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不单行。
正当船舱中木离华与昭容公主抱头痛哭,颜砺吴忧宫兰歌陪在一旁流泪时,木门被一把扯开,吴祈面带焦虑站于门口,说:“前面江道弯曲,水流端急,恐怕……”
言未毕,一阵猛烈的震动传来,伴随木板破裂的“咔嚓”之声,众人齐齐往左跌倒,然后发现地面开始往下倾斜,右方的舱门慢慢抬高。
吴祈大叫“小心”之际,一道青白色的江水从他背后猛地涌入,把他冲落船舱中,舱中响起公主和宫兰歌、吴忧的尖叫惊呼。
这是离开寿春的第二天下午,暴雨狂风整整持续了一天一夜,到风浪稍平时,发现江面上只得他们一艘船。
他们与其他三艘船失散了!
现在更惨,帆船几经碰撞损坏入水,即将沉没。
吴祈一把抓住手足无措的木离华与颜砺,转头叫道:“小妹,照顾好公主和宫姑娘!”话声刚落,又是一道江水从舱门涌入往众人身上打落。
帆船又撞上一块礁石,终于四分五裂,船上的一切在滔滔江水中浮沉挣扎,顺流而去。
木离华不知道自己在江中喝了多少水,被风浪折磨得筋疲力尽,最后被冲上一处浅滩,再也支持不住,在潮水的半拥中神智逐渐模糊陷入一片黑暗。
睡梦中不断闪现颜泊和一众家将亲卫的面孔,有李敢的,薛绩的,张诚的,洪涛的等等等等。突然颜泊伸手在不断轻摇自己肩膀,心中一喜睁开眼来,面前却是吴祈。
“二弟,快将湿衣除下,过来烤火!”吴祈一边说,一边去拍醒一旁的颜砺。
江边潮声隐隐传来,木离华坐起环视四周,发现三人处于个半人高的环形土堆内,面前一个火堆,烤得土堆内暖洋洋的,却不见三女,即刻打了个激灵,面色苍白地说:“大哥,公主、兰歌和忧妹……”
“离华哥(木大哥)离华,我们在这边。”三女的声音同时在土墙后响起。
木离华大喜霍地站起,转身就朝土墙后望去。
吴祈喝止:“二弟不可!”
土堆后春光乍泄。
三女只穿了贴身亵衣,正靠近火堆烘衣取暖,入眼处凝脂细润,粉光若腻,鼻子里满是芳磬。
木离华甚至看到宫兰歌半边饱满圆挺的玉球!
三女听得吴祈大叫,自然抬头朝这边看来,却见土堆后霍地冒起一个人头,竟是木离华。
一阵羞叫惊呼中,木离华面色涨红,“心如撞鹿”,飞快地缩下身子,吴祈在一边报以苦笑。
这时颜砺转醒,听得惊叫,同样打个激灵,站起来破喉大叫:“敌袭?!”正想转身,几块泥巴树枝飞来,准确无比,打得他满头起包,然后在茫然不解中被吴祈木离华夹手夹脚一左一右拉下土堆。
其实颜砺说的没错,三女确实是被“敌”“袭”。
众人在火堆边烤了一个多时辰,浑身干透。天色依然阴暗,偶尔有雨滴落下,眼看又要落雨,此处无片瓦遮头,颜砺吴祈怕三女体弱患病,便招呼众人立即动身上路。
沉船之际不辨方向,众人不知身在何处,出了浅滩边上的树林,只见荒山野岭。
颜砺与吴祈一番交谈,认为出了寿春后沿颖水向西而行,船沉后又漂了几十里,此刻应进了豫州,在戈阳和汝南之间。在地上插枝小木条,依靠棍影移动大致分清东南西北,认定方向朝汝南而去。
木离华心中惭愧,不敢正眼去看三女,三女娇羞,自然也不会主动出声。又因颜泊之死和不知李冠及众飞卫生死,前路渺茫,众人都无心说话,队伍沉默前进。
一路上采些野果,挖些野菜充饥,偶尔遇见野兽便将之射杀加餐。
如此这般走了四天,途中下了两场雨,在疲劳和忧虑的双重夹击下,公主开始发烧,幸好神智尚算清醒。心中焦虑的众人伐木为公主做了一个小担架,由木离华和吴祈抬着匆匆赶路。
又过了两天。
这日午饭时间,公主连眼也没有睁开,在兰歌和吴忧的帮助下勉强喝了几口水,便昏昏沉沉睡去,口中不时叫着“父王”、“母妃”、“颜伯伯”、“王兄”、“李大叔(李冠)”。
众人心头沉重,但却毫无办法。
这荒山野岭,到哪里去寻医问药?
