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政琮神情萎靡地被带到楚王面前。
此人武功确实了得,合众人之力竟然留他不住,差点被他逃脱,幸好齐先生及时赶到,一番激斗,终将他击伤擒获。
小厅内围着楚王站了一圈六七人,人人神情冷漠,面带杀气。
林政琮全无高手风范气节,不等楚王发言,双腿一屈,竟然跪在地上“叭叭”声磕起头来,颤声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厅内众人面上纷纷露出鄙视和不屑的表情。
楚王淡然说:“要想活命不难,只要你将所知机密和盘托出。但你要知道,本王和铁山门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若让本王听出你所说有一字不实———”
楚王顿住,冷冷地俯视地上的林政琮,目光有如利剑。
林政琮被楚王看得满额虚汗,捣头如蒜,连说“不敢”,然后一五一十将所知完全招出。
指使铁山门行刺楚王的竟然是蜀王!
这个消息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意料之外的是:指使人是楚王胞弟蜀王;情理之中的是:若不是亲王,谁有这样的实力和胆子,去行刺另外一名亲王。
争霸之事,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楚王一脸平淡,丝毫不以为意,命人将林政琮带下后,缓缓说:“若林政琮所言不虚,那本王原先的战略部署就要有所改变了。”
如今下下十一州,庆王在西北凉州,兵权最盛;蜀王在西南益州;楚王在荆州;朝廷拥司录和幽、燕、并三州;东南扬州为世家和义军所占;豫、兖、青、徐四州表面仍尊朝廷号令。
益州险塞,易守难攻;荆州四通八达,江河陆路,东连吴会,西通巴蜀,疲于防守;扬州无主,兼有内斗,取之不难,且顺天应民。
楚王说:“本王原想交好蜀王,先全力攻略扬州,若取得扬州,使荆、扬相连,则北可徐图豫、兖、青、徐四州,以望中原;西可进取益州,以出秦川;再命一上将率荆襄之众,以向、宛洛;三路大军齐头并进,何愁天下不定。至不济,亦可与卫王(卫王逼百官立他为帝,号明帝,楚王只是表面承认)划江而治。”
蜀王必然不会坐看楚王出征扬州。
问题是楚王兵少。防御蜀王的兵力过少则不能守荆州,过多则不能速攻扬州。
如今正应了廖君祖临别所言:“先取鄱阳,豫章,徐徐图之”。
木离华心想:廖先生,真神人也。
第二日果然秋阳高挂,风轻云淡。
楚王一行押着林政琮去见那老渔民,老渔民神色自如。祖先生默运玄功,监听老渔民心跳呼吸,亦是毫无变化,便点头让楚王放心乘船渡江。
凉意浸淫,江面茫茫,前后不见陆地,天地间一扁轻舟。
渔船载着楚王一行十九人,花费了个多时辰,横渡长江,到达了离武昌郡足有五百多里的九江港。上岸后楚王马不停蹄,雇了四辆马车直奔武昌城。
五天后,终于抵达武昌城。
武昌城北枕大江,西屏西山,南阻樊山和洋澜湖,东南隅有凤凰台高地,形势险要,西有樊口港、东有九江港口,又有铁冶,是控制长江中游的一个军事重镇,同时亦是舟车辐辏,商贾云集的通都大邑。
武昌城也如寿春城般,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城区。
北城临江,为王府所在;一条足可容十马并驰的宽敞大街将东西城区连为一体,成为一个超级热闹繁荣的大场所:客栈、酒肆、青楼、首饰店铺、裁缝成衣店等等主要集中于城西;粮行、油坊、杂货铺等等则主要集中于城东;城南为一应官署和军务所,出南门十里就是凤凰台高地,兵营驻扎其上。
马车从东门入城,缓缓而行。只见沿路店铺林立,房舍毗邻相接,车马路人川流不息,络绎不绝。从大街转北,又行了约有一刻钟时间,便来到了城北王府。
王府占地极广,几乎拥有城北三分之二的土地,三丈宽的朱漆黄铜大门前,左右蹲有一对三人合抱的石麒麟,显示着主人皇家贵胄的身份地位。
进到府中,处处物饰华丽讲究,园林院落浑然一体,亭台楼榭,小桥流水,回廊假山,曲折高低,布局清幽,雅致非常。
