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正在经过一处青草如毡的平原,这是管士成、木离华、祖先生商量后的结果。
过了这处平原,无需取道遂兴,只要再西行四十余里,就可抵达井冈山外围。
虽然骑兵正面的冲击力杀伤力十分巨大,但是骑兵最具威胁的始终是其机动性隐蔽性。被一支人数足够的骑兵队伍追杀,或吊尾追随,或绕前伏击,忽前忽后,白天晚上都需要随时提防不知何时何处杀出的敌骑,精神象条坠了重物的绳索般整天绷紧,可能还没走到目的地,整个队伍的军民就会受不了这种压力而溃散。
因此才有改变路向这无奈之举,好放手一搏。
此处地势平坦,四围视野开阔,无险可守,正适合骑兵驰骋。
在平原上以装备简陋的千七步兵对抗全副武装的三百骑兵,这纯粹是找死的行为。
或者敌人再谨慎一点,先避开义军的战阵而去扰乱百姓,令百姓集体恐慌奔逃,然后再如牧羊般加以驱赶,控制百姓奔逃的方向,来冲散义军,义军只能坐地等死。
而且恐慌是会传染的,可能义军也会跟着百姓一起奔逃。
横算竖算,义军都毫无取胜的可能。
示敌以弱,以此为诱饵,不愁敌骑不随尾追来,来捡取这毫无难度的战功。这样义军才能精确把握敌骑行进的路线。
与其被动等死,不如主动出击,或可争得一线生机。
真是“置于死地而后生”。
木离华提议由他率领全军仅有的百二十骑前去迎战敌军三百骑,管士成没有反对。
这百二十骑中的七十匹马,还是木离华当晚从敌寨带出的那七十匹马。
临行前,管士成抓住木离华战马的缰绳,直视后者双眼,无比认真地说:“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并非不想救助百姓。一个成熟的男人,只有先对自己负责,然后才能对别人负责。”
木离华也是直视管士成双眼,无比认真地重重点头。
再有半天,队伍就可穿越平原,然后西行两天即可到达井冈山外围。
木离华打定主意,先歼灭敌军骑兵,再去骚扰敌军后部,尽力延阻,能为撤退的军民争取到多一分时间,就争取多一分时间。
管士成立在处矮丘上,面色凝重,目送百骑逐渐远去变小,直到消失在视线外,才转身追上队伍。
义军的马匹并非都是战马,其中最好的马匹都选给了哨骑,哨骑全速赶路半天即可追上队伍,以此推算,敌骑距离此处也不远了。所以木离华并没有全速奔驰,而是以中速赶了十多里路,去到平原边缘处一小片疏林就下令府兵落马休息,好留马力应付即将到来的战事,同时四面派出哨骑预警。
过了大半个时辰,疏林东北面丘陵处升起白烟,这代表哨骑发现敌人踪迹。木离华扔掉手中嫩枝,起身上马,交待一声后单骑低速往北而去。
走了四五里,前方远处全速驰来两名哨骑,背后三名敌骑追赶。
马蹄声由小变大,嘚嘚作响,五骑逐渐接近。
木离华也不停马,依然让战马以小跑的姿态慢慢地前进,双目眯成细缝,一边观察敌骑一边在心里计算,左手掣出蛇筋大弓平放在大腿边。
距离越来越近,已经可以清晰看到马蹄每次落地后抬起而带飞的碎土草屑,马嘴边飞挂的白涎和马鼻呼出的白色热气,以及马上骑士紧张的表情
约半柱香时间后,两名哨骑带着阵风一左一右擦身而过,身后追至五十余步外的三名敌骑中的两名,各自亮出二尺长短的厚背马刀,平端于马身一侧;另外一名取出手弩,瞄准朝木离华准备再靠近一点就发射。
木离华突然怒目圆睁,同时以奇快无比的手法取箭开弓,在一息间朝接连射出三箭。
三下尖锐的“咻“声几乎是不分前后同时响起。
“咻”声还在耳鼓震荡,三名敌骑已经身亡落马,其中手持弩箭的敌人左足被马镫扣住,尸体挂在马边拖行,带着烟尘在地上画出条长长的痕迹,
三匹无主之马跑过木离华后,被二名哨骑收住,带到木离华身边。
两名哨骑齐齐行了军礼,说:“木参将好箭法!谢过木参将救命之恩。”
木离华说:“无需多礼。这可是敌人哨骑?可曾见到敌方主力?”