午饭后也不休息,继续上路。
傍晚时分,上了一个树木稀稀疏疏的小山岗,往下望去,不远处山脚河边林中隐现数角屋顶,估计有条村落。众人大喜,提起精神下岗前去。
天黑前,终于赶到了山脚处村落。在村口不闻人声犬吠,颜砺进村大叫“有人吗?”。只见村舍中颓墙败瓦,杂草丛生,走到村尾,只得十五六户人家。原来是条废弃的荒村,空无一人。
总比无瓦遮头好。
众人在村中找了间尚算完整的屋子,稍微收拾,又在屋后院中厨房处找到两个没有盖子的小瓦罐,拿到河边清洗后装满水,回到村中正准备燃火烧水时,一阵马蹄声从村尾方向传来。
吴祈做个噤声的手势,和颜砺木离华走到窗户两边隐起身影两边朝外看去。
五名骑士手持火把,策马进到村中收缰定住交谈,似乎在等人。
木离华他们所在房屋距离骑士们约有八九丈,攻聚双耳下,骑士说话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此时左则一名骑士正好说完:“……已死。扬州分舵传讯及时,才令我们避免了损失。”
为首骑士点头说:“谢睚龙只是流寇,但陆翊能在十天内就将其剿灭,也是厉害。这次扬州分舵又立下大功,顾天乐若再被提拔,就离堂主的位置不远了。”
马上有人接声说:“就算他当上堂主,还不是在林长老之下,要靠林长老提携。”
其余几人亦纷纷出言附和,大拍马屁。
那为首骑士面带得色,显然就是林姓长老了。
又一阵马蹄声从村口方向传来,一众骑士立即噤声不语。
从村口进来八九名骑士,也是手执火把,入到村中见了对方,为首一人冷笑,说:“你们倒是来得早。”
林长老阴阴一笑,说:““韩帮主别来无恙。上次所议之事,不知考虑得如何?”
韩帮主冷冷说:“老子还是上次那句话,你做你的陆运生意,我做我的河运生意,大家互不相干,井水不犯河水。”
林长老说:“韩震天,别给脸不要脸。上次若不是门主吩咐我别伤了大家和气,你能竖着走出醉仙楼?”
韩震天以及身后几人面上闪过怒色,一人抗声说:“你们铁山门也太霸道了,名为合作,实是吞并,要我们水龙帮变成你铁山门水龙堂。哪有这个道理?”
颜砺和木离华听到“铁山门”三字,心中一震,想起随颜泊上任寿春,取道荆州时一名铁山门的门徒半夜窥探车队,第二日就遭到贼匪袭击,不知道江夏太守王当可有查出眉目。
林长老冷笑,说:“门主宅心仁厚,才给了你们一个堂口。以我之意,水龙帮应该改为水龙分舵。”
“你……”
“岂有此理!”
“真是欺人太甚!”
水龙帮一方纷纷咒骂,韩震天把手一抬制止了手下,说:“看来林长老今日是有备而来。”
“韩震天,宋羡彮一把老骨头,却还在幕后指手画脚,你这个帮主做得不感憋闷么?你现在答应还来得及,否则———”
“林政琮!老帮主对我恩重如山,我韩震天大不了一死,又岂会做那忘恩负义之事。”
林政琮不屑地一笑,说:“那你就去死吧。”
话声刚落,韩震天身旁一人一拳打在他肋下,将他震飞落马。那人偷袭得手后,立即跃到铁山门这一边。
韩震天口喷血雾,落到地上时气绝身亡,双眼犹自大睁,一副不能置信的样子。
“帮主!”
这下变故过于突然,直到韩震天落地,惊呆的水龙帮众才反应过来,纷纷拔出武器朝对方冲去,口中大骂:“严世泽,纳命来。”
“你这个叛徒。枉帮主对你苦心栽培。”
林政琮一招手,带着己方六人离马跃起迎向对方。
“啊———”,惨叫只能发出一半就被迫终止。林政琮一爪扣住一名水龙帮徒的咽喉发力捏碎,甩往另一名帮徒的剑影中,那名帮徒连忙收剑闪避,却被一拳击中背心,吐血而死。
这完全是一面倒的屠杀。不到半柱香时间,八个水龙帮徒就横尸地上。
林政琮看着手下收拾现场,对严世泽说:“你回去后应该知道怎样做。”
严世泽恭敬地说:“是。下属回去后会禀告老帮主,说我们途遇袭击,韩帮主力战被擒,对方让我回来传话,要求老帮主亲自前去商谈放人的条件。”
林政琮满意一笑,说:“不错。现在你转过身去,让我击你一掌。你身上无伤,恐怕宋老鬼不会相信。”
严世泽转身,说:“请林长老出手。”
林政琮轻飘飘一掌印在严世泽左肩,后者却像被匹奔马撞上,飞出三丈开外,满口鲜血,不能起身。
林政琮走到严世泽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只要你尽心为我办事,我必不会亏待你。你不是喜欢宋老鬼的小女儿么?事成之后随你处置。这里有瓶专治内伤的药,拿住。记得早晚各服一粒,运气半个时辰。不用三日就可痊愈。”
严世泽满头大汗,咬牙说:“谢长老赐药。”
林政琮点点头,带着手下上马走了。
木离华和吴祈看得义愤填膺,就要走出屋外找那严世泽替韩震天讨个公道。颜砺一把拉住两人,低声说:“等等!”
话刚出口,严世泽一跃而起,哪里有半分身受重伤的样子。
严世泽冷笑一声,用力把瓶子往村外树林一甩,低声说:“我哪里敢吃你的药。”上马朝林政琮一行相反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