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三更时分,木离华与于二百府兵中选出的十名好手潜进敌寨,一路有惊无险地摸到寨后马棚。
暗杀了四名看守后,把绳索悉数解开,将二百余匹战马不平均地分了三群,以南为主,东西为次,准备驱策马群狂奔,“马踏连营”,以配合府兵突袭。
由于是初春,夜晚雾水较重,点火不易燃烧。这已经是最可行的制造混乱的办法。
但决定胜负的却不是这个办法,而是一枝箭。这是木离华事先想破脑袋都预料不到的。
敌军炸营了。
木离华在发动马匹狂奔前,按照约定朝天空中射出一支响箭,这成为炸营的主要原因。
响箭的声音与白天“爆裂箭”———敌军给木离华射出的箭矢所起名称———的声音有八分相似,敌军对这声音深感畏惧,现在半夜三更于睡梦中突然被这个声音惊醒,都条件反射地尖叫,引爆了营中歇斯底里的疯狂气氛,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生存压力在这刻彻底爆发,就此炸营。
敌军是由王麻子、罗霸天、张大山三步组成,这三部平时就颇多争斗,这导致炸营的后果更为严重。
光着上身、双目泛红、面容狰狞、手持兵器的士兵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纷纷大叫着疯狂地追杀仇人、军官,甚至是无辜的同伴。恐惧、骚乱和疯狂像瘟疫一样迅速四处蔓延,充斥到营地里的每个角落,营地里到处是互相厮杀、四处追砍的人影,声势骇人,发出的声音连东昌城里的军民都清晰可闻。
东昌城上等候已久的李江部不再迟疑,下令打开城门,尽起全城之兵,往开始着火燃烧的敌寨奔杀而去。
同时,潜伏寨外的一百九十府兵也在大寨边缘截杀逃跑的敌人。
木离华策马在前奔驰,左右是两名府兵好手,身后近七十匹战马跟随。
领着战马群跨过一道半人高的木拦栅,冲倒两三个小帐篷,撞倒踏死十四、五个互相厮杀的敌兵,心中毫无怜悯。
在战争中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况且这些敌人并不值得怜悯。
白老六死后,在石扬镇中发生的一切,令他认识到这些所谓的义军的真实面目。
根本就是流寇。
但管士成部不同,管士成的部下十有八九是来自临川郡东兴县的农户,敦厚老实,所以才会有那李姓年轻头目和九百多士兵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毅然转身延敌的一幕;所以木离华才会奋不顾身地守护这群质朴的人。
战马群呼啸而过,瞬间又是十数条人命被收割。
马上的木离华感到真气运转的速度显著减慢,真元迅速流逝枯涸,他明白这是使用秘法的副作用———反噬———即将出现的初兆。
此时李江部率领的千五义军已经深深杀入敌寨,所过之处,留下敌人遍地尸骸。
敌人再无反抗的余地。
木离华领着马群朝南急驰出敌寨三里后停下,再也支撑不止,直直从马上栽下,旁边两名府兵大骇,急叫:“木参将!”伸手来扶,扶起后发觉木离华深度昏迷,连忙依照木离华出发前的叮嘱,带他进东昌城里去找祖先生。
木离华这一晕就是两天一夜。
第三天早上被一阵诱人的香味弄醒,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张旧木床上,打量周围,小小房间布置得简雅朴素,干净得一尘不染。
肚子发出“咕噜”几声,严重抗议主人这几天滴水不进的虐待行为。
门房“咿呀”一声被推开,一名将近三十、略有姿色的妇人手端一碗热气升腾的小米粥低头走进,听见床上一阵“咕噜”声,抬头一看,发现木离华脸色微红盯着自己手里的瓷碗,笑说:“木公子果然醒了。先趁热把粥喝了吧。”
木离华嗫嚅,说:“好!呃,可否,可否请夫人先退避一下。”
妇人笑,说:“好。木公子喝完呼唤一声,我再盛一碗过来。”说完把碗放在床头,转身出门去了。
木离华一跃而起,胡乱套了件衣衫,捧起热粥仰头就往口中倒,倒完后意犹未尽,伸舌舔了舔嘴唇,满足地打了一个响嗝,把碗轻轻放下,这才发现身体毫无不适,不由大惑不解。正要施展内视之术查看时,轻轻的脚步声传来,那妇人又端来一碗热粥。
木离华连忙整理衣衫,说:“谢过夫人。”