一名哨骑说:“回木参将,敌方三百骑就在正北三里外。这三骑是由敌骑中分出来追杀我二人的,不曾遇到敌方哨骑。”
木离华仔细看过三匹战马,说:“你二人速去归队,待我将敌骑引到疏林处截杀。”
二名哨骑目中射出尊敬和佩服的神色,拱手施礼应诺,待木离华换过马匹,带着空马离去。
木离华在敌骑尸首上搜出两把手弩,捡了一把马刀,改骑敌军的优良战马,朝北驰去。
一路上两次下马,伏身将耳朵贴在地面,测听马蹄声。第三次测听时,一阵清晰沉闷的蹄声传进耳中,令他有种被震起抛飞的感觉。
这说明自己距离敌骑已经不远了。
木离华连忙上马,朝蹄声传来的方向驰去。
又走了二里,看见东北方尘高浑起,心咐这必是大队骑兵在赶路无疑。
木离华观察地形,判断好路线,策马去到一处小丘后藏起,静待敌骑经过。
半刻钟后,蹄声隐隐传来,接着声音越来越大。
隆隆巨响的马蹄声中,敌骑带着呼呼风声从木离华藏身的小丘前飞驰而过,刮起阵阵黄尘。
木离华神色冰冷,张开蛇筋大弓朝着十三步外以中速驰过的敌骑群中射出一箭,然后不及欣赏战果,拉缰调转马头往敌骑相反方向策马狂奔。
一匹战马被劲箭射中颈部,鲜血飞溅,哀鸣一声,前蹄一软倒地滑行,马上骑士被向前的惯性抛离马鞍,惨呼一声坠入飞滚的黄尘中,显然凶多吉少。后面数骑不及反应,被这匹害群之马绊倒跌地,再后的骑兵纷纷绕往两侧避过,原本排得齐整的队伍出现一丝纷乱。
敌人反应迅速,立即有二骑从队中脱出,往木离华追去,其余方向不变。显示出良好的纪律性和应变能力。
木离华策马奔了一里多,听得背后蹄声单薄,转头一看,见只是来了二骑,心中冷笑,慢慢放缓马速,听声辨位,待敌骑驰近至百三十步,突然扭腰朝后发箭。
“咻”声和一名敌人的惨叫声几乎同时响起,敌人肩窝中箭溅血,被箭上狂猛的力道带离马背,落地后打了七八个滚。
木离华完全放慢马速,再前行了几十步后调转马头,重新提速,不慌不忙迎敌骑驰去,一副吃定对方的样子。
余下一骑只听得一下“咻”声,同伴就已落马,又见前方骑士回马杀来,大骇下急忙猛扯缰绳。
战马嘶鸣,人立而起,后蹄再往前几步便停住,原地灵敏地转了个身,然后往发力奔驰。
敌骑落荒而逃。
木离华见了,不得不暗赞敌骑所显示出的精湛骑术,同时亦开始担心截杀歼灭敌骑的计划能否顺利完成。
此时敌骑已逃至木离华二百多步外,早超出一般二石木弓的射程。木离华胸有成竹,气定神闲,抬弓拉个半弦,朝敌骑背心信手射去。
“咻”声响处,远处敌骑应声落马。
杀敌二人,只用去不到两柱香时间。
“还有二百九十五人。”木离华收了敌骑的两匹马,策马回到小丘前。
小丘前的马蹄印朝西南延伸,清楚明白地指出敌骑的行进路线。
木离华双腿用力一夹马腹,猛抖缰绳,叫声“驾”,不再保留马力,全速朝敌骑大队追去。
一刻钟后,已经可见在黄尘中时隐时现的敌骑身影。
木离华快马加鞭,追至百余步外,开弓射倒两人,欲再射第三人时,敌大队尾部七骑往两边散开,速度稍减,变成与木离华平行奔驰,然后左三右四,从五六十步外包抄过来。
“咻”
左方一人落马。
“咻”
又是左方一人落马。
木离华在战马高速飞驰中,跳离马背,跃到左后方缴获的战马上,然后往左边逼至十步内的最后一骑迎去。
敌骑与木离华同时端起手弩,朝对方射去。
“嗖”
短箭擦着木离华左颊飞过,在他脸上留下了一条短细的血线。
木离华凭借银白光点传回的信息,先一步后仰,险之又险地闪过短箭,敌骑则没有这种本事,被木离华射中心窝,身亡落马。
“嗖嗖嗖嗖”,四支弩箭从右方二十余步外射来,飞过两匹空马,分上下左右直取木离华上身要害。
木离华急忙沉身侧挂于战马左边,同时短箭急至,擦破衣衫飞过。
“咻”
右方一人落马。
“咻”
右方又有一人落马。
余下两骑靠近,再也顾不得怜惜宝贵的战马,左手举起马刀划在两匹空马的颈边。
战马溅血悲鸣,瞬间远远落在后方。
木离华借此良机,又用剩下的手弩射死一名敌人,然后把空弩当暗器,往靠近至身侧的另外一名敌人面上掷去。
敌骑下意识眯眼侧头避过手弩,然后惊觉眼前刀光泛起,一片亮白。
“嗤———”,热血如喷泉般涌射半空,在木离华脸上留下几点斑红。敌骑无头的尸体依然稳坐马上,又随战马向前跑了十几步,才侧跌落地。
前面敌骑连声吆喝,显然是发觉木离华惊人的战力,从中分出了五十骑,往外拐了个大弯,往后面百余步处的木离华杀来。
“还有二百八十六人。”
木离华一抖缰绳,策马往右斜走。