楚王吩咐管家安排众人休息,一夜无话。
此后接连数日楚王都未召见,期间倒是郡主找上门来,要见公主,众人当然相陪。
郡主十三四岁,秀眉圆眼,红唇白齿,娇小玲珑,标准的美人胚子。
三人组暗中观察,只见郡主举步轻慢,仪态端正,说话柔声细气,恬静有礼,完全不似楚王在船上所说般‘性格好动’,不由十分纳闷。
郡主每日都来数次,渐渐与公主、宫兰歌、吴忧相熟,对三人组也不见外,于是原形毕露。
最先遭殃的是颜砺。开始时郡主也如众人般叫他“颜大哥”,过不几天,就迅速变老,言必称“颜大叔”。颜砺表面毫不在意,故作豁达,实已黯然神伤。
第二位遭殃的是木离华。郡主得知木离华箭术神妙,便天天缠着看他射箭,乐此不倦。可怜木离华每日被人逼着开弓拉弦数十次,饶是他天生神力,后有奇遇,也是劳累欲死,苦不堪言。
最惨的还是吴祈。郡主时常说不两句,便歪腻在宫兰歌身上,小手有意无意地在后者身上要紧之处流连,看得吴祈妒火高烧,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暗自咬牙死忍。
三人在水深火热中过了数天,亲卫来告知楚王有请。
楚王在王府书房接见三人,充分表示了对三人的重视和信任。
书房内除了楚王,还有齐先生,以及一名相貌平凡、放入人堆就认不出来的中年人。
楚王先问过三人府中起居是否满意———三人自然违心作出肯定的回答,而后为双方介绍。中年人被楚王称为赵掌柜,司情报刺探传递,齐先生是府兵统领,最后说起荆州情况。
荆州刺史六月抽调了三万州军北上勤王,楚王便趁机暗中收买各处官军,控制了三个大郡,由东至西分别是武昌、江陵、襄阳。
武昌城有二千府兵,城外还驻扎了三千郡军,樊口、九江二港各有一千水军;江陵有八千驻军;襄阳城亦有七千驻军。可用兵力为二万二千人。
长沙、衡阳、武陵三郡为当地的豪族掌控,并且结成联盟,以抗楚王,总兵力约在万三、四人间,其中长沙兵力最多,有六千余人。”
楚王说:“本王欲只凭本郡之兵先取长沙。只要取下长沙,其余二郡必望风归投。”
只用武昌兵出征长沙有三个好处:
一是武昌兵少,至多出动五千人去攻打长沙,长沙太守必不会在城中死守,出城野战总比强攻城池简单;二是二郡兵马无异动,不会引起各方注意,可以防止消息过快走漏;三是二郡的兵力既可以牵制武陵,令武陵不能分兵支援长沙,又可以西防蜀王。
赵掌柜说:“现在天下各州有大志者都在厉兵秣马,等待时机。月初蜀中传来消息,蜀王的府兵又增多了一千人。”
楚王此举,无疑是揭起了各地势力之间互相吞并的序幕,天下战火再次重燃,九州生灵又将涂炭。
木离华想到自己参与其中,心中甚是不安。
吴祈说:“王爷。若朝廷干涉,如何是好?”
楚王说:“武昌城系本王根本,控制严密,消息不会轻易走漏。出兵时只需对外宣称调防操练,即可掩人耳目。待朝廷得知,大事已定,再来干涉又有何用。”
齐先生说:“王爷第一个起事,只怕将来会成为众矢之的。”
楚王说:“时势所逼,不得不如此。今日请诸位来,是商议如何用兵长沙。诸位有何主意,尽请道来。”
颜砺即刻搔头,说:“王爷,这些出谋划策的事不是我所长。还请王爷放我回军营操练士卒,好为王爷攻城拔寨。这几日在府中实在是闲得发慌。”
楚王大笑,说:“敢不如颜将军所愿。”说完唤来门口侍卫去找世子叶辛。半刻钟后,叶辛走进书房,施礼见过众人。
叶辛二十出头,相貌与楚王有七分相似,文质彬彬,谦虚有礼。
楚王介绍三人后,让叶辛陪同颜砺前去城南军务所领取腰牌军印,并到营中随颜砺学习军务。
叶辛勉强应答,领着颜砺去了。
楚王看二人离去后,苦笑说:“辛儿与城中那些腐儒相处太多,不喜兵事,以为光凭圣人文章就可教化蛮夷,德服四海,使天下归心。真是天真幼稚之极。”
齐先生与赵掌柜对视一眼,安慰说:“世子将来必是仁厚之主。”
数日后,楚王在城外凤凰台军营筑起高台,聚集五千将士,拜颜砺为征东将军,齐先生为长史,吴祈授前军司马领五百人,木离华为参将,留在中军调用。
三人就此留在营中,日夜操练士卒,只待军械粮草筹备完毕,就出兵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