妇人看着手忙脚乱的木离华,又笑,把粥放下,说:“木公子无需客气。”然后端着空碗走向门外。
木离华停下手中动作,急不可待地施展内视之术,发现真气充沛,毫无使用秘法后应有的虚弱感,于是试着运功,然后大窘。
运功后感官数倍强化,那妇人的轻轻笑语一句不漏随春风传进耳中:“嘻嘻。衣衫还是我帮忙换的呢。哪里不曾看过?何必还要这么害羞。”
惨遭妇人在背后调戏的木离华面红耳赤,下意识地把衣衫束得更紧。
=======我=====是====神=====奇=====的======分=====割=====线=======
城外忙得热火朝天,大量的军民在敌寨中挖坑,将敌军的尸体拖到坑中燃烧,然后掩埋,防止爆发瘟疫。
木离华心怀感激,出城迎接祖先生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祖先生风尘仆仆,进城后只说了一句话:“王洪智战死,世家兵分二路取庐陵、南康,每路六千。取庐陵一路军已进驻巴丘。”就自去调息。
大破敌军的当晚,祖先生不顾伤势未愈,动用本命真元为深度昏迷的木离华修复疏通受损淤塞的经脉———虽然如此,木离华仍然昏睡了三天,可见秘法反噬的霸道———次日即前往临川打探消。
管士成伤势大好,听得祖先生送回的消息,眉头紧锁,说:“敌军数倍于我,装备精良,且屡胜义军,心理上极有优势;我军只得千五六人,兵甲残陋,城墙低矮,如何能抵挡?”
李江部说:“不若先退到遂兴,遂兴西面四十里有大山名井冈,其山高林密,沟壑纵横,地势险峻,进山只得一条不到二丈宽的小路,越往里约窄,易守难攻。正是拒敌绝佳之所。”
管士成说:“只好如此。李老弟,你立即去安排。”
李江部应诺一声,转身欲行,听到背后木离华声带不满,说:“管大王,请问城中百姓如何安排?”
管士成说:“军情紧急,顾不得许多。”
木离华默然不语。
李江部急忙回身,看木离华紧绷着脸,急忙说:“大王,百姓未可轻言放弃。还请派人晓谕居民:敌大军将至,义军兵少不能挡,孤城不可守,欲退往井冈山暂避,有愿意跟从者可于南门相侯,随军一同前往。”
管士成先看了木离华一眼,才点头称善。
木离华霍地转身,说:“我去通知居民。”大步踏出厅堂。
=======我=====是====无=====奈=====的======分=====割=====线=======
东昌城中居民约有七千,从军而去者,十有八九。
这日上午从南门离城出发,扶老携幼,将男带女,大小车辆数十,挑担背包者极多,一路上黄尘滚滚,杂声不断。
军士与百姓同行,相安无事。有的士兵甚至还尽量空出载运军资的牛车驴车,让百姓中的老弱年幼者上车休息。
队伍行速极慢,直到黄昏,才走了不到二十里,晚上就在野外露营。
走了四天后,留在东昌城附近观察的哨马追上队伍,报世家五千大军已经进驻东昌城。
的到消息的四人聚首商议对策。
管士成说:“若敌军派快马追来,不用半天可到。到时只需缠斗,等敌大军一到,我们只能坐地等死。”
虽然不曾明言,但抛弃百姓之意已经显露无遗。
木离华明知故问,冷眼看着管士成冷冷说:“管大王有什么好办法?”
李江部急忙插话,说:“不若先派人去井冈的山口要道筑起防御军事,如此……”
管士成打断了李江部的说话,冷冷说:“木参将又有什么好办法?”
木离华说:“还请管大王拨给我人手,去阻延敌人。”
管士成说:“敌军数千之众,你如何阻延?”
木离华慨然说:“阻延不成,唯死而已。但求无愧于心。”
管士成大怒,猛喝:“糊涂!百姓的性命珍贵,我部下的性命就不值钱了么?你凭什么这样做?你凭什么要别人跟你去送死?滚你的无愧于心。”
旁边李江部亦劝:“木兄,若士兵死伤过多,如何协助武昌王施行秘计?”
木离华被喝得怔在原地:是啊,士兵的性命与百姓的性命同样珍贵,他凭什么要一群人追随他,去为另一群人拼死呢?而且前一群人在大半年前,还是和后一群人一样同为百姓。
管士成的部下可以为管士成拼命,未必肯为东昌城的百姓拼命。
木离华无言可对。
最后的结果是李江部带了五百人先行一步,到井冈的山口要道设置城寨险阻,其余军民加快速度赶路。
行了天半,哨骑又报,五千敌军出动,敌军三百骑已经先行出发,朝本部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