。
他明白:自己内伤未愈,战力十不存二,都安绝对不会容许自己单独和人相处,即使对方已经被验明身份。
木离华问道:“你赶到这里,用了多少时间?”
信使有气无力地答道:“回大人。马不停蹄赶路,足足用了一百二十九天。请大人稍后,待看过三王子的亲笔书信,自然会明白一切!”
木离华挑了挑眉:别哲还有书信传来?
信使在怀里摸索了好一阵,才掏出一封皱巴巴的牛皮信封,呈到木离